二十多年来,我将肉体留在尘世之中,以灵体进入死后的世界,即灵魂世界,而且在那里见识到许多事情。我经历的是世人所罕见的,所以会有很多人不肯相信。但是我具有绝对的自信,自信人们阅读了我的书之后,会相信本人所言的一切均为事实。每一个人的灵魂都是永恒存在的。总有一天,人们终会发现除了人类世界以外还有灵魂世界的存在。我在灵界见闻到的事情很多,所以作品异常庞杂,想到此才发现我还能活在这人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注定在明年(1772年)3月29日而动身前往灵界,不再回来。
或许也算不上令人惊讶,史威登堡居然准确地预言了自己最终离开尘世的具体日期。这位最着名的“幻想者”逝世时早已成为了欧洲文化界公认的先知,大家都知道他能准确地说出将要发生的事情。这名先知对于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拥有一套相当与众不同的见解——即某些学者所谓的“平行宇宙”(Parallel Universes)。
史威登堡主张说:我们这个物质世界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确确实实的精神世界,或者称之为灵魂世界。由于精神世界在时空当中形成了众多不同程度的投影,因此产生了彼此平行同时又各不相同的物质之维度。精神世界当中并不存在所谓的时间、空间。时空仅是人类在物质世界当中的“感官错觉”。在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之间,存在着某种内在的联系——俗世中发生的一切将影响灵魂的命运(这种观点非常近似于东方古典宗教思想,即在肉体世界的业报决定着精神是否能被救赎)。
史威登堡还宣称:我们这个物质世界的生命在精神世界当中有一个平行态存在,亦即我们的肉体虽然生活在物质世界里,但是我们的精神其实同时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俗世生活的各种事件都会在精神维度引起共振,而精神维度中所产生的灵魂渴求亦可以对物质世界产生影响和推动。想要感知宇宙之神的存在,人类只需放弃“自我”的狭隘观念;一旦逃脱了“自我”的限制,人类便能无比深切地感受到这个充满奇迹的宇宙及其创造者(这种思想同样和东方古典宗教如出一辙)。
非常有意思的是:史威登堡这套看上去“荒谬至极”的理论虽然在过去三百年中遭受到科学界近乎不遗余力的批评,但是现如今,量子物理学家们倒是提出了类似的理论。为了解释许多量子物理学领域里最为不可思议的现象,比如说约翰·惠勒所提出的“延迟实验”等等,科学家们不得不做出一种全新假设:宇宙中存在无限多个“平行演化”的世界,我们每一个人都同时生活在彼此平行的世界里,却做着不同的事情。每一次意识的观察都使得我们自动选取了无限多彼此平行的世界中的一个,因此才会造成量子物理学的不确定性。所谓的不确定,其实是指在意识参与之前,我们不知道究竟哪一个世界会被我们从无限多平行世界中随机选出!
上述这套理论尽管听起来像玄幻小说,然而其却是当今量子物理学领域堪称最流行的“多世界解释”(Many-worlds Interpretation, MWI)。休·埃弗雷特(Hugh Everett III)于20世纪50年代中期在普林斯顿大学提出了这套相当惊人的新理论。不过这套理论在当时并未引起应有的重视;除了休·埃弗雷特的大导师约翰·惠勒以外,几乎所有顶尖的量子物理学家均表示反对。大约过了二十多年的适应期之后,物理学家们才开始尝试接受这种惊世骇俗的新颖见解,“尝试”也很快变成了“学术潮流”。物理学家们发现:“多世界解释”确实可以很好地阐明量子现象。因此,根据量子物理学所一贯坚持的实用主义传统,人们有极其充分的理由接纳这套全新理论。
若按照这套理论,每一个人从来就不是唯一的自我。因为在宇宙深处,存在无数多个平行的“自我”,正在做着不同的事情,思考着彼此相异的哲学问题。然而,每一份“自我”又都是最纯粹最完整的“自我”,因此必然存在某种可以将“自我”无限拷贝的最原始的本体——就像宇宙拥有可以分裂为无限平行宇宙的本体一样!回归本体的方法就是要学会放弃类似于“自我”的观念。“自我”是假象:世间根本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独立的“自我”!只有抛弃掉“自我”的虚幻,才能回归真实!
从某种意义上说,宗教较之科学掌握了更多的真理。几乎是从人类文明一开始,宗教哲学便教导我们抛弃掉“自我”的假象,回归到最高真实;科学家虽然能在五千年之后通过实验证明“平行宇宙”,却依然没有升至本体的哲学高度,他们继续固执地在“自我”世界里追求实证,彻底忽略了宇宙终极真相和人类道德的归宿。
10.人择原理
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中所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越是不断递增、日新月异。这两种事物是我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令。我无需去寻找它们抑或是仅仅推测它们,仿佛它们隐藏在黑暗之中或在视野之外的领域。我能看见它们就在我的眼前,直接与我本人实在的意识互相交联。
伊曼纽尔·康德留下的这段话或许并非人类历史中最有名气的墓志铭,但却肯定是最高贵的。这位在纯粹哲学、自然哲学、法哲学、政治学以及伦理学都有所建树的思想巨人显然更愿意将自己视为一名超凡脱俗的道德哲学家。在康德看来,对道德的研讨较之自然科学领域里取得各种所谓的进步要有意义的多,因为这个世界背后所隐藏的“物自体”(即“本体”)恰好是订立道德的精神基础。康德甚至试图教育同时代的学者们:暂时放弃对于科学技术的过分追求,以方便“人类道德水准追赶上科技的脚步”。
康德和历史上所有伟大的道德哲学家一样,都相信存在一种高级意志,且赋予了人类以不朽的精神。因为只有精神的不朽,只有高级意志的最终审判,才能够让人类在生活的苦海中坚持恪守道德的种种行为准则。康德甚至强调解读“幸福”只需要把握住三个词语:“上帝”、“自由”和“永生”。
然而科学的进步却令这三个词语进退维谷。近现代自然哲学的出发点是机械唯物主义——至少当代科学家倾向于这样认为。于是乎,所有和灵魂永生、自由意志以及上帝创世有关的说法都被人们不假思索地指责为不真实。而越来越没骨气的哲学家,在科学的步步紧逼下,竟然也不愿意收留这三位流浪的“哲学王子”,无动于衷地看着人们在甜美的物质诱惑里,逐渐褪去道德的束缚,堕入人类罪恶与欲望的“无底洞”。
如果做一名坏人能够为自己带来最大收益,那么就应该立志成为坏人。这种看似极其不合理的逻辑恰恰是现代科学的必然推论!既然这个世界本身不存在道德的终极仲裁者,尤其是所谓的神,也不存在类如灵魂之类的会让每一个人考虑其行为后果的永恒奖赏或是无限惩罚,既然人类仅仅是宇宙这台机器的“偶然”而非背负某种具体意义的高级生命体,那么人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去为了填饱自己的生物性躯体而到处烧杀抢掠呢?既然人只能活这一辈子,而且肉体欲望的满足又是至高无上的追求,那么我们为何不生活得更加野蛮,随心所欲地拥抱各种酒色财气的沉醉以及享受?既然谋杀可以让自己泄愤,既然强奸可以获得性欲的满足,既然诈骗可以攫取巨额财富,那么为什么应该避免以上这些罪恶冲动?人类缘何就不能像飞禽走兽那般活得无忧无愁?
对于这一系列狂轰滥炸式的问题,道德哲学家总持有相当确定的看法:人类绝不仅是一种懂得如何穿衣戴帽的“高等动物”;我们之所以高贵是因为自身拥有神的内在精神属性——灵魂!正因为我们拥有神的精神,至少是神的精神投影,所以我们才是“万物之灵长”以及天地间“唯我独尊”的“测量尺度”。人类之所以不能作恶,完全是因为不朽之精神终将受到公正的审判,善良的人得到拯救,邪恶的心灵难逃责难。仁慈与博爱,一切最高贵的人格品性均因为某种明确意义而衍生;这种意义就是“灵魂”的永恒及“神”的存在。人类所矢志追求的幸福,必须以其作为基础,我们唯有承认“灵魂”和“神”的高级,才能有效抑制物质世界的贪婪。康德曾经这样写道:
世界上最高可能的自然的“善”就是我们作为终极目的来推进的自然的至善。这就是幸福。幸福就是在个人利益和道德法则相一致的客观条件下,作为分配享有幸福的资格。这样的结果就是:我们必须假定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为道德订立基础的本质原因,或者更直接地如此表明:我们必须假定有一位上帝。
搞不好上帝的存在确实需要进行“假定”,因为即使上帝真实存在,我们也不能证明。但是灵魂的存在却已经在濒死研究的领域里得到了许多验证,我们有诸多确凿的科学理由相信人类绝不仅仅是生物化学结构那般简单。然而有一个问题伴随着对灵魂的确认而浮出水面:既然人类是超越物质世界的精神实体,我们又因何理由而存在?人类作为有灵魂的生物,必定携带着某种神圣异常的深刻使命。恰是对于这种使命意义的思考,构成了人类全部的智慧与知识。我们时刻关心自己存在的原因以及方式。正如美国学者保罗·蒂利希(Paul Tillich)在其哲学着作《系统神学》(Systematic Theology)中阐述的这样:
人类的终极关切是自己的存在以及意义。“存在,还是不存在”(To be, or not to be),这个问题是人类终极的、无条件的、整体的和无疆界的关切问题。人类对于无限和永恒的关注便是无限而永恒的;人类属于某种无限,和它分离了,同时又向往着它。人类整体地关切着整体,因为整体才是人类的真实所在,于时空中被割裂了。人类近乎无条件地关切着一种东西,一种超越了一切客观内外条件,却限定着人类存在的终极属性。人类终极地关切着终极,一种超越了一切初级的偶然以及必然,而决定着人类终极命运的存在意义。
极有趣的地方在于:我们虽然暂时难以找出人类存在的缘由,但是物理学家却极富有创造性地提出了苍茫宇宙按照目前这种方式而存在的原因。早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普林斯顿大学量子物理学家罗伯特·亨利·迪克(Robert Henry Dicke)、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保罗·狄拉克(Paul Dirac)、剑桥大学天文学学者布兰登·卡特(Brandon Carter)等人就提出了一个惊人的学术思想:“人择原理”(Anthropic Principle)。
该理论对宇宙目前的状态给出了一个相当具有想像力的解释:宇宙之所以是现在这副模样,就是为了产生人!我们生活的这个宇宙似乎是个殷勤好客的地方。虽然在其他各个角落经常会出现足以毁灭一切生物的伽玛射线暴,但是地球却始终保持了性情温和。宇宙正在以一种“恰到好处”的速度膨胀:若膨胀速度稍微加快哪怕一丁点儿,就不会产生类似太阳的恒星;若膨胀速度稍微减慢哪怕一丁点儿,引力就会将所有物质都吸在一起,变成一个大黑洞。我们人类之所以存在,或者说之所以能够最终产生,完全得益于宇宙的无私关照。倘若是宇宙母亲并不希望看到人类的出现,随便修改某个高等生物赖以生存的物理参数,人类也绝不可能有机会生成。“人择原理”的提出使得量子物理学家愈发相信:正是因为宇宙中要产生人类等智慧生物,物理学规律才会呈现为现在的样子。人类并非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出现的最恰当的生物,而是为了人类的产生,宇宙才选择了最合适的条件与环境!人类并不是自然选择的结果,实际的情况恰恰相反,宇宙是为了适应人类的诞生,选择了最好的自然!
以上理论尽管听上去有些牵强,甚至还有点循环论证的意味,但是其毕竟不是民间的“封建迷信”,而是正统的科学思想。这套惊人思想的产生源于量子物理学家终于意识到:宇宙间居然有如此多巧合尽皆指向了人类,或者说有意识的宇宙观察者。苍茫宇宙及宇宙当中的一切,如果没有意识的观察,如果没有人类的参与,便都是虚无。这个宇宙的存在因为意识观察而得以确认,宇宙存在之意义则是为了产生观察者。我们在这里需要提一个敏感的问题:宇宙为什么非要观察自己呢?
如果比较人类和动物,我们不难发现:人类自我审视的几率远远高于动物。这种现象暗示了自我观察与自我审视或许并非动物的本能。因此人类这一习惯只可能来自更神圣的起源:灵魂。考虑到灵魂是宇宙高级意志的流溢,故而我们可以推断宇宙意志也喜欢自我审视。或许正因如此,他才创造了我们这些人类的分身,去接受各种道德检验,以期完善自己。古埃及人显然理解了这层深奥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