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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要遭殃我们有九条命也不够用的。咱们又是自己做火锅,又是买通宫女给我们寻卢家酒楼的莫愁糕,还偷偷去了只有皇上妃嫔才能去的摘星楼看星星,这一条条违反宫规的事不知道我们做了多少呢。咯咯……”王紫珉说着忍不住笑起来,慕容凝颦和姚雪然也是忍俊不禁。

可不是吗?自从三人一起之后,亲如姐妹,一起淘气一起胡闹,纵使慕容凝颦这样慢热的性子,也渐渐变得爱笑爱闹了。若说皇宫是个无情的地方,那她们三人的生活却温情脉脉。简单美好,不参与是非,低调却快乐。

慕容凝颦看着窗外的纷纷大雪,回忆起上个冬天还是在家和几个兄弟姐妹一起看雪吃火锅,这一下却离家千里,不知杭州有没有下雪,又不知这京城的雪与杭州的雪是否一样。

王紫珉见慕容凝颦望着窗外的白雪发呆,摇头晃脑道:“大雪纷纷何所似?”

姚雪然嬉笑道:“撒盐空中差可拟。”

慕容凝颦白了两人一眼笑说:“未若柳絮因风起。”

三人这是在演古时的咏絮才女谢道韫的典故,晋朝名将谢安,在一个下雪的日子将家中的子女召集起来,与他们谈论起文义。一会儿,雪下大了,谢安高兴的说:“这纷纷扬扬的大雪像什么呢?”侄子胡儿说:“撒一把盐在空中勉强就能比拟了。”

侄女谢道韫说:“不如柳絮乘风飘起来的样子。”谢安听后很高兴。谢道韫也因此有了咏絮才女的雅号。

王紫珉演谢安,姚雪然演谢安的侄子胡儿,慕容凝颦演的自然是才女谢道韫了。三人无聊之时常常扮演着古人取乐。

雪还在下,可是慕容凝颦的心里有春风拂过,这里有这两个知心的好姐妹便也如在家中一般啊。

临近除夕,宫里也像民间一样剪喜字,贴春联,挂红灯笼,好不热闹。

一向穿着素淡的慕容凝颦也换了件大红的宫装,胸前一小块镂空处露出她的贴身翡翠,裙摆上用金线绣了一朵朵精致的梅花,花蕊还镶了猫眼石做点缀,整个人一下子生动起来,明艳不可方物。

姚雪然从没见过慕容凝颦穿艳装,平日里总是素衣款款,只觉得慕容凝颦有种素雅高洁之美,今日一看,却惊叹她的艳光四射。

“没想到,姐姐打扮起来竟然这样好看!平日里穿得那般素淡,平白把姐姐的明艳给掩盖了。”姚雪然握着慕容凝颦的手说。

女孩儿都爱美,纵然慕容凝颦在宫中不爱打扮,但被人夸赞美貌也是心头甜滋滋的,笑容洋溢开来,更是让人沉醉。

姚雪然也穿了件橘红的宫装,裙摆有几缕银色流苏拖至地下,流苏上穿了碧玉珠子,腰上别了一块上好的芙蓉玉,也是风姿绰约,楚楚动人。

王紫珉“啧啧”两声,抱拳道:“二位仙子光临寒舍,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姚雪然和慕容凝颦包抄着抓住王紫珉,在她胳肢窝里挠了几下。王紫珉最是怕痒,笑得她背过气去两人才罢休。

王紫珉今天也是一身粉红,因为刚从住处过来,还披着雪白的绒毛风衣,更是娇俏可爱。

她们经王紫珉提议去逸景园堆雪人。一路上嘻嘻笑笑,不一会便到了逸景园。

不想,平日罕无人迹的逸景园却似乎有人声,自假山后的逍遥亭中传来。王紫珉率先走近一看,羞得涨红了脸。姚雪然和慕容凝颦不知发生了何事,上前了几步,透过假山的洞隙,看到一对男女赤裸着身子正抵死缠绵。那男子压着女子,故而看不清楚面貌,却听得那女子销魂的呻吟声很是熟悉。

“宛如,真是想死我了。”那男子声音因激情而沙哑了。

那被唤做宛如的女子一边醉人地呻吟着,一面用勾魂摄魄的声音说道:“秦大人,这是我们相识的地方,就算和你在这快活地死去也值得。什么荣华富贵,什么皇帝的恩宠我都不要了。”

听这对话,似是宫中妃嫔与大臣私通,这可是死罪呀!

虽然她们已经背过身去,却依然能感觉到那男子卖力地在女子身上起伏,两人情话绵绵,俱是露骨不堪的,她们三人虽然也在嬷嬷的教导下看过春宫图,知道男女之事,却终究是未经云雨的姑娘家,故而羞愧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慕容凝颦强装镇定地要拉着两人离开,且不说这害不害臊,就是知道了这妃嫔与大臣通奸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谁知道王紫珉“哎呀”一声摔在地上,惊动了亭内的两人,那女子斥道:“什么人?”

王紫珉也顾不得痛,和慕容凝颦她们一起跑了。

回到西厢,三人才长出了口气。

“紫珉你没事吧?摔疼了么?”姚雪然帮王紫珉揉着腿,一面关切地问。

王紫珉显然被吓到了,只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慕容凝颦帮她脱去已被雪水打湿的外套,放在炉子前烤着。默然不语。“糟糕,我的荷包丢了。”王紫珉看着原来挂在腰间的荷包已经不知去向,急道。

姚雪然问:“可是我送你的那只?”

王紫珉点点头,姚雪然一时慌了神。

慕容凝颦给二人泡了花茶暖暖身子,又吩咐宫女煮了三碗姜汤,去去寒气,面上浮现了当初的冷清与淡然:“事已至此,我们只当什么事没有发生便是,不必多虑。只是一个荷包,他们也查不出什么来。”

姚雪然二人也称“是”。

虽然这般说着,可是任谁心里都是有些后怕的。

这宫中是非该来的还是来了,躲也躲不掉。

姚雪然和王紫珉喝了姜汤便各自回房休息了,慕容凝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到了三更才睡着。

第二天三人去钟粹宫大厅做早课,俱是顶着黑眼圈,看来都是没有睡好。也难怪,那件不该撞见的事打乱了她们平静的生活,她们只怕,那是是非袭来的开端。

这天的任务是刺绣,这次作业成绩优秀者可以送到御前御用,所以大家都使出了绝活。

姚雪然出自苏州,女工最是在行,很快便绣好了一副荷塘月色。接着王紫珉也草草地绣了一副迎春图。慕容凝颦绣的是傲雪寒梅,由于昨夜没有睡好人也昏沉沉,不小心一针扎进了肉里,几点血滴滴上了绢帕,眼看辛苦了一早上的绣图就要作废,姚雪然偷偷给慕容凝颦出了主意,在血滴处绣一朵梅花,便可遮掩过去,血色更能衬托梅花的香艳。

待慕容凝颦绣完图回去,大家已用过午膳,她只得吃姚雪然给她留的几块糕点。

这天大家的话题便是猜测谁绣的丝帕能被皇上看中。热门得冠者是姚雪然和另个蜀中护国将军的女儿林婉婉,听说林婉婉的蜀绣夺目无比,和姚雪然的苏绣不相上下。

慕容凝颦三人却还在为昨日的事惊心,哪里顾得上谁的作品能争得皇上青睐呢。

连续过了几日,她们看日子一如当初,风平浪静,渐渐也把那天的事给忘记了。

除夕夜,钟粹宫灯火通明,照得整座宫殿金碧辉煌,皇家的贵气如此凸显。大厅里摆了好几桌宴席。秀女们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守岁过年。

慕容凝颦几个自然坐同一桌。

这是她们第一次在皇宫过年,毕竟是十五六的姑娘,一起唧唧喳喳讨论着宫里的事,分外新鲜。

上得第一道是茶食点心:刀切,杏仁佛手,香酥苹果,合意饼。然后是龙凤描金攒盒龙盘柱(随上乾果蜜饯八品)。

随后皇城的钟鼓楼便钟鼓齐鸣,八方古乐奏起。每个宫中都要由领事的主子燃香后才能入宴。

之后便上了前菜五品:龙凤呈祥,洪字鸡丝黄瓜,福字瓜烧里脊,万字麻辣肚丝年字口蘑发菜。

饽饽四品:御膳豆黄芝麻卷金糕枣泥糕

酱菜四品:宫廷小黄瓜酱黑菜糖蒜腌水芥皮

敬奉环浆:音乐伴宴-满汉侍女敬奉贵州茅台

膳汤一品:龙井竹荪

御菜三品: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宫保野兔

饽饽二品:豆面饽饽奶汁角

御菜三品:祥龙双飞爆炒田鸡芫爆仔鸽

御菜三品: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炒墨鱼丝

饽饽二品:金丝酥雀如意卷

御菜三品:绣球乾贝炒珍珠鸡奶汁鱼片

御菜三品:干连福海参花菇鸭掌五彩牛柳

饽饽二品:肉未烧饼龙须面

烧烤二品:挂炉山鸡生烤狍肉(随上荷叶卷葱段甜面酱)

御菜三品:山珍刺龙芽莲蓬豆腐草菇西兰花

膳粥一品:红豆膳粥

水果一品:应时水果拼盘一品

待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便又宫人送上了告别香茗:信阳毛尖。

这般讲究的吃法,凝颦等人都是第一次。只觉得每盘菜各有各的好处,只恨肚子太小不能再多吃些。

这时,蔓棠姑姑郑重地对大家宣布,皇上已经选出了御用的帕子。顿时厅内一片哗然。

“雪然,不会是你吧?”王紫珉嘻嘻笑道。

“也许是婉婉,你们莫瞎猜,听姑姑说嘛。”姚雪然心中虽然也想过这个结果,可是嘴上还是得谦逊的。

蔓棠姑姑身边已有宫人捧了一只水晶托盘,盘中放了一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想必是皇上的赏赐。

蔓棠姑姑接过水晶托盘来到慕容凝颦面前,笑吟吟地说:恭喜你,凝颦小主。”

慕容凝颦一时没反应过来,从不曾想过不擅绣工的自己能脱颖而出,愣在那里。还是王紫珉掐了她一把,她才行了礼,跪下接过檀木盒子,口中说着:谢主隆恩。”

所有秀女期盼的事情,可是在慕容凝颦看来却成了烫手的山芋。她知道,这件事足以让所有矛头指向自己,只怕以后的日子不会像从前那么好过了。她已经捕捉到了好姐妹姚雪然眼中的失落和不甘,这比什么都让她手足无措,她可以不在乎别人,却不能不理会她的感受。

那晚三个人并肩回房,慕容凝颦只收到了王紫珉的道贺,姚雪然却称身体不适先回屋了。

王紫珉却丝毫没有留意姚雪然的失常,嬉笑着跟慕容凝颦回屋看赏赐去。

也有其他秀女好奇,都要过来瞧瞧皇上赐给凝颦什么稀罕物。

凝颦打开盒子后,也只有一支木雕的梅花簪。木质自然是上好的紫檀,只是这在宫中也算不得什么名贵之物,便纷纷回屋去了。

丝帕事件并未给慕容凝颦带来什么特殊待遇,若说有,也只是她房里多了其他秀女的走动,钟粹宫的宫人对她也更关照了。只是后来皇上再没有过问过慕容凝颦的事,众人对她的热情自然也就淡了。

姚雪然也不再跟慕容凝颦怄气,三个人还是像往常一样,亲如姐妹,彼此关照。“皇上堂堂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哪里会在意一个会绣好看丝帕的秀女,只怕那次也只是运气好罢了,她慕容凝颦何德何能得皇上垂青。”

“论才论貌怎么都轮不上她呀……”

“就是,贵嫔姐姐不必在意。”

御花园里,戚贵嫔和几个婕妤、容华踏雪闲谈。

刚才说话的几人都是戚贵嫔在后宫的势力。戚贵嫔在宫中素来以贤德着称,一次皇帝要同她一道坐御驾前往桃花坞看桃花,她却温婉谢绝说:“看古代留下的画中,圣贤之君,都有名臣在侧。夏、商、周三代的末主夏桀、商纣、周幽王,才有嬖幸的妃子在坐,最后竟然落到国亡毁身的境地,臣妾若与皇上同车出进,那就跟他们很相似了,那臣妾可就是大周朝的罪人了。”

她的举动深得太后的赞赏,从此在宫中地位更是稳固。

戚贵嫔知道,这宫中要的就是识大体的人,无论是真也好假也罢,要想在后宫过得好,就得步步为营算计着,她哪里是贤良淑德不去争,只不过有时候,看起来的不争乃是为了大争。听皇上身边的李公公说,皇上早前就注意到那个慕容凝颦了,那么,她是万万不能让慕容凝颦中选的。明着不行,可是她能来暗的。

过了元宵,选妃大典便开始了。

众秀女皆是盛装打扮前往栖凤台,只希望能被皇上一眼相中,从此青云直上。

慕容凝颦穿了件再普通不过的淡青宫装,头发较往常不同的是盘了个蝴蝶髻,插了几支点翠菱花簪,不让自己在这群芳中脱颖而出,却也绝对不会显得失礼,反倒显出一份清华来。

姚雪然梳了一个精致的追星髻,在髻尾簪了一支紫金流苏簪,华丽淡雅。一袭紫色纱裙用金丝带在腰间缠了好几圈,更显出她玲珑的身段。原本花容月貌的她这一打扮,更是惊心动魄了。

王紫珉穿了一件草原的骑装,衣领及腰带都绣了极名贵的宝石作点缀,火红的衣裳让她娇俏中多了几分英姿飒爽,在这众多雍容华丽的打扮中独树一帜。

她们三站在一起绝对是一道富有特色的风景线。戚贵嫔扫过这三人,看着慕容凝颦那张朴素的脸,始终未发觉她有什么值得皇上青睐,皇宫里有着各种各样的美色,而她却实在太过平常了,再看看慕容凝颦身边出挑的姚雪然和王紫珉,戚贵嫔有些怀疑自己对付错了人。

慕容凝颦隐隐觉得胃里一阵难受,恶心干呕起来,姚雪然扶住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哪不舒服,刚才不还好好的。”

慕容凝颦摇摇头,用手捂着嘴,紧皱了眉头。王紫珉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选妃大典在即,姐姐这样,可怎么办?”

这时,姚雪然让王紫珉扶住慕容凝颦,自己去找蔓棠姑姑。蔓棠姑姑急急过来,看着脸色发青的慕容凝颦,叹了口气道:“不能让她在御前失仪,我找人带她回去休息。”

慕容凝颦一觉醒来,头脑还是晕沉沉的,但见青色床幔,碧玉枕头,绣了百花争艳的蚕丝被。分明已回到了自己房中,她想起正在举行的选妃大典,嘴角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用参加选妃,这不正合了自己心意么。只等着做几年宫女然后被放出宫,找个知心知意的人嫁了过神仙眷侣的日子去。

正思量着,便听见有人推门进来,是王紫珉她们。

“姐姐,你好些了么?”王紫珉把手把在慕容凝颦的额头上温了温,又摸摸自己的额头,嘀咕着,“不算太烫。”

慕容凝颦笑道:“我本就没发烧,自然不烫。”

姚雪然看着慕容凝颦,有些惋惜:“姐姐怎么好好的就病了,这病也太过蹊跷。原本以为皇上能看中姐姐的帕子,定能对姐姐另眼相待,谁知姐姐竟连这选妃大典也未能参加。依姐姐的情况,在宫里做两年宫女也就是了,只是怕委屈了姐姐。不过我和紫珉都封了嫔,只要我们其中一个得了皇上几分喜欢,便可向皇上说说,把你要到我们宫去,互相也有个照应。”

慕容凝颦支起身子,握着姚雪然和王紫珉的手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们不必担心。这宫闱之内处处有着为难,你们小心行事才是,我无论被派去哪伺候,只要做自己本分之事便也没人能挑得了错去。”

王紫珉眼圈红红的,泪花在眼眶里闪烁:姐姐,谁敢欺负你,我们一定不饶他。”

慕容凝颦却满不在乎,点点王紫珉的鼻子说:做宫女而已,又不是下阿鼻地狱,瞧你们伤心的。我本也无心参选,追求的不过一具自由身而已,你们何必为我难过。”

三人说了许久,困了便都躺在慕容凝颦的床上。

选妃大典后,被选中的秀女各自回了寝宫,其余的秀女或被钦点给王爷做王妃,或是留在宫中做女官,被安排在各宫中伺候。

慕容凝颦没有料到的是,自己居然被分到容妃的朝阳宫做侍衣女官。

都说容妃仗着皇宠横行后宫,甚至连皇后也奈何不了她,手段狠辣也是出了名的。慧珍的事已算是小惩大诫了,慕容凝颦不能想象若她真发起狠来会是怎样的下场。

这朝阳宫中的日子只怕没那么好过,只能万事小心走一步看一步了。

朝阳宫内一砖一瓦皆是精雕细琢,任一件器皿都是古董珍玩,就连屏风和桌脚都是镶金边的。这等富贵景象是慕容凝颦从未见过的,容妃果然是皇帝最得宠的妃子,只怕就连皇后的长乐宫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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