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自远方来”是一种幸福,有老友从远方给你打来了电话,又何尝不是一种深刻人心的振奋和幸福呢。
在老友平和淡泊的叙述中,我似乎看到他奔波生活的艰辛,看到他尽心努力的充实;透过千山万水,我更看到我与老友的友谊在岁月的流逝中日渐成熟、醇厚。
老友很快就把电话挂了,毕竟昂贵的话费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而短短的几句话语,已足以包涵我们所有需要倾诉的内容。
铃声消失了。
万物噤声,雨帘轻垂。
风累了,海也睡了。
只有线路上的电流依然醒着。我终于是在被我一度遗忘的日子里,执著地守候着那份不知会在何时降临的惊喜……
最好的季节
听打鱼的人说,一年中打鱼的最好季节,是在冬至前后的那一段时间,虾旺鱼肥,每次出海都能载回来满满的一舱。而雨水边上的这一段时间,是鱼虾最淡的季节,一般的船平常不出海,渔人们就呆在岸上,修修船,补补网,计划计划春后的日子。
背后阴云低垂,涛声震天。他们笑灿灿地对我说,春天里我们尽心地编织幅幅渔网,等待在新的季节,撒下一网,那时,收获的,肯定是满满的一船灿烂。
是啊,当生命被迫停泊成一只无帆的船,我们为什么不能把暂时的停泊当作一次修整,把春天当作一次机会?淡泊间我们尽可以采云踏浪,在生命的汪洋里找一个绿岛,再开拓一片花园,编织成我们的希望。
沉思间岁月渐去,云帆渐去。
打鱼的人们,已经用他们的生命铸造了一艘伟岸的船,渡过了岁月,渡过了春秋,渡进了渔人们一生祈盼的港湾。而渔人的话,却泊进了我的心,经日月咀嚼,岁月磨炼,穿越了我的生命。
此后的日子,春光充满我的心胸,我的生命因此而闪光、而跳跃,我的人生也因此拥有了不绝的激情。
春天,她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季节啊!
在这样的季节里,稀疏的风,茂密的竹,飘悠间,摇落一地的鸟语花香,以婉转,以秀丽,浸入了曾经沧桑的渔家。那风弄潮而来,戏浪而去,摇动着无声细雨,滋润着春后那习习而来的日子。我们的生命也摇成了一支橹,一片帆;而春天,在不言间就变成了农民的一颗种子、渔人的一片涛声……
春天的每一根桅杆,都像一把至善至真的剪,能裁出二月春光,裁出万般春色。春天是一些好的日子,她能在期待的努力里,让时间把你的梦想变成可能,把愿望变成现实。
春天就是海边礁上掠过的那阵清风。她轻轻地掀动我们的希望,翻开了我们的今生和来世。春天是渔家一幅割不尽的海阔天空,是支撑我们的鱼和浪、风和泪,是渔人们心中传唱千年流传不断的歌……
春天,她就是最好的季节。
跨越春天
春的奏鸣在我空调房外的空间拉开了她们缠绵的序幕,我的思想在空调房内苦思冥想。
有一种绿色的声音缓缓而来,在柔柔的海风中积聚、裂变,成丝丝绵绵的春雨,飘落在渔乡咸涩而又坚硬的土地上。港湾内,桅杆如云,春水激荡。
远远地看去,柳枝已次第返青,海岸线鹅黄点点。一种激扬的情愫开始在早起的渔人心里,在早航的渔船上缠绕、升腾、幻变,如朵朵飘游的云帆,为远航的渔人们指引着春的讯息。
那是一种多么神奇的声音呵。
她带着空气流淌的芬芳,从一艘船飘向另一艘船,从一个港湾流到了另一个港湾,顽皮地敲打着我的窗玻璃。
我静坐案前,看电脑上的文字在我的敲击之下繁殖、变异,渐渐而成一片微薄的涛声,在蓝天之下碧海之上,披红挂绿,粉墨登场。
看哪,那空调房外,我的苍白的灵魂竟然也穿上了盛装,在我不能主宰的韵律里,穿梭而来,呼啸而去,骑着斑驳的落叶与枯枝,拾掇起唐人遗落的灵感,与云帆共驰骋,与晴春共舞蹈。
春天,她已经走近了我!
海微涛荡漾,春潮席卷着渔乡的小镇。我走出房外,一股清新的气流扑面而来,带着冬末春初的寒意,不觉间已然洗去了许久前沉积我心的负重和疲惫……
原来,跨过了这座墙我们就能漫步于天籁间,安享那海的雄壮、海的宽广,那大自然历经岁月久远而孕育的声音。跨过了这座墙,我们的诗篇就因这声音的润泽而变得美丽;我们的梦,就因这声音而载歌载舞,激奋如风中的小草了。
原来人生四季,季季可是春天。
原来人生可以如此地美丽。
原来春天就在我们跨过的这道墙外!
我终于明白了春天不一定要从冬而来,因夏而去,卑微的人生也不是一定要背负着世俗和沧桑,永远地躲避本该属于我们的阳光和辉煌。人生如春,春如人生,只要我们跨过了这道墙,只要我们能把心都晾晒在阳光下,春天,就可以永远存在我们的生命里;而我们的人生,将再也找不到冬的严酷、秋的萧瑟……
那么,我们又何要背负起不曾存在的沉重,用世俗和沧桑来塑起这道墙,面壁三年,扪心思过,而奢求一身的永恒和安逸呢?
沈塘桥
又入杭城。
雨一直在淅沥地下个不停。
尘蒙多时的花草树木在这一阵不期而至的小雨中又重新抖擞出绚丽的光彩,那绿,犹如桥下的河水,汩汩的,翻涌出不尽的心动……我站在焕然一新的沈塘桥上,看着桥面上来来去去的车辆和人群。
不知道沈塘桥已经有多少年的历史了,反正我在杭城读书的时候,它就一直是一副破破烂烂的样子,桥栏上挂满小贩们随手丢下的杂物,如万国旗般在风中腊腊飘扬。那时候,我和同学们经常三三两两地从它的上面走过,谁也没想过要认真地探究它的历史,或者是带几个人好好地去替它清理一番。热闹的桥头,自然是小贩们聚集的最佳场地,那儿,叫卖的声音繁杂而悠长,连在学校的课堂里也能清晰地听见。
那时候,桥头卖的有好多的小吃,烤番薯、蛋煎饼、锅贴、馄饨,还有鲜辣米线、牛肉粉丝……常常是身在教室,而心早已飞到了桥头那些香喷喷的小吃摊里。
其实那时嘴也并非真的有那么馋,而境遇更不会有如此的惨状,只不过呆板的教学吸引不了年轻人过分旺盛的求知欲望,人心向往的只是那么可亲可敬的象牙塔外真实的世界而已。因此放了学,有时也会和几个谈得来的同学,相邀出游,就绕着沈塘桥头莫干亭旁的那么一条美其名曰“情人街”的小路转悠几圈,说几句话,散一下心,在桥头呆上片刻,看看热闹的人群。
那时候通过小桥的车辆已在日渐一日地增多,狭窄的桥面已如瓶颈般,卡住了川流而过的忙碌的人群。在下雨的时候,便常常会有相挤相压的自行车在桥上交头接耳,亲密如热恋的情人。焦急的人们则谅解地微笑着,心照不宣的,是市政部门的推搪和不负责任。即使是不下雨的时候,桥上也异常的拥挤,像我们这样的在桥上装点风景的学生,便再也找不到属于当时的心情了。
于是便渐渐地对沈塘桥熟视无睹了起来。走过桥头,不再奢望的是桥能翻新或者变宽。而直面现实,忍辱负重,不寄希望于身外的一切,那似乎就是沈塘桥以自身的遭遇宣告于我们的真理了。
后来便是毕业,分配时的风风雨雨和人情冷暖使我们的命运感觉如同沈塘桥般飘摇不定。有许多的梦想在走出沈塘桥、走出杭城的同时被无情地埋葬,最终也尘封了关于沈塘桥的所有记忆。
生活依然是在平淡和惊奇的日子里渐渐而逝的,不料的是我走回杭城的课堂重温旧梦的今天,莫干亭的雨让我意外地发现了沈塘桥新鲜的一面。
沈塘桥变宽了,桥沿也做得很干净、很漂亮。而来住的车辆和人们行色匆匆,在似曾相识的脸上,再也找不见昔日谅解的微笑的旧面容……
沈塘桥,它终于是变了。
告别老店
有一首国外的老歌,我不知那歌名,也听不懂歌词,但却常会在不经意间,被那忧伤沉重的韵律,莫名地敲响我紧闭的伤怀之门。
人在失意的时候总不免地会想想过去。想过去的如花似玉的年华、风花雪月的故事;也想年少的轻狂,那些无情流逝的日子里冲锋陷阵的滋味。
身在异乡,孤独的时候总要想想家乡,想想故里的亲人和朋友;然而在我的异乡梦里,在漆黑的夜幕里浮现的,却总是我常去的那家老店。
老店在城市的规划里,已只剩下几垛断壁残垣。曾经的时候它有过喧嚣,有过繁华,却似青春的一场短梦,沉落在黯淡的希冀里。
踏进老店,内外都那么的朴质无华,一如少女的面容,清朗如秋。我总爱在你宽容的怀抱里,恣意狂歌,随心沽酒,把城市的喧嚣和无奈都隔绝在你的店墙外。岁月荏苒,逝者如斯,却独留你我的心境,笑而为酒,悲而做菜,与明灯共举杯。
那时的酒喝得很清苦,那时的日子过得很乏味,那时的我还很年轻,年轻得令你心痛。但你却总能在我的每一个没有旅伴的日子里,悄悄地搬一张方凳,倾心地看我经历生活、参悟生活、鄙弃生活。
在你渐渐远离了我的心情,而我的梦想在城市的狂奔中日渐失落时,清朗的你从我的身影之后悄然离去。
我曾徘徊,我曾失望,总试图在你远去的方向找回你的质朴,你的与我的默契。
然而城市的心情总然是无法质朴的,一如那城市里的女人变幻不定的眼影。
当我重新踏入城市的秋色,踏入你的疲惫的心情,我已然知道你离我有多运。我的命运,永远不再是你的手中托起的那轮骄阳,可以在黄昏的轮回里再生辉煌。命运已注定了我的生活是远征、是旅程、是流浪,我就只能在城市钢筋和水泥的阴影中无奈的狂奔。
你说,狂奔是男人的使命,而守候才是女人的宿命。你说,你永远都在命运的阴影里等待光明,在站台等待乘车而来乘车而去的男人,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奉献你的守候和醇情。如此岸彼岸的港湾,让自己宁静如水,不露丝毫的轻浪。
然而,我是你的守候,你是我永远的港湾吗?
你说,在被拆毁的那天你想念曾经有我的日子。那天的天空很宽广,很澄清。我摘几束蓝花祭献在你的身前,是为你的没落,也是为我已逝的种种情感。
人有时也难免矫情。
矫情是人的本性。在酒杯碰触的泪影和笑声里,你与我诉说的是一个个遥远而亲历的往事。你也曾心痛,那是你在为我的心情而忧伤、而愤慨、而激动……
孤独的时候想想老店总是一种慰藉。
生命已然逝去,不变的依旧是往日的身影。我渴望回归,渴望宁静,渴望在老店的日子里那不经意间的醇情和忘俗。然而,那份温馨、那份感动,却已在它颓然而下的碎泥沙中消逝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