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傻瓜,傻瓜!真是一个生手中的生手!又吃又喝,他以为我会等到他睡好了吗!喂,他趴在哪里?我们不需要有很多 ,趁他趴着时就能把他制服。这些水牛要嗅到他的气味才袭击,可我又不会说他们的语言。我们可不可以寻着虎的踪迹去,让水牛嗅到气味?”
“他已游到温加冈下面很远处,嗅不到气味了,”“灰哥”说,
“是塔巴奎告诉他的,我知道。他自己绝对想不到那样做。”莫格里站着,手指放在嘴里,一边思考。“温加冈大沟壑。它通往平原,离这儿不到半英里。我可以把牛群赶着绕过丛林到沟壑的顶端去,然后突然袭击——可是他会从脚底溜走。我们得把那儿堵住。灰哥,你能不能替我把牧群分成两部分?”
“也许不能——不过我带来了一个聪明的帮手。”说罢“灰哥”跑开,跳进一个洞里,从那儿伸出莫格里很熟悉的大灰头。这时热空气里响起整个丛林最沉闷的叫声——是一只狼中午追猎时发出的嚎叫。
“阿克拉!阿克拉!”莫格里叫道,拍着双手。“我本该知道你不会忘记我的。我们现在要干一件大事。把牧群分成两部分,阿克拉,母牛和小牛在一边,公牛和耕地的水牛在一边。”
两只狼像四对舞中的女子连手式一样,在牧群里跑进跑出,牧群喷着鼻息,猛地抬起头,分成了两堆。一堆是母水牛,她们站着把自己小牛围在中间,既瞪眼又跺脚,如果某只狼停一下,就时刻准备冲上去把他踩死。另一堆是大公牛和小公牛,他们喷鼻,跺脚,可尽管他们看起来更加威严,但危险小得多,因没有小牛需要保护。即便6个大男人也不能把这群牛分得如此利落。
“快发命令!”阿克拉喘着气说,“他们又要合在一起了。”
莫格里一下跳到拉玛背上。“把公牛从左边赶去,阿克拉。灰哥,我们走后你把母牛弄到一起,赶到沟壑底部。”
“赶多远?”灰哥问,气喘吁吁。
“远到希尔汗跳不过的地方,”莫格里大声说,“在那儿把他们留住等我们下来。”公牛随着阿克拉的吠叫转眼跑走,“灰哥”停在母牛前面。他们向他扑来,他正好跑在前端向沟壑底部冲去,这时阿克拉已把公牛远远赶到了左面。
“干得不错!再冲一下他们就会猛跑起来啦。小心点,喂——小心点,阿克拉。你大喝一声公牛们就要冲上来的。嘿!这比赶黑公羊还野呢。你没想到这些家伙能跑这么快吧?”莫格里叫道。
“我——我年轻时也猎过他们的,”阿克拉在飞扬的尘土中喘着气说,“现在我转身把他们带进丛林吗?”
“哈!带吧。赶快转进去!拉玛发狂了。啊,我要是能告诉他我今天多么需要他才好。”
这次公牛从右边转身,猛冲进了常年生灌木丛里。在半英里外放牧的另外几个儿童,观看着此景,飞快跑回村子,叫喊着水牛发疯跑了。
而莫格里的计划很简单。他只想往山上形成一个大包围圈,冲到沟壑顶部,然后带着公牛俯冲而下,把希尔汗夹在公牛与母牛当中;他知道希尔汗吃饱喝足后绝不会搏斗或从沟壑边爬上去。此刻他用声音安慰水牛们,而阿克拉已跑到最后边,只呜呜地叫一两下让后卫赶上。这是一个很大的包围圈,因他们不希望离沟壑太近,以免惊动了希尔汗。他们终于来到沟壑顶部,莫格里在一块草地上把迷惑的牛群赶拢,这草地笔陡地伸向下面的沟壑。从这个高处可越过树林顶看见下面的平原;但莫格里观察的是沟壑两边,他非常满意地发现他们几乎是陡峭笔直的,上面的蔓藤也不可能让想逃出来的老虎稳住身子。
“让他们呼吸,阿克拉,”他说,举起手。“他们还没嗅到虎的气味。让他们呼吸。我得让希尔汗明白是谁来了。咱们把他围住。”
他用双手圈住嘴往沟壑里大喊——几乎像对着隧道喊一样——回声从一块石头传到另一块石头。
很久后才传来老虎悠长困乏的咆哮,他刚刚醒来,肚子还饱饱的。
“谁在叫?”希尔汗问,一只美丽的孔雀尖叫着振翅飞出沟壑。
“是我,莫格里。偷牛的家伙,你该到‘委员会岩’去啦!下去——让牛们下去,阿克拉!下,拉玛,快下!”
牛群在斜坡边停了片刻,可阿克拉大声发出追猎的呐喊,他们便一只接一只地俯冲下去,一如汽船猛冲过急流,使沙石在他们周围飞起来。他们一旦往下冲就无法停止,还没到达沟底时拉玛已嗅到希尔汗的气味,发出了吼叫。
“哈!哈!”莫格里躺在地上说,“现在让你明白了!”众多的公牛头长黑角,口吐白泡,两眼圆瞪,向沟壑席卷而去,就像洪水时节向下翻滚的砾石;较弱的水牛被抵到沟壑边,猛冲过匍匐植物。他们知道眼前发生的事——牛群一旦猛冲起来,任何一只虎都是别想站住的。希尔汗听见他们的蹄发出隆隆声,爬起来,笨重地往沟壑里跑,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想找到逃跑的路,可沟壑两边笔陡,他不得不拖着饱饱的肚子继续向前,极力想着办法,但根本没想到去搏斗。牛群飞溅着穿过虎刚离开的水池,吼叫着,使狭窄的沟壑发出回响。莫格里听见底部也传来一声吼叫,看见希尔汗转身(虎明白当最坏的事发生时,最好去面对公牛而不是带着小牛的母牛),于是拉玛又轻快跑起来,绊一下,继续向前,踩到什么柔软的东西,公牛紧跟在后,猛然冲到了另一堆牛里,弱小一些的牛由于牛群相撞身子被抬到空中。这一碰撞使两边的牛都冲到了平原上,他们彼此撞伤,踩来踩去,喷鼻息。莫格里看准时机,从拉玛的脖上溜下来,用棍子左右挥舞。
“快!阿克拉!把他们分开,弄散,不然会相互打起来的。把他们赶走,阿克拉。嗨,拉玛!嗨,嗨,嗨!小家伙们,别那么猛啦,别那么猛啦!一切都过去了。”
阿克拉和“灰哥”跑来跑去咬牛群的腿,尽管牛群再次转身又要向沟壑冲,但莫格里设法让拉玛转了过去,别的牛也就跟着往泥坑走。
希尔汗用不着再踩了。他已丧命,鸢也已在向他飞来。
“兄弟们,那个坏蛋死啦,”莫格里说,摸自己的匕首——现在他与人生活在一起了,总把匕首插入挂在脖上的鞘里。“可他一点打的样子也没有。他的皮放在‘委员会岩’上是很好看的。咱们得赶紧干活。”
一个人群中培养出来的男孩,绝不会梦想到独自剥一只10英尺长的老虎皮,而莫格里比谁都清楚一只动物的皮是如何长着的,应如何剥下。但这活并不轻松,莫格里割着,撕着,咕哝着,干了一个小时,这时狼们伸出舌头,或照他的命令帮助拉扯。随即一只手放在他肩上,他抬头看见手持“陶耳”步枪的波尔多。原来孩子们把水牛大冲撞的事告诉了村里人,波尔多气愤地冲出来,他太着急了,顾不上责备莫格里没能看好牛群。狼们一见人来就全跑了。
“你这是干的啥傻事?”波尔多气愤地说,“想想看,你竟会剥老虎皮!牛在哪里杀死他的?他就是那只‘瘸虎’,政府悬赏100卢比要他的头呢。唔,瞧,我们可以不追咎你放跑牛群的事,也许我把虎皮拿到汗希瓦拉去后还会给你一卢比的。”他在腰布里摸到燧石和钢块,弯身点燃火把希尔汗的胡须烧焦。大多数当地猎人都要把虎的胡须烧焦,以免被他的幽魂萦绕。
“哼!”莫格里说,一边撕下前爪上的皮一边半对着自己说,“这么说你要把虎皮拿到汗希瓦拉去领赏,也许还会给我一个卢比?可我现在想的是自己需用这张皮。嘿!老头,把火拿走!”
“你对村里的猎手头儿说的什么话?由于你的幸运和牛的愚蠢,你才杀到了这只虎。老虎刚吃了东西,不然他已跑到20英里外的地方去啦。你甚至不能好好地剥他的皮,穷小鬼;唔,真的,我波尔多是得有人告诉不要烧焦了虎的胡须。莫格里,我一分一毫的奖赏都不会给你,只会狠狠揍你一顿。把虎放下!”
“凭着换下我命的公牛起誓,”莫格里说,他正要剥老虎肩上的皮,“难道我一中午都得和一只老猿猴唠叨?嗨,阿克拉,这个人让我烦啦。”波尔多还俯在希尔汗头上,转眼却发现自己已趴在了草地上,旁边站着一只灰狼,而莫格里继续剥他的皮,好像全印度就只有他似的。
“是——呀,”他低声说,“你说得完全对,波尔多。你绝不会给我一分一毫的奖赏。我和这只瘸虎之间有一场过去遗留下的战斗——很早就遗留下的战斗——现在我赢啦。”
说句公道话,假如波尔多再年轻10岁,他在林中遇见阿克拉是会搏斗一番的;可男孩与这只食人虎私下有着冲突,而服从男孩命令的狼绝非是一只普通动物。波尔多心想这是一种魔术,最凶恶的魔术,并怀疑莫格里脖子上的护身符会保护他。他尽量一动不动躺着,料想随时会看见莫格里也变成一只虎。
“王公!大王!”最后他沙哑着低声说,
“嗯,”莫格里回答,头也没转一下,带点抿笑。
“我是一个老人,过去不知道你不仅仅是个牧童。我是起来走开还是让你的仆从撕成碎片?”
“你走吧,让你去过平静的生活。只是下次别再管我的猎物了。放他走,阿克拉。”
波尔多蹒跚着尽快往村里跑去,还掉过头看一下怕莫格里变成什么可怕的东西。来到村里他向人们讲了一个充满妖法魔术的故事,让牧师也现出非常严严肃的表情。
莫格里继续干他的,临近黄昏他才与狼一起把灰色的大虎皮剥下来。
“现在我们得把皮藏好,把牛赶回去!帮我一下,阿克拉。”
牛群在黄昏的薄雾中被赶拢,快到村子时莫格里看见灯光,听见寺院里传来海螺壳的号角声和钟声。有一半村民似乎在大门口等他。“这是因为我杀了希尔汗,”他想。可是随即耳边传来一阵呼啸的石头,只听村民们大叫道:“魔鬼!狼崽!丛林恶魔!滚开!快滚开,不然牧师也将你变成一只狼。开枪,波尔多,开枪!’
“陶耳”老步枪砰地响了,打中一条小水牛,使他痛得直叫。
“他真会变魔法!”村民叫道。“让子弹也能转开。波尔多,你打到了自己的牛。”
“怎么搞的?”莫格里迷惑地说,见石头越飞越密。
“你那些兄弟们和狼群没两样,”阿克拉说,平静地坐下去。“我现在想的是,如果子弹不是闹着玩的,他们会把你驱逐出来。”
“狼!狼崽!滚开!”牧师叫道,挥动一根神圣的郁金香枝条。
“又要我走?上次因为我是个人,这次因为我是只狼。咱们走,阿克拉。”
一个女人——是梅莎——跑向牛群,大喊:“啊,我儿,我儿!他们说你是一个男巫,可以把自己随意变成一只兽。我不相信,但你还是走吧,不然他们会杀了你的。波尔多说你是个巫士,我却知道你为纳索的死报了仇。”
“回来,梅莎!”人群叫喊。“回来,否则我们要用石头打你了。”
莫格里发出一声短暂难听的笑声,因一块石头打中了他的嘴。“快回去,梅莎。这是他们黄昏时在这棵大树下讲述的一个愚蠢故事。我至少为你儿子的命付出了代价。再见啦,赶快回去,我会让牛群比他们的碎石块还要快地跑回去的。我不是巫士,梅莎。再见啦!”
“现在,阿克拉,”他叫道,“你再一次把牛群赶拢吧。”
牛群非常急于回到村里,几乎不需要阿克拉的喊叫,而是像旋风一样冲进大门,把人群左右冲散了。
“把数清好!”莫格里轻蔑地说,“也许我偷了一只牛。把数清好,我不会再给你们放牧了。再会,好汉们,谢谢梅莎,我不会带着狼来你居住的街道追猎你的。”
说罢他转身带着“独狼”走开;他抬头仰望星星,感到幸福。“我不会再被关起来睡觉了,阿克拉。咱们把虎皮拿走。我们不要伤害这个村子的人,梅莎对我很好。”
月亮在平原上空升起,使其呈现出银灰色。惊恐的村民们看见莫格里带着两只狼,头上顶着一捆东西,以狼的那种平稳轻快的步子,迅速跑过长长的路。然后他们更响亮地敲着寺院的钟,吹起海螺。梅莎哭了,波尔多极力美化他在丛林里的冒险故事,最后说阿克拉竟能后腿直立,像人一样说话。
莫格里和两只狼来到“委员会岩”山时月亮正好落下,他们在母狼的洞穴处停住。
“他们把我从人群里赶出来了,母亲,”莫格里叫道,“不过我没食言,把希尔汗的皮毛带来啦。”
母狼呆板地从洞里出来,后面跟着小崽,看见虎皮时眼睛顿时发亮。
“那天他把头和肩挤进这个洞要你的命,我就对他说过,小青蛙——我对他说追猎者终会被追猎的。真不错。”
“小兄弟,你干得真好,”灌木丛里传来一个深沉的声音。“丛林里没有了你我们真孤独,”这时巴格黑拉向着莫格里赤脚跑来。他们一起爬上“委员会岩”,莫格里把虎皮铺在阿克拉过去常坐的平整的石头上,用4根竹片固定,阿克拉趴在上面,对委员会发出往日的呼唤,“注意吧——好好注意吧,喂,狼们,”与莫格里第一次被带到这儿时的叫声完全一样。
自从阿克拉被免职后,狼群就没有了头目,他们都随心所欲追猎和打斗。可他们仍习惯地回应,有的因掉入陷阱脚被弄跛了,有的脚被枪打瘸了,有的因吃劣食患了疥癣,不少的已失踪。但所有剩下的全都来到“委员会岩”,看见希尔汗的皮被剥下放在岩石上,4只大爪悬挂着晃来晃去——脚已经空了。此时莫格里自然而然唱出一支歌来,他声音宏亮,在格格作响的虎皮上跳着,还用脚后跟打拍子,直到喘不过气来,而“灰哥”和阿克拉也在歌的每一节之间高叫着。
“好好注意,喂,狼们。我遵守诺言没有?”莫格里问。狼群叫喊“遵守了,”有一只受伤的狼大喊到:
“再领导我们呀,阿克拉。再领导我们呀,人孩,我们厌烦了这种无法无天的生活,我们还要做‘自由之民’。”
“不,”巴格黑拉呜呜地说,“那不行。你们吃饱了肚皮又会发疯。你们被叫做‘自由之民’总是有理由的。你们过去为自由战斗,现在不是得到了吗。为它喝彩吧,啊,狼们。”
“人群和狼群都把我抛弃了,”莫格里打断说,“现在我要在丛林里独自狩猎了。”
“我们同你一道狩猎,”有4只小狼说,
于是从这天起莫格里就同4只小狼一起在丛林中狩猎。可他并非总是孤独的,多年后他长大成人,还结了婚。
不过那是一个成人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