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让车内的许多人都吓得小小的“啊”了一声。可是我却觉得那道闪劈到了我心的正中央,硬生生碎裂一般的疼,然后就是什么东西滚落的声响。曲城看见我的表情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伸手掐我有些僵硬的脸,“笨蛋,我开玩笑的。”
“不许开这种玩笑,”我咬着嘴唇固执的看着他,“再开这种玩笑我……”
他低下头在我唇上啄了一下,揽我入怀,小声保证:“再也不说了,是我的错。”我透过他的肩膀,看见后面坐着的刚才那个阿姨很尴尬的把头转向了窗外。我想此刻她心里的台词一定是“现在这帮孩子哦……”
想到这儿,我就偷偷笑了。
我对电脑一窍不通,虽然曾经混迹于网吧,不过是很没脑子的打那些大型游戏,使用固定的几个键,操纵虚拟小人打打杀杀。曲城和店员讨论的那些配置名词听得我云里雾里,所幸的是他也不问我,顶多偶尔让我帮他看看样子好不好看。不一会儿转到中午,就近找了个地方吃饭,一边吃他一边问我:“想买哪个我已经心里有数了,下午你想去干嘛?”
我想了想,脑袋里一个早就有的想法窜了出来,我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说了你别笑我。”
“说。”
“我想拉你去照大头贴。”
“……”显然是没有想到我会说这个,曲城竟然一时语塞,随后用筷子敲了一下我头,“为什么?”
“因为我从来都没照过,再说了我们都没有拍过照片。”
大概是觉得我的理由还站得住脚,曲城点点头,我还以为他要同意,没想到他只是说:“拍照可以,不过我才不要去拍那个东西。等我报完志愿,把学校的事都弄好了,哪天天气好咱们出去拍。好不好?”
“好吧。”我也没再强求,其实我的目的无非是想要得到一张他的照片,很想,非常想,可究竟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每个人在每个阶段都会去设想之后的生活,小时候说要当科学家,再长大一点想当画家作家,学习工作忙时想假期,假期时又想之后的工作。在那个高考之后的夏天,我第一次对自己之后的生活做了完整的规划,我要去好好读书,读书的间隙继续和曲城在一起,找安稳的工作,然后……然后,我要嫁给他。
对,要嫁给他,因为有这点在支撑,所以一切才显得有意义。
让我没想到的是高考填报志愿,等分数,以及等录取通知是一个那么繁琐又漫长的过程。曲城不说,我也不敢打扰他,直到在电视上听到了准确的分数线,我才敢打电话给他。他丝毫没提成绩的事,而是说:“明天我们出去拍照。”
虽然有点突然,但是想到能有他的照片,我就兴高采烈地答应下来。
一整天去了很多地方,他精神好得一点也不像心脏有问题,几乎带着我把安城转了一圈。市区,街边,最后到了那个有着我们很多记忆的公园。可以逃票的漏洞已经修好,我们只好买票进去,然后寻找记忆中的一些地点。
我惊异地发现,他都记得,每一个我们停过的地方他都记得,“你记忆力是不是太好了些?”
“哪里有多好,”曲城手里拿着相机,里面的胶卷已经用了大半,“喏,站到那里去。”
我转过头看见一棵树,随即就想起那天让人脸红的亲吻,为了不让他看出我想到什么,我出其不意地把相机抢到手,然后一扬下巴对他说:“你去。”
曲城敲了一下我的头,还是走到我对面让我拍。
绝好的角度和光线,最后按动快门的一瞬间他整个人散发出的光亮几乎要耀盲我的眼睛。
看我把相机放下,曲城走过来接过相机,顺便拉住一个路过的人,“帮我们拍张照片好么?”
“哎,你……”我还没反应过来就一把被她拉到了身边,他的手臂环过我的肩膀,那么亲昵。
“乖,看镜头。”
我微微倾斜着头靠在他肩膀,他搂着我的肩静静微笑着,我想到洗出来的照片里我们会是怎样幸福的姿态,就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一直到傍晚,我们才坐在河边的木椅上休息,曲城朝我晃晃相机,“这下满意了吧。洗完我全都扣下,不给你。”
“你敢!”我麻利的回嘴,突然想起另一件事该问问,“哎,你报哪里了?”
他答得轻描淡写:“还不知道会不会被录取,等通知下来再告诉你啦。”
我撇撇嘴,也不再问什么。反正也习惯了他这个样子,什么事情都到了有结果才告诉别人,不让别人跟着操心。反正我不就喜欢他这个样子么。
在公园门口的车站我们分开,我坚持不让他送我回家,于是他的车先来,他也不肯走。“我等你走了再走,”从背后突然围拢上来的手臂又让我心跳加速了一点,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已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紧张,但还是会忍不住脸红,“到家记得发信息告诉我。”
我点点头,“你到家也要告诉我。”
车站的人不多,我们在一边浅浅拥抱着,旁若无人。直到我的车来,他才放开我,催促我上车。“我走咯!”车子慢慢停下,我走到车门前回头,“照片洗出来一定要告诉我。”
“知道了。”他笑着冲我挥挥手。
洗个照片能有多久啊,至多一个星期就好了,可是我等了半个月他都没有给我消息。直到有一天陈年吃饭时随口说了句“现在一本已经录取完了吧”,我才释然。想是他这一段没有时间,我也不去烦他,只是发了条信息问录取通知下来没,很奇怪的没有得到回复。也许还没有吧,我也没再多想。对于他,我永远保持一种信任的态度。不想去猜测任何转折。
所以,当我发觉所有考生都已经录完,但是前一天的电话里他依然躲避学校的事不提,我才会感到害怕。那种慌不择路的恐惧,退离我身体许久后,更汹涌的卷土重来。
“我们明天下午公园见,你应该有事情需要跟我说吧。”
信息发出两个小时后,才收到回复。一个字,“好”。
不可能睡着的夜里,我回想我和曲城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除去他的病所有的事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从来不会支支吾吾的转移话题,从来都不会躲避我的视线。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加惊慌。好不容易熬过一夜,早上我就醒来去了公园,我坐在那天我们坐的长椅上茫然无措的等他来。
忘记了有没有吃早饭,从凌晨到早上出门的记忆中有一块莫名其妙的空白,怎么想也想不起。我知道,这是我精神紧绷的讯号。中午饭也没有起身去吃,胃开始痉挛。刚过一点钟,曲城的电话打过来,声音有些急切的问:“你在哪儿?”
“我在里面,河边。”
我撂下电话,看向门口的方向,不到两分钟他就朝我跑过来。我冲他招了招手,然后便把视线收回河面。“你来多久了?”太阳很大,把我的头发照到发烫,他一摸就知道我在这里很久了,“吃饭没?”
“我不饿。”
“来,我先带你去吃饭。”他企图把我拉起来,我却不配合的坐着不动,实在没办法,他坐到我旁边双手掰正我的肩膀,“不要一有事情就拿自己身体发泄,好不好?”
“那就是真的有事了,对吧?”
曲城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反问,脸色明显沉了一下,才勉强点点头。
我不知怎么回事竟然笑了出来,顺从的站起来:“好,去吃。”
在公园里面的一家小面馆,没有一桌像我们这样气氛诡异,一眼就能看出是认识的两个人却谁也不开口。我已经预料到会是很严重,超出我承受范围的事。而事实上,当下的情景已经刺激到我了。我要了一碗很辣的面,但不知为什么吃起来很没有味道,淡的我想向里面加东西。于是我抓起了旁边的醋瓶拼命往里倒,觉得还不够,又拿起装盐的罐子,舀了一勺。
曲城很是时候的抓住了我要胡作非为的手。“别这样……”
我看着他,慢慢把勺子里的盐倒回罐中,他的手依然握在我的手腕上,没有松开。
“我吃完了,我们走吧。”
曲城看了一眼我只吃了一半不到的面,然后注视着我的眼睛。我清楚的在他眼里看到了两个字——不舍。我主动拉了他的手,一起走到外面。
“你不想说我不会逼你的,”一起牵着手走了走,我终于抬起头看他的脸,“什么也别说了。”
曲城双手覆在我的脸颊上,我知道他在下决心。“陈梦,你相信我么?”
我只是直直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相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