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的沉默不同,曲城急切的想要一个答案,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手在颤抖。许久,我点了点头。看到我点头,他好像才松下一口气,顺势将我带进了怀里。
“只要你相信我,就没有什么不可以解决,懂么?”曲城抱着我,嘴轻轻贴在我的额头上,“我最怕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可是我不相信自己。”
“陈梦……”
我挣脱他的怀抱,定定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相信我自己,你知道的。所以你如果确定你要说的那件事我不能接受,那就别说,求你……”
“我报了外地的学校。但那是我爸妈的意思,他们给我报的志愿,我没有办法。陈梦,其实也没什么的,只要放假我就会回来……”
突然间我就什么都听不到了。明明太阳那么大,我却感觉冷。我能看见的只是他在张嘴,他在着急的想要我知道什么,可是我知道的只是他违背了我们的约定。他把我一个人丢下了。“是名牌大学吧?”
他默认。
“那很好啊,谁都希望可以上最好的学校。呵,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啊。”我拉住他的手,“我去给你买礼物,给你庆祝,好不好?”
“你别这样……陈梦,你冷静点。”曲城紧紧拥住我,不让我动,就好像我现在是个精神病患者,需要安定一样。天知道我也希望此时能有一针麻醉,至少让我不那么煎熬。
狠狠推开他,转身朝门口走,他两步拦到我面前。“让开。我配不上你,至少有走的权利吧。”
“陈梦,你听我说,”曲城伸手想拉我的胳膊,“我瞒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一直都在为我努力……”
“滚,我不想听解释!”我干脆的甩开他的手,背后传来他的喊声,他从来没那么用力的叫过我的名字。只是当我终于忍不住回过头,看见的是他捂着胸口蹲下去。
“你没事吧?!”我竟然忘记了他的病!脚步在原地定了定,三步并作两步飞奔了回去蹲到他面前,“你没事吧……”
曲城缓缓把头抬起来,玩笑似的说,“我不这样你能回来么?”
“你!你到现在还骗我?!你竟然用这个骗我!你明知道我一直都在为你努力,你明知道我多害怕,你还骗我!”我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面对着他倒退了几步,然后没有回头的跑出了公园,随手打了一辆车。
“小姐,去哪儿?”
泪水把眼睛都糊住,我甚至看不清司机的脸,“先往前开。”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快要四点,路上的人正在多起来,菜市场已经有人买菜了。我低着头拼命想要止住眼泪,心却比之前更慌。曲城没有追上来,他还留在公园里。因为不是周末,本就冷清的公园更是没有几个人,万一……万一他……
心里像是分裂出两个人,一个冷冷的说“他只是骗我,他就是骗我回去的”,一边却又担心的说“万一他真有事该怎么办”。终于,其中一半占了上风,我拍了拍司机的座椅背,“师傅,麻烦您开回刚才的地方。”
没想到司机冲着后视镜对我说:“不行啊,这条路禁止掉头。”
“那……那您看哪儿合适,靠边停吧。”
下了车,我把钱递给司机,顾不上找钱就拼命往回跑。我以为没有开出来多远,没想到在我挣扎的时候,车子居然已经开出了几条街,我一边跑一边打曲城的电话,响了半天终于被接通,我刚说了“喂”,那边却挂断了。我听着那边冰冷的嘟声,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好不容易到了可以打车的地方,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回了刚刚我们在的位置,我看到的是将我整个人生推向黑暗的一幕。
曲城,他静静的躺在地上,手里还握着手机。
“曲城,你怎么了?你醒醒,你醒醒啊,”我跪在他面前,害怕的摸他的脸,“你别吓我,你别吓我了……”
“我求求你,别这么吓我……”
“我求求你了,别吓我了行不行,你不能有事……”
“我求你!”
我把他抱到怀里,我觉得他躺在那里好冷,用他的手机打了120,说了好久才说清具体位置。然后我看见他的最近的已接电话,就是我刚刚那通。
为什么刚刚他不和我说话,为什么他要挂掉电话,为什么他不让我知道……这期间有几个人靠过来,却不敢靠近,最多只是安慰了我一句。120来之后公园的管理员和医生一起把曲城搭上了担架。
第一次坐救护车,看着医生护士飞快的实施简单抢救,心电图上的显示却极其微弱。“小姐,你先别哭,你清楚具体情况么?他叫什么?”
“曲城。他有先天性心脏病……我们刚才有吵架……大夫,求求你救救他,”我死死拉住她的手,“求你……”
“好好好,我们肯定尽力。你赶紧通知他家人来。”
曲城进抢救室不久,他的爸妈就赶到了医院。他的妈妈红着一双眼睛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一样。我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因为我也恨不得杀了自己。她还没来得及走到我面前,抢救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个护士走出来问:“谁是曲城的家属?”
“我是!我们都是!我儿子怎么样了?!”我站在一边看着他爸妈扑过去,在听见护士让她们签病危通知时不敢置信的拼命摇头,“不可能……”
“突发的衰竭,耽误了最好的抢救时间,我们会尽力,但需要家属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
当护士拿到签字走回抢救室,曲城的妈妈走到我面前,猛的一巴掌抽过来,我狠狠撞到墙上。比疼痛来得更快的是清脆的碎裂声,我手上一直好好的镯子断成两半,然后摔得粉碎。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刚刚还陷在盛怒里的曲城妈妈也愣了一愣,我背擦着墙壁一点点滑下去跪在地上,额头贴向冰凉的地面。
医生护士走出来的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沈超,我第一次知道他也可以那么狠,他让我连见他最后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我手里拿着曲城的包,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街上飘着。天已经黑了,我不停地走不停地走,遇见弯就转。我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儿,只知道我不能停下来。夜越来越深,我的手机开始不停的震动,本想不接,但它硬是不停,最后我泄愤似的卸下了电池。
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脚痛唤回了我的一点意识,我慢慢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是个从没到过的地方,路灯稀少,没有店铺,偶尔有车子从大道上飞快开过。我刚在路上站住脚,两个男人从我身边跑过,硬生生扯走了我手上的包。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在喧嚣的喊,“那是曲城的包那是他的包,还给我!”可是脑袋却空空的,手脚都无法动,僵硬得像个死人。那两个小贼原以为会有人追他们,跑了几步回过头发现我还在原地竟然胆大起来,他们向周围看了看没有人,径直朝我走过来。
奇怪的是那个时候我只能看见他们俩脸上堆着笑嘴不停的动,却听不到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他们一边动手扯我的衣服一边要把我推到后面一条小胡同里,发现我不配合后有什一个冰凉的东西挨到了我的腰。我转过头,对着那个东西笑了。
那是我一整晚第一个笑容。
可是就在一刹那,刚刚还在我面前笑得很得意的一个男人突然摔出了好远,紧接着我被一股力拉到了后面。我看到一个从天而降的红发少年,背着吉他,一个人打他们两个。我知道他是救我,我想提醒他,当心他们有刀,可是我开不了口。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警车的声音,路过的警车大概注意到了这里有殴斗马上开了过来,看见警察那两个人突然都躺在地上呻吟着打滚,还把那把弹簧刀扔进了旁边漆黑的胡同里。
“这儿没你的事,走!”救我的红发少年像他们扔刀一样狠推了我一把把我也推进了那条胡同里,我盲目的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胡同通向对面的大路。然后我终于反应过来——怎么会没我的事!
等我折返回去,只看见警车远去的蓝灯,我打了一辆车跟上,司机很害怕不敢跟警车太近,但我还是知道了是哪个公安局。
那天我没有回家——准确的是从曲城离开后我就没有回过几次家,我害怕面对陈年那种担心的表情。我把曲城包里洗好想给我看的照片全都烧掉,只留下我替他拍的那一张,却也在最后扔进了火里。可是我还是留下了他的CD机,我最后还是贪婪的想要留下他的一点东西在身边。
十五天后,我站在公安局门前等那个叫绍凯的少年出来。事实上,当时的我不过是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救我。
他没有听到,在他出现的前一秒我终于张开口说话了。
我对那两个对我动手动脚的男人说:“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