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西西里的锡拉丘兹州与小亚细亚的以弗所①曾有过一次不和。为此以弗所人制定了一条法律,规定凡是到以弗所的锡拉丘兹商人都必须支付一大笔赎金,违者处死。
注:①以弗所,古希腊小亚细亚西岸的一重要城市。
所以,当以弗所的公民在城里发现一个名叫埃几恩的锡拉丘兹老商人时,便把他强行拉到公爵面前。他们要求他付赎金,否则将处死他。埃几恩几乎身无分文,公爵便根据法律判他死刑,并问他为何冒然闯入以弗所。
埃几恩便讲述了他如下这个不幸的故事。“我出生在锡拉丘兹,”他说,“长大后成了一名商人。我的生意兴旺,婚姻也很幸福。可是为了做生意有一次我去了遥远的埃皮达纳姆城,在那儿一呆就是半年多。我实在受不了再与妻子分离下去,便让她来到我身边;不久她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他们长得太像了,没人能区分开。非常离奇的是,大约就在同一时间同一旅店里,有个贫穷的女人也生下一对非常相像的双胞胎儿子;由于那两个父母穷得难以抚养他们,而我又很富有,我便想到把他们抚养大后作我儿子的佣人会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于是我就把他们从其父母那里买下了。
“我们离家很长一段时间后,我妻子急于想回到锡拉丘兹去,我只好同意她。然后我们就遇到了不幸。船途中遭遇了狂风暴雨,随时都有沉船的危险,水手们甚至挤到小艇上拼命划向岸边,把我们这些可怜的乘客丢在大船上。我不知如何救哭泣的妻子和婴儿。最后我孤注一掷,把妻子和两个大点的孩子捆在一根备用的桅杆上,再把我和两个小点的孩子捆在另一根桅杆上。‘即使船沉了,’我想,‘桅杆也会漂浮在海上,不会让捆在上面的人淹死。也许经过的船只会把我们救起来。’
“事情果真如此。我们的船被大风暴猛刮着,在一块礁石上撞得粉碎。不过那两根桅杆落入海里,让我们漂浮在水面。虽然我们没有被淹死,但两根桅杆却相距很远,使我无法帮助妻子和两个大点的孩子。令我大为安慰的是,我从远处看见一只渔船(大概是从科林斯①来的)发现了他们,并把他们救上船。可他们却再也看不见我们,也认为我们已被淹死了吧。然而不久另一只船把我们救起,水手们待我们很好,把我们安全送回了锡拉丘兹。从此以后我便从未听说过妻子和我大儿子及其小佣人的情况。
注:①科林斯,古希腊一奴隶制城邦。
“虽然我失去了亲爱的妻子和儿子,但身边还有一个儿子以及他的佣人。他跟随我在锡拉丘兹生活着,直到长大成人。不过我们非常想念失散的亲人,为此深受折磨,最后儿子决心离开我出去寻找他们。我答应了他的恳求,尽管不愿意;于是他带着佣人出发寻找亲人去了。哎呀,我竟然让他离开!自从他走后我已经7年没有见到他。当两年过去他也没有回来时,我也从锡拉丘兹出发去寻找到处流浪的亲人。我走遍很多地方也没找到,甚至冒然来到了以弗所。因为,假如找不到他们,我宁愿死;请相信我,只要知道妻儿都好好地活着,我死了也高兴。”
人们可以想象到,公爵被这个悲惨的故事感动了,但他仍无意原谅这个违反法律的老人。然而他没有判处把老人立即处死,而是再给了他一天自由,以期他可能会乞求或借到足够的钱交纳赎金。不过在埃几恩看来这种推延似乎并非什么大恩典。他心想自己在以弗所谁也不认识;又由于以弗所人与锡拉丘兹人根本不是朋友,所以他几乎不可能凑集到所需的钱。此外,生命对于他除了悲伤什么也没有。
这个悲伤的父亲哪里想到,就在这天他会于以弗所见到自己寻找了这么多年的两个儿子。
读者会记得吧,埃几恩的双胞胎儿子十分相像,他们的名字也一样叫安提夫拉斯,而两个佣人也都叫德罗米沃。就在这一天,在以弗所,在父亲埃几恩的旁边,站着两对双胞胎安提夫拉斯和德罗米沃——可他对此一无所知。小的安提夫拉斯曾在锡拉丘兹与埃几恩一起生活,他于同一天上午也在以弗所上了岸。那儿某个朋友有幸警告他说,有条法律不欢迎锡拉丘兹的商人们,并说就在当天上午有个锡拉丘兹的老商人刚被处以死刑。所以这个锡拉丘兹的安提夫拉斯就谨慎地把自己冒充成一个埃皮达纳姆的商人。
可另一个安提夫拉斯——埃几恩的大儿子——并非是以弗所的新来者。他已在这儿生活了20年,并且变得富裕有钱了;他早已把父亲忘掉,如果确实曾经记得父亲的话——因为他还是小小的婴儿时就与父亲分开。
他也把自己母亲忘掉了。正如我们所记得的,他与母亲以及那个叫德罗米沃的孩子于船只失事的时候被捆在桅杆上,后来被渔民救起。这些渔民把两个孩子从其母亲那里夺走,并卖给一个有名的武士——他碰巧是以弗所公爵的叔叔。安提夫拉斯在以弗所交上好运,因公爵喜欢上他,让他当上一名军官。他成为一个勇敢而幸运的战士,在战斗中救了公爵一命。为了奖赏他,公爵让他与以弗所的一位名叫阿德里娜的有钱小姐结婚。佣人德罗米沃仍然服侍着他,不过对于他其余的家人一无所知。他现在不知道的是,在以弗所还有来自锡拉丘兹的孪生兄弟安提夫拉斯以及与他同名的孪生兄弟德罗米沃。
瞧,刚来到这座城市的锡拉丘兹的安提夫拉斯,派佣人德罗米沃带着一袋钱去他要投宿的那家旅店。与此同时他独自漫步去观光城镇。他一边四处走着一边悲哀地想到自己如何孤独,这么多年来一直到处寻找失散的母亲和兄弟。他环顾四周,吃惊地发现德罗米沃已经回来了——他以为如此。然而事实上这是他那个德罗米沃的孪生兄弟,该兄弟刚从另一个安提夫拉斯的家里出来叫主人回去用餐。而以弗所的德罗米沃呢,也认为他看见了自己主人,因此提醒安提夫拉斯说他妻子等着他,他该早点回去的。
“肉已冷了,因为你还不回家;
还不回家,因为你肚子不饿;
肚子不饿,因为你吃过东西。”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半开玩笑半当真,因主人喜欢佣人们开玩笑取乐。
可是与他说话的这个安提夫拉斯,在以弗所并无妻子和家庭,自然感到恼怒和迷惑。“这个玩笑也开得太不合时宜了。”他驳斥道。“你把我给你的钱弄到哪里去啦?”而德罗米沃身上唯一的钱便是主人给的一块六便士硬币;他已把女主人的马鞍修好,钱付给马鞍师傅了。他告诉安提夫拉斯此事时,后者只会对他更加气愤。在更多的盘问和答非所问之后,安提夫拉斯打了不幸的德罗米沃——他跑回到女主人阿德里娜即另一个安提夫拉斯的妻子那里,把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我们可以料到阿德里娜生气了,一方面因德罗米沃没有把她丈夫找回来,另一方面因丈夫对她带去的话表现离奇,令人不快。愤怒之下她又让德罗米沃回去叫他,最后还亲自去找他。
同时锡拉丘兹的安提夫拉斯对自己那袋钱很担心,匆忙赶到旅店,果然在这儿见到了自己的德罗米沃——他已完成交办的事情。他开始责备德罗米沃跟自己开玩笑,叫自己到一个陌生的家庭去吃饭,并假装对带上的那袋金币一点不知道。德罗米沃取笑地回答说,主人才像是在开玩笑呢。因此他也像另一个德罗米沃一样,为自己的鲁莽挨了安提夫拉斯一顿打。可怜的家伙不明白自己为何挨打,大声反抗。
他们激动地说着话时,另一个安提夫拉斯的妻子阿德里娜突然闯进来,当然误把这个安提夫拉斯当作自己丈夫了。她大肆责骂他对自己置之不理;见他吃惊地要离她而去,她便心想他不知怎么一定突然不再爱她了。她求他不要显得有失一个丈夫的身份。深感意外的安提夫拉斯一点不明白她为何对自己大加责骂,说:“我并不认识你。我在以弗所完全无亲无友,两小时前才来到这里。”不过她仍然坚持说他是她丈夫,德罗米沃是丈夫的佣人,不断恳求他回家吃饭,他最后只好答应了。他带着德罗米沃同她一起来到她家里。德罗米沃也像主人一样摸不着头脑,特别是当有个女佣(另一个德罗米沃的妻子)也把他当作自己丈夫一样招呼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