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皎月洒下一轮轮光晕,白色光辉普照整片东海。
‘飞翼’不紧不缓的在海上驰行,水面清澈,升腾点点灵气,鳞浪翻腾,水珠溅起,光华四散,点点涟漪。
侯霖趴在船楼上,仰望星空,心中无尽遐想。
“还在想这件事么?”
不知何时,邓陵子走到侯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头顶漆黑如墨的天空,点点星光点缀其中,正中一轮玉盘高悬,月光如华,朦胧梦幻,让人醉眼迷离。
“没有,我觉得我做了最正确的决定,如果我执意去救他,恐怕我们三个人都得沉下去喂鱼了。”
侯霖想起来行礼,又被邓陵子摁了下去。
“杀的人多了,便会对生命有种轻视淡漠感,人生一世,弹指光阴。对于这个天下而言,一人生死,实在微不足道。”
邓陵子心生感触,似在开导侯霖,又像是在对自己而言,侯霖默然。
皎洁月色,闪亮星空,柔和海风,这一切都这么的真实,就像一个平行世界,让侯霖时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里的人有血有肉,有自己的羁绊,有爱恨深仇,侯霖很难相信他们只是一段在他大脑里的数据,他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
“很多事情身不由己,面临各种艰难抉择,每一个抉择都是一条不同的路,或锦绣前程,或风雨艰辛,纵你绝代天资,超脱于世,一个眨眼的迟疑就可能将你的未来抹杀。”
邓陵子眼神深邃,黑色瞳孔中垂挂星河,侯霖吃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邓陵子感慨世事。
“很多人都在难以取舍的选择面前陷入两难,进退维谷,生怕一失足、千古余恨,却不想在迟疑之时就很有可能失去一个机会,自古而来,多少人都跪倒在一念之间。他们没有输给人、输给天,输给这红尘万丈。而是败在自己的心前,韶华如水,东流不复。多少人能够一生问心无愧,又有多少人回首往昔,垂头落泪,抱憾终身。”
侯霖哑然,借着明亮月光看着邓陵子。邓陵子抱膝仰头,清凉的海风将他灰白长发飘起,虽然他已经不再年轻,但五官仍旧棱角分明,岁月磨砺他的心性,往事匆匆,唯有日月长明。
“只要做出自己该做的选择,不留下任何遗憾,失败了又何妨?善恶一念,没有绝对的黑白,自然没有绝对的对错。”
邓陵子笑道,侯霖这才发现他竟然还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门师,你做过让自己至今还念念不忘的错事么?”侯霖问道,他觉得邓陵子性格刚烈,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很想知道他年轻时候的事迹。
“很多,数不胜数,那时候我总是给自己开脱,心想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有血有肉,那就不可能不做错事。但后面,我发现我错了。”
邓陵子咬着嘴唇,就像正在面临他说的那些抉择当中:“无心之过,却会酿成大过,太过执着,就会伤人伤己。”
“很多事情的结果,都是要自己去尝试才能明白,你还年轻,不要让自己的心蒙尘,要是有想不通,觉得无从下手的事情,我教你、一刀砍断。”
邓陵子起身,一袭青衫随风而舞,轻轻一跃,跳下了船楼。
“早点歇息,明日就到了。”
侯霖细细品味着邓陵子的话语,余音绕耳,他似懂非懂,可能就像邓陵子所说的那样,只有自己去尝试,才能明白其中的酸甜苦辣。
第二日下午,在茫茫东海上行进了一天一夜的墨家众人一阵欢呼雀跃,在他们左面数里外有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岛,羽清站在船楼最高点,拿出一副航海图,抚须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朽还以为我们偏离了主航线,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地方了,那个岛正是海眼所在的位置。”
这座岛屿远远望去横宽不过十里,实在太小,但岛上古树森森,群鸟交响,从岛屿上扑扇着翅膀飞起,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在岛屿最高处的一个山峰上升起袅袅炊烟,显然还有人在此居住。
“那座山上就是我阴阳家的驻地,巡守人数不过数十人,老朽前些日子听闻儒家也派遣了一些弟子前来,现在人数未知,诸位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羽清对邓陵子道,他将航海图小心翼翼的放入羽衣内,这航海图是他费尽心思才搞来的副本,只有历代星主才能一见,他为了凤鸣龟甲着实花了不少心思。
“岛屿那头有修建的简陋港口,不过我们自然是停不了的,还需要大师费点心思找一处泊船点。”羽清对邓陵子笑盈盈的说道,邓陵子点了点头,一旁的墨临之蹙眉,暗想这家伙怎么会对墨家秘术如此了解。
“道长,你在阴阳家的身份超然,为啥不能诓骗他们就说星主下令让你带人下海眼宫殿一探究竟。”侯霖不解,随口问道。
羽清闻言苦着脸回道:“邹衍那老小子下令,封锁海眼,除他亲至,否则何人都不能擅自入海眼神宫。还劳烦墨家诸位小友,将此处巡守的弟子杀尽,且不能留下任何后患。”
羽清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平常,没有任何负罪感,但墨家众人闻言都变色,居然连自家教派的弟子都不放过,这对于秉承“赴汤蹈火,死不旋踵。”誓言的墨家弟子而言实在有违天道。
侯霖心中凛然,将这个看上去仙风道骨,一副得道高人模样的家伙列入了危险名单里。
“连自家门徒都不放过,道长未免太过心狠手辣了吧。”墨鸢行性子直率,没有多想,用一种鄙夷的语气对羽清说道。
羽清摇了摇头,轻笑道:“成大事,不拘小节,就算我不说,我想大师也会下令如此做的,此事隐秘,不得半点马虎,否则后患无穷。”
墨鸢行低声冷哼,没有在说,他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但看在羽清如此轻描淡写的份上就将自派弟子写在了阎王薄上,多少对此有些反感。
“先上岸在说。”
邓陵子脚下生风,站在船楼顶上,负手而立,从万里高空上传来一声贯彻云霄的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