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得骨头生疼。为什么自己会浸在水里?我想回家,爹娘一定着急了吧。红色的水,怎么没有尽头啊。这到底是哪里?哥哥为什么还不来找我?好疼,我身上怎么有这么多伤口。突然之间,苏檀的肌肤一点点变成血红色,从那些伤口开始慢慢地裂开,露出森森白骨。刀剑的声音袭来,震耳欲聋,她疼得失去意识,又疼得转醒过来,她好想一死了之。她看见娘亲微笑着走来,要牵起她的手却被人一剑从背后刺穿,温热的血溅到脸上,娘亲瞪大了骇人的双眼慢慢地倒下。动不了,那么自己应该也是死了吧,这样活着,不如死了,她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眼泪混合在周围的水里,自己的哭喊被无声地吞没。苏檀觉得胸口飞速地腐烂,里面心脏融化成一滩血水,她失去理智,“娘亲!!!”除了那不断袭来的刀剑声,她什么都听不见,那种疼痛,那种让她生不如死的感觉,像那水浪一波波卷来,来势汹汹,势不可挡,那种无能为力的悲痛欲绝。
苏檀转过头,苏安负剑而立,他温润地笑。水底开出苍白的花朵,像落到墨池里的白纸一样迅速地被打湿,变成血红。苏安白色的衣襟开始破碎,沾染了红的黑的污渍,发髻散乱不堪,他抬头,竟一脸是血,处处是伤。吓得苏檀紧紧地闭上自己的双眼,不断地摇头,想哭,也不知自己到底落了多少眼泪。她听到苏安的声音在唤:“苏檀,苏檀。”她睁眼,眼前人眼神涣散,似乎一夜未眠,蓬松的发髻有几丝垂到面上,扫过伤口,又疼又痒,他口中暖暖的气流呼在脸上,噩梦带来的惊悸消失,她才惊觉浑身都是伤口带来的疼痛,而自己就依偎在他怀里,以臂做枕。半晌,他说:“醒了就起来,求真寺住不得了。”便将怀里人扶到枕上,自顾自地出了门。苏檀知他顾忌男女有别,对自己也并没有乘人之危的意思,如果非要说他什么企图的话……苏檀下意识地摸到腰间,衣服已经换过,东西不见了!枕头下也没有,莫非他就如此迫不及待?苏檀满腹心思,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心乱如麻不知以后该如何打算。便一边换衣服一边仔细思考这两天发生的事,那天有个人救了自己,他会不会是赵匡胤?他又为什么要救自己?还有那些杀手,也许就是他们背后的势力屠了苏门。正想着,苏檀将最后一件衣服抖开,哐当一声,有什么落到了地上,正是右虎符。如此,倒有些意思了。苏檀将虎符放好,拿起她的剑,微微一笑。
苏檀推开门,被门口的赵普吓了一跳,剑还没有出鞘先被赵普的匕首抵住了脖子,“你想干什么?你觉得自己打得过我,就动手试试。”苏檀知道他不会功夫,想来是另有企图,没想到赵普虽然拿匕首抵着自己的脖子还是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我没打算要跟你打,只是对你的身世有些好奇。你手中的剑,一看便知道是出自名家之手,普通的人怎么会用这样的剑?况且你武功不低,这身材嘛,和一般的男子相比却显得瘦弱矮小。你倒是说说,你到底哪家的公子?”赵普的话句句有理,苏檀的脸色本来就因受伤而显得苍白,听了赵普的一番诘问,显得十分不耐烦,对赵普一个冷眼,沉声道:“我和一般男子相比显得瘦弱矮小,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意思?”昨夜厮杀,他以一人之力抵抗诸多杀手,赵普是看在眼里的,殊不知自己若惹毛了这小子该是个什么下场,于是也只敢心里骂了赵匡胤千次万次,“赵匡胤你个混蛋啊,让我来拖住这小子,你自己倒是干嘛去了啊?我要是被他一个失手灭了口,你就收尸吧。我好歹是你结拜大哥,你就这样不顾我的性命,你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不要脸的你不得好死啊啊啊啊。”苏檀看赵普半天不说话,神色也颇为奇怪,却不知他在腹诽这些东西,好似也并没有要放弃询问自己身世的意思,索性闭了眼睛养神,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赵普看他闭上了眼睛,以为是自己刚刚的话惹怒了他,他要么闭着眼睛在忍耐一腔怒火,要么就是在思考用那种办法杀了自己,赵普再一低头看见苏檀手里的剑,不由得咽了口水,将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紧,只想一个时辰快些过去。
仔细一想,在求真寺一共住了两天两夜,有些帐,他要亲自来算。
大殿里无声而紫气氤氲,大殿中央的蒲团上一人直身而跪,闭目祈祷。求真寺的住持立在大殿一角,等蒲团上的人先开口。半炷香燃尽,赵匡胤抽剑而起,“这两日多谢住持款待,叨饶贵寺安宁又兼血光之灾,心中十分过意不去,还望住持海涵,今日吾等便离开,还求真一个清净。”住持听出他话里有话,略带惶恐,“出家人本应慈悲为怀,况且世事无常,这血光之灾并不一定就是因三位而起,少侠切莫介怀。”听此一言,赵匡胤得意一笑,“住持说得没错,这血光之灾也不一定是因在下及在下的朋友而起。不知住持吩咐来照顾我们的那个小和尚空竹可在?赵某还想在临走之前向他略表感激之情。”住持并不知道赵匡胤的意思,那空竹不过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不知他又在什么地方得罪了眼前这人,住持不明白空竹的身份,对赵匡胤的心思也猜测不得,只好差人将空竹叫了过来。空竹看赵匡胤手中持剑,连忙询问“赵大侠要走了吗?”赵匡胤径直走到空竹跟前,躬身行礼,“这两日,多谢空竹的照料。”空竹正待还礼,谁知赵匡胤拔剑出鞘,往自己的左肩刺去,空竹不得以闪身躲过,却只见赵匡胤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向自己的腰间劈去,这时的空竹只得将身子向后仰,随即一个空翻,在赵匡胤的剑尖上一点,腾空而起,落在大殿的佛像上,一边的住持只得连声道“阿弥陀佛,佛祖勿怪。空竹,大殿之内你怎能放肆?还不快些下来。”空竹的额头上冒着大点大点的汗水,惶恐不安地盯着佛像下的赵匡胤,赵匡胤却哈哈大笑,“敢问住持,这空竹的头可是刚剃过,他这身衣服可是刚换上没两天?”住持一愣,想着空竹是先于赵匡胤等人一天入的寺庙,又想起他一个孩子昨夜在打杀面前半点害怕也没有,心中不由一颤,只得低声下气地求赵匡胤放过空竹,“他就算犯下罪过,也不过只是一个孩子,还望赵少侠高抬贵手,放这孩子一码。况且即使他遁入空门是有所企图,如今到底也已经是我佛门中人,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上天尚有好生之德。”赵匡胤将剑回鞘,睨了小和尚空竹一眼,“赵某本没有为难一个孩子的意思,帘风动,你借口离开,不才便已经看穿你的把戏。到底是为赵家做事,我只想问你,你是如何发现苏檀的身份,你跟踪我们,是为了苏檀还是我,还有他赵老爷子表面装作穷困潦倒连饱饭也吃不上一顿,暗地里却声色犬马培养了一番不小的势力,如今派人跟踪苏檀并于佛门中取她性命,寓意何为?”分明只是几个极平常的询问,赵匡胤的一字一句都透出寒意。
空竹到底只是个孩子,听了赵匡胤这番话,果然从佛像上下来,乖乖地将赵匡胤的问话回答清楚,“是那天住持让我来询问一下少主,是否同意给苏姑娘用十宣放血的方法,这法子很有效,只是有些疼就是了。可我去了苏姑娘的房间以后,发现少主不在,当时我并不知道苏姑娘就是大人要找的人,寒卫的人也刚刚告诉我少主也在这里,叫我小心行事,我一想觉得跟少主的交际少些也不容易被发现身份,便自作主张,想在少主回来之前把苏姑娘的血放了。”说到这里,他胆怯地抬头看了赵匡胤一眼,赵匡胤示意没有责怪他,他才继续说下去,“可是我给苏姑娘把脉的时候,却阴差阳错地发现了她的女儿身,便立刻将这事儿报告给了寒卫。因为我在寒卫里身份低微,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至于少主的事,好像大人是派炎卫的人来管,我听说少主和少夫人的大公子夭折了,所以大人才要将少主请回去。”说完最后一句话,空竹才反应过来自己给自己惹上了祸事,连忙扑通一声跪下,急急地磕头,“少主饶命,少主饶命。”赵匡胤却没改面色,只是闭目沉思了一会儿,便让空竹起身,“你又没有犯错,我为什么要你的命?恐怕寒卫的人也是看你一个孩子不会叫人起疑,所以才派你来做这个卧底。况且你对我说了这么多,我不动手,你自然也是活不过今晚的。”一边的住持此时才开口说话,“赵少侠既然是少主,自然有办法救空竹一命的,他只是个孩子,如今又已经是佛门中人,这红尘的纠葛与他也就没有关系了。”赵匡胤却是皱了眉头,“住持你恐怕错了,他们表面称我为少主,其实一心只为赵大人办事,你没有听见吗,炎卫的人也在追我,恐怕此时寒卫已经通知他们,就要赶过来了。”是时又转身面带笑意地对着住持,“若要我救他也不难,只是求真寺一直替皇上留意着天下局势,想来和郭威将军的关系应该不错,一封推荐信换一条人命,住持觉得划算吗?”住持的额头上冒着汗,却觉得大殿里寒气森森,一直凉到了脊髓。赵匡胤却不禁笑出声,“此后空竹便还俗跟在我身边,赵某先和朋友们到寺外会和,那封信就劳烦空竹一会儿替我送过来。”他扭头看向空竹时依然面带笑意,空竹也顺从地点了头,赵匡胤便提剑向门外走去。
“还有,住持可不要将在下的去向告诉炎卫的人。”
此处离去,归向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