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势冲垮了半边山崖,洪流瀑布般奔流而下,骤雨夹风,惊声如雷,时不时一片屋瓦落在地上,碎得人心惶惶。
青哥到底是练家子,只用了茅草灰他手臂上和背上的伤已经止住血了,不妙的是,他和那姑娘都开始发热。在空竹的指挥下,苏檀不停地给这两人换冷帕子,赵普里里外外地跑,水已经换了三四盆,他俩的情况却越发严重起来,一开始空竹还胸有成竹,如今过了一晚,他面上也有了难色。“空竹,退高热要用哪些药?我去找。”眼见两人是烧得不省人事,苏檀便问空竹,“这退热,普通的藿香。薄荷也就可以了,这些药本不是稀罕的东西,可是这荒山不生寸草,你到哪里去找?况且这雨这样急,你若是再出了事,谁去找你?谁又来照顾你?”空竹本是寒卫的人,虽然不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娃娃,医术却是极好的,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使他医术再高明,没有药,他的医术也无处施展,苏檀不理睬空竹的话,起身理理衣裳,朝门外走去,却被赵匡胤拦住了去路,“雨太大,我不去。”苏檀便用玲珑剑敲开赵匡胤拦她的手,满目疑惑地看着他,“你若是趁机逃了,死在什么地方,那虎符岂不可惜?”赵匡胤仍旧不恼,挡在门口,苏檀听见他提起虎符,心里一急,拔剑出鞘,便与赵匡胤打起来。一旁的空竹和赵普看他们突然打起来吓了一跳,赵普要从地上站起来,谁料把那盛水的铜盆给一下子带翻了,空竹去按那盆子,身子朝前一栽,猛地扑在沉香的身上,这一下压得不轻不说,空竹的头也正好埋在沉香的脖子那里,脸就贴着沉香的皮肤,赵普本也是要去扶那盆子,盆子扶起来,又看见空竹一下子摔了,还是摔在姑娘的身上,急忙把他扶起来,“空竹你没事吧,都怪我,害你破戒了。”空竹摇了摇头,心想什么时候,你还在想这些事,再说自己出家就是为了当卧底,如今不是卧底了,还俗又有什么不可?也不理睬他,揉了揉自己的脸便朝苏檀赵匡胤那边看过去,只见胜负已分,苏檀手里的玲珑剑已经到了赵匡胤的手里,赵匡胤把那剑插在墙壁中,左手撑着墙把苏檀困在两臂之间,“苏檀,你休要轻举妄动,你不要忘了,你的命握在我手里。”苏檀用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赵匡胤,眼里心里都是恨,“你救我,不过是为了虎符。”苏檀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一枚不够,你还要一对,赵匡胤,你的野心真是大啊。”
赵匡胤把苏檀的剑从墙壁里拔出来扔在地上,玲珑剑的材质极好,落在地上发出清脆极了的声音,仿若琴声至尾,几弦共鸣,那声音绵延,绕梁不绝,它的剑身又极轻巧,带着几声清越的弹跳才终于归为平静,赵匡胤和苏檀谈话的声音本来极轻,他们的秘密,空竹除外,不能有第二个知道,要防着赵普,也要防着躺在地上的两人。扔了剑,赵匡胤便凑近了苏檀,带着笑意同她耳语,“你既然知道,就更应该听话,否则你惹怒了我,杀了你也是一样的。”夹杂着玲珑剑的余音,赵匡胤的话飘渺至极,他话语里的嘲笑与不屑,也清楚至极,像雪地里的冰棱刺穿没有鞋子的脚,那嫣红的血淅淅沥沥的在雪地里连亘了很长很长的距离,那红色耀眼得直叫人心慌。苏檀闭上眼睛,尽力不再去想赵匡胤的话和他话语里的嘲笑与不屑,赵匡胤也松开困着她的臂膀,外面的雨已经小了,“空竹,你看看那两个人要是还不醒就扔在这里,雨已经小了,我们走。”赵匡胤开始收拾包袱,空竹给他们把脉,苏檀慢慢地捡起地上的剑,她才明白自己是多么弱小,可是她还要报仇,她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
眼看一时相顾无言,气氛尴尬,赵普便上前去对赵匡胤说,“元朗,你真要把他们扔在这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不管他们,只怕凶多吉少。”赵匡胤正色道:“那依大哥的意思?”赵普才接着说:“如今你也是看见的,空竹是医者父母心,自然想把他们医好,苏檀也是想救他们一命,不如就等他们醒了再说?”赵普见赵匡胤面色犹豫,又劝他:“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炎卫寒卫如今要找的人聚在一处已是十分凶险,若是这两人身上还有什么麻烦,到时候咱们必定会惹祸上身,可是我昨日见与你打斗的这个人身手不凡,他护着的那人又非常人之貌,恐怕他们的来历不简单,你是要做大事的人,若是他们的确有什么身份未尝不可拿来为你所用,若真的只是个麻烦,一个弱女子和一个受了重伤的人,还不是两刀见血就了结的事?”听了赵普的话,赵匡胤果然把包袱放了下来。
沉香许是听见赵匡胤和苏檀打斗的声音,许是因为衣裳单薄难以御寒,空竹正给她把脉,她幽幽地转醒过来。她是什么样的人物?看见一个小和尚蹲在自己面前,直呼:“大胆,你在干什么?”顺势用那握在空竹手中的玉手一推,空竹一个踉跄坐在地上,赵普奔过来扶起空竹,“你这女人怎么如此不知好歹?”听见他呼自己为女人,沉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换过了,裹胸也被取了,朝这庙子里四下张望,只看见四个男人和躺在地上的青哥,她怒从心头起,只觉得这些人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冒犯自己,若是在宫中,她一定要把他们一个个都处以极刑!又看见那边躺在地上的青哥脸色煞白,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阵眩晕又要倒,苏檀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横眉对苏檀道:“你不要碰我!”又指着地上的青哥,“他,你们把他怎么了?”苏檀被她一推,没好气地说道:“早知你是这样一个不知感恩,恩将仇报的人无论如何不该救你这一命。他?他还能怎么样?死了呗。”苏檀赌气转过身子就看见一脸坏笑抱着看好戏态度的赵匡胤,又听见背后空竹老老实实的声音:“姑娘,我并没有对你做什么,刚刚只是在给你把脉而已。”一下子又转回身去,厉声对空竹道:“解释什么?人家又不领你的情。”只见那姑娘踉踉跄跄地朝躺在地上的那人走过去,扑在他身上痛哭起来,沉香听见是他们救了自己,而青哥又已经死了,以为一定是山路太滑那马不听使唤摔下了山崖,青哥一心护着自己,重伤不治。那便是,那便是自己害死了他,想着若不是自己不肯做郭威的人质,她和青哥又怎么会跑出宫来,如今又怎么会遇上这样的雨,青哥又怎么会就这样去了呢?越想越觉得伤心,青哥反正已经死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就紧紧地抱着青哥哭,一时间这些天来所受的委屈也一起倾泻出来,不能同生也要同死,想着:“青哥你千万不要走快了,黄泉路上你等着我。”拿起青哥身旁的剑就要自刎,苏檀赵普空竹都要去拦,沉香手中的剑却忽然被人夺走了,“对不起,沉香,我不该让你伤心的,你怎么那么傻?就算我真的死了,你也不能,不能做这样的傻事啊。”沉香看见眼前的青哥活生生的,不由得欣喜万分,又喜极而泣,扑在青哥的怀里好一顿哭哭啼啼,空竹和苏檀都转身回避,唯有赵普还不知趣地说:“既然都已经醒了,雨也没下了,还是赶路要紧。”也去收拾自己的包袱。
此刻天色已晴,赵匡胤苏檀空竹都收拾好各自的包袱把马牵出庙子替它们梳毛擦水。空竹到底是个孩子,指着那蔚蓝的天空满脸笑意,对苏檀说:“苏少侠,你看。”苏檀抬起头来,看见天空上有一高一低的两道彩虹,在宽阔蔚蓝的天际下美丽极了,不由得也微微一笑,空竹便笑得更欢,“苏少侠你笑起来真是好看得不可方物啊,哈哈哈哈。”苏檀作势要打他,两人便绕着那马追来赶去。一旁的赵匡胤脸上,也浮现出微微的笑。
前路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