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道路上奔跑的越来越快。
车内的云清野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开始左右端详着撵内的设置,看了一阵也有些无趣,便把掀开车帘把脑袋探了出去。
只见拥挤吵闹的街道已然安静下来,不管是在馆子里吃饭的,还是在摊便吆喝的,都停下手里的家伙事儿,在路边埋头跪下,大多数人还是控制不住好奇,悄悄抬头张望许久不见的御撵。
早有宿城的兵丁将拥挤的道路硬生生整出一条足可以让车队通过的路径,云清野一行就在这路上疾驰而过,引起一阵惊呼声。
金雀城是中原最为壮观的大城,市集商贾、贩夫走卒遍布整个城市,天不亮就熙熙攘攘地塞满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到了日间别说纵马,就是走路都会摩肩接踵。如此大的车驾在道路上这般高速驰骋,估计也只有国主才能做得到了。
云清野虽贵为皇家宗室,但这样的礼遇还是头一遭,慢说是他,就连云中天也只是随同国主一同乘撵,便已是荣耀万分,像他这样单独使用,那确实是莫大的荣幸了。
云清野毕竟还有些小孩心性,看到此番场景不禁啧啧称奇。脑子泛起的念头竟然是自己如果能见到百里殇,定然得在他面前好好夸耀一番,但转念一此去凶多吉少,不知是否还能再见,心里又是一阵酸楚,他的情绪就在这百感交集间不断变换着。
很快,车队穿过一片繁华的建筑,露出一片空地,眼前豁然开朗,前方便是金雀城的皇宫外城。
一整面足有十丈余高的宫墙呈暗金色,如若是换了晴日,在阳光照射下会发出金灿灿的光,看上去就像黄金铸造的一般,昭示着晋国如日中天的国力。
但认真看去,金光和黄金发出的光泽还是有差别的。这宫墙其实是由锦溪岩构筑而成,之所以能呈现出这种效果,全靠了太学院器术七科地理学的前任主事诸葛青,他发明出一种金粉,恰可以附着在岩石上,使得岩石看去就像贴了金箔一般。
诸葛青将此项技艺敬献国主,百里长安龙颜大悦,当即提拔诸葛青为工部侍郎,负责督造宫城的改造。历经七年,耗费钱粮无数,终将这金雀皇城妆点成恰似黄金城一般的存在。
车马很快跨过护城河,朝着宫门奔去。
两扇五丈高,四丈宽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车队并不减速,而是朝着内城全速前进,这样的速度也足足跑了好一阵功夫,抵达了内城边上。
内城的宫门相较外城来说显得精美有余,雄壮不足,宫门和宫墙的立柱上到处雕梁画柱,各种人物、花鸟等等栩栩如生。
又是一队金雀亲卫从内城迎了出来,为首的一人高唱口令,先前护送的领队也高唱复核。
云清野饶有兴趣地看着如唱戏一般的两支队伍,他不知道这是皇城的规矩,执勤的卫士内外城采取相互独立的方式运行,除有国主的特殊指令,双方不许有任何联系,更不能互做走动。
两支队伍做了交接,便由新的队伍带着御撵进了内城。
这还是云清野第一次进内宫城,一路瞪大了眼睛,想看看传说中的内廷是怎样的,但所过之处除了建筑物更加高大一些,树木更多样一些,并没有什么特别惊人的地方。
其实这是相当外行的看法,内廷的一楼一亭,一花一木都是请了世上造诣最深的设计大师,历经几代沉淀下来的,追寻的是前几任老国主天人合一的思维,虽然百里长安是个追求破旧立新的国主,但对这内廷确实没做太大的改动。
不学无数的世子自然是看不懂这些,只觉四周并没什么奇艺之处,也没有传说中美妃俏婢成群的美景,正觉百无聊赖之时,御撵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云清野在几位內监的搀扶下进了面前的一座大殿,经过了三道检查(包括一次脱衣****验身)之后来到了第四进。
这是一件宽阔的大间,左右足有五十步宽,全殿中只伫立着几尊神兽雕刻,云清野认得出大殿四角的是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其他几尊他就认不出来了。
大殿中央是一个高榻,上悬一张硕大的白色幔帐,高榻四周跪着不少宫女,把头埋在地面上一动不动,云清野都好奇她们是不是真人。
一个青衣宽袍的男子立在高榻边上,清风拂过雪白的须发轻飘,看上去满是仙风道骨的味道。
这人云清野再熟悉不过了,他常和百里殇调笑,全晋国如果要找出一个以国士无双的名义耍流氓的人,无疑只有晋国国师,也是他的师父百里畏生了。
这位国师大人本是百里皇室,百里长安按族辈还得管他叫声叔叔,自幼聪慧,对修魂具有非凡的悟性,据说八岁就自行炼魂,十六岁便达力修境界,三十岁后已突破灵修,现在到底是个怎样的怪物也无人得知。
国师大人的前半生放荡不羁,云游天下,最长足有十年未曾出现过,原以为此生定然做个游仙,悟达天心。
却不想十七年前,正值旧主刚崩,新主刚立之时,晋国遭贲国国主楚击奇长驱直入,几乎惨遭亡国的厄运,这便是举世闻名的“金雀城之围”。百里畏生闻讯千里来援,在围城第八日赶来同云中天会和,几番征战之后,最终贲国于第十一日签订《金雀城和议》退兵返国,国难始解。
从那天起,百里畏生就成为晋国国师了,原本以为只是个“临时工”,却不想一做就是十七年。
“畏生”并非国师的本命,而是在他立志修魂之后自行改的,至于为什么叫这么个奇怪的名字,云清野曾经也问过。老师摸着胡子,颇为玄妙地解答道:
“人生一世,有时活着比死亡更需要勇气,只有畏生才能敬死,此名是提醒自己时时刻刻敬畏生命。”
“所以,人就要讲究卫生嘛!这样才不容易翘辫子。”
云清野这么接了一句,立马把原来玄妙的气氛冲的一塌糊涂,一旁的百里殇自然是配合无间,笑的满地打滚。
国师大人却是半晌才听明白,赏了两个混账学生几个暴栗子头,回到房间独自郁闷了,他叫畏生已近半百年,如此意味悠长的名字一直是他的骄傲,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个谐音,此时后悔早已是晚了。
此时百里畏生只是瞄了云清野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好像不认识他一样。
白幔中突然传出来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
“是清野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