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是个古老的职业,据说自打人类社会文明诞生伊始,就存在了。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毕竟我读书少,也无心考据这档子鸡零狗碎的小事儿。之所以要说,是因为叛徒小米就是个乞丐。也不知这小子啥时候从哪儿窜出来的。牵只小花狗打跑了其他同行,就垄断了常乐街上的要饭生意,据说发展的不错,还收了小弟。
哟,您还别看不上眼。现如今要饭这活儿,可是个小投入高回报,低碳环保,轻松来钱儿的致富好项目。
不信你老兄试试,只要肯拉下脸面抛弃尊严,穿的烂一点,再端个破碗往街头一跪,摊张纸皮子把身世写得要多惨有多惨。然后装个病,扮个残,吐个大半血碗,卖相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保准你收入要多好有多好!兴许就这么讨上一天,能顶你辛辛苦苦搬砖俩月的工钱。嘿,别急啊!这还只是传统表现形式,现如今什么吹拉弹唱走文艺清新路线的自不消说,还有另辟蹊径搞创意的。什么孙悟空、凹凸曼、妖魔鬼怪、外星人、穿越时空什么的也常令人耳目一新。更有花大价钱请专业演员来客串个死尸的角儿,然后扯着大喇叭卖身葬父、葬母、葬妻、葬儿女,甚至葬笔友、网友、微信红颜什么的。花样繁多,层出不穷,一切只为了搞钱儿!
那可不,谁叫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呢。手头有俩儿闲钱儿,谁不想干点行善积德的好事呢?
当然,这么有钱途的工作。大家是不会放过的。你看但凡哪边街头儿有空缺,就一定会有大批丧志自弃之徒,哭着喊着地挤过去。可要饭这活儿呢,也不是说你想干就能干的。你想啊,各地盘儿都是有主的,想在我们地头上讨钱,不找我们这些看地盘儿的小流氓罩着,还能愉快的要饭吗?图样图森破!
就好比小米这样,不但每月保护费足额交上来,也要隔三差五的孝敬钱物来活络人脉。有时还得帮我们干点通风报信、打探消息的活儿,弟兄们才乐意罩他。要知道常乐街的公共事业,那可是狗二爷点名让我们大富豪公司来打理的。这也是最让我服气的地方,谁叫我们老大坤哥这么有实力,又这么受二爷倚重呢?!
这不,这回出了山鸡这裆子事儿,二爷第一时间就交待给我们坤哥来办。
至于山鸡惹了啥事,那就不是我该问的了,按坤哥的意思办事就行。因为出来混嘛,就要懂规矩!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不该看的就算看了,也得当作没看见。不然会混不下去的。轻则,一辈子出不了头就混个小流氓,指不定哪天被人像狗一样砍死在街头;重则,马上就被人砍死在街头!
当然,我已经不是一般的小跟班了,这事坤哥还是简单跟我提到了一下。说是狗二爷受故友之托,追查一伙人暗中偷拐儿童虐残后卖到本地及周边县市充做小乞丐一事,其中干系甚大,具体什么事儿?我也不明白。
可如今,山鸡和小米都不见了。吴胖子也死的不明不白,还惊动了官府。这事儿啊,办得很不漂亮!好在,我们坤哥有够神通,几下子就把警方摆平了。我们哥儿几个仅仅被抓进派出所打了一天一夜,就给放了。听说,山鸡和小米已经被警方通缉。连吴胖子临时从工地上雇来的那群大汉,也被罚款关了几天。
事情搞到这般田地,让我在坤哥面前丢尽了面子。当然喽,这完全是因为小米那个家伙在捣鬼,不然我特么虽有些贪功,也不至于轻敌冒进被人打成狗!这个卑鄙无耻的叛徒,我一定要逮到他,把他的手砍下来喂狗!当然还没完,毕竟是狗二爷交待给我们坤哥办的。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们也得把山鸡揪出来!
好在啊,坤哥不仅神通广大,还善于思考。诚如他所言:经常坐在马桶上思考人生。于是,这次小范围的工作会议,就在公司的男洗手间里召开了。与会的弟兄们围着坤哥各抒已见,现场气氛异常热烈,坤哥几次都不得不提着裤子站起来喝止那几个喋喋不休地死小子。
当然,一般还是要数擅长情报工作的虾皮废话最多。
“…坤哥,如此一番打探,再结合您一贯的英明决策和谆谆教诲,我大胆假设,仔细推敲…”
“别废话,讲重点!”我一记奔雷掌将这货打翻在地。这尼玛真是婶可忍,叔不可忍!要不是老大在场,我特么一脚把他戳下楼去,摔在马路上抠都抠不起来。连我的马屁都敢抢,活腻歪了!
坤哥憋地面皮通红,冲虾皮点了点头,示意继续。
“哈,今日上午十时许,终于在仰福街找见了小米常住的那家小宾馆,对,是叫意林居。你怎么知道的?嗬,这么叼啊?”
“你特么别插嘴,虾皮继续!”我又一记追风拳,将癞痢头当场打退了五步。
“鸭哥神武!嗨,小米早没了踪影,我就将他的小伙伴细细拷打了一番,这小毛头招供,那日下午在大牌坊,遇见小米骑摩托车带一精瘦男子急急出了镇口,说是去关山凹办事,让他帮忙保管行李,几天后来取。于是我就帮他取了回来,全是些日常生活用品,唯有日记一本有些用处。坤哥您看,小米这厮全名米粥万,嘿,字写的还挺工整,似乎不是个行乞多年未曾读书的野孩子,可他的英文名却起的极不合规范,我想啊…”
“停!”我真受不了他,当即掐断话头,“你先慢慢看,完了再给坤哥汇报。”
大脸东见缝插针,不失时机地开始发表高见:“老黑刚刚已经说了,吴胖子伤口的喂毒金针和他贴身小麻袋里装的,一模一样,应该是同一批制成。可大家有没有想过,伤口在后心,而吴胖子的胳膊又比较粗短,肯定够不着那个位置。所以我推断,他决不可能是自杀或是误伤了自己,凶手必定另有其人,而这个人当时一定也在现场!他会是谁呢?”
说完,不忘得意地抖了抖脸蛋上的肥肉,脚下无序游走,最后意味深长地吟道:“如此这般蹊跷,可见背后的水很深啊!”
一言既出,众人竟相扑倒。哥们儿我也只好一贯地颔首微笑,以示嘉许。我当然不会告诉他,这就是警方要通缉山鸡和小米的原因。能有什么办法?自己的小弟自已夸呗,总不能太过怫面子坏了义气。
好在啊,坤哥轻咳一声镇住了场面。
“小鸭,你怎么看?”
“坤哥,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这几个死要饭的怕是和丐帮有些关联。我建议按兵不动,先看看二爷怎么说?”我尽量语气平缓,表现出镇定。
坤哥闻言不语,抬手轻抚起他那颗闪亮的大光头,洗手间里一时静地出奇。
古镇以西的关山凹,是片棚户区,正是丐帮在此地的势力范围。而丐帮又是当今江湖上第一大帮派,由德高望重的“夺命王八拳”洪稀饭洪老侠统领,门徒众多,实力强劲,据说在国外都有分支,那可不是我们这种小流氓团伙能惹得起的。
虽说出来混,不一定会真怕了谁,但既然可能牵扯到丐帮这样的势力,还是谨慎为妙。毕竟,山鸡和小米这俩货是否丐帮门下,谁也说不好。按理说丐帮也是名门正派,不可能容许门下弟子干出如此伤天害理的勾当。然而,当今江湖本已无常,许多知名人物都正邪难辨、争议颇多,谁又说得清呢?若是无端结下怨仇,可就不那么好玩了。
“哎呀!重大发现,重大发现!”虾皮当然不甘寂寞,刚翻看了几页小米的日记,就喊了出来。原来,日记中有一页似曾被撕下揉皱,后来重新粘回去的。上面写道:
三月二十七日,小雨,有风。
今天终于跟小核桃通上了电话,不枉这么冷的天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队。
她还是那么关心我,问我最近咳得好些了没。我如今在街头上班,整天灌西北风,当然没那么容易好起来。之所以没说实情,就是不想她太过担心。也不知道她最近是不是又瘦了,真希望能早点回去。
她说师父决定亲自过来一趟,想必这件事实在干系重大。他老人家身体本就不好,再经这一番折腾,免不了诸多苦楚。
可山鸡这厮又如此贼精,这些日子里我多方查探,居然鬼影子都不曾见着一回,着实令人心焦。实不知老四的消息是否准确。好在小毛头前日里追查到,常跟山鸡在一起的来喜曾偷偷买办了许多小孩用的事物。想必山鸡一定还在此地藏身,那小丫头也确实还在他手上。但具体方位所在,还需加紧查探。至于吴老贵,似乎已对我打消了疑虑,今日正式批准我加入他牵头组建的讨饭协会,还邀请我留下来参加培训。临走前,也特意找我握手道别,态度极为和善。
看来师父的计策就要奏效了,他老人家果真高明!我一定要办好这件事,让他老人家多高兴高兴,以报答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更不负了师妹的一片情义。
…
待我仔细查验后才发现,日记里自二月以后的页面已尽数被人撕去,唯独将三月二十七日的内容又重新粘了回来!这又是何人所为?究竟作何道理?难道是在暗示着什么?
事情,似乎越来越好玩了。
但这肯定难不倒我们英明神武的坤哥,他当即决定,由哥们儿我先带人前往关山凹,布置眼线暗中调查,有消息及时回报。并再三叮嘱,不可打草惊蛇。且待他跟二爷计议妥当,再慢慢理会。坤哥真是太英明啦!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来办,说明他是多么的欣赏我!
当然喽,这点小事儿我随手安排一下,吩咐几个小弟去跟进就行了,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
水岸无风,天空飘洒着细细的雨,如丝绵密,浸润了滩涧的芦苇,亭边的花,好似情人浅浅的吻。不远外,两个水鸟在苇叶间追逐缠绵,时而发出串串清脆的“啾…啾”鸣声。
“还疼吗?”盯着我乌黑的左眼圈,小贝的神情似乎有了些揶揄。
“疼啊!必须疼,浑身上下都疼!”
“不经打!”她抿嘴摇了摇头,目光又折回到水面的鱼漂儿上。
记得曾经有个傻孩子说,跟喜欢的人一起下楼倒垃圾都是一种幸福。我觉得那家伙说的没错,就好比我现在才知道,钓鱼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情。
大约,喜欢上一个人,整个世界都美妙了。就如她腮边的绯霞,耳畔的青丝,眉宇间淡淡的忧伤,那都是一种醉人的情愁。就在我的心快要被这情愁融化时,小贝却伸过手来把我的脸轻轻推开。因为此时,她可爱的小酒窝早已像嫣红的花蕾渐渐绽放,映红了脸颊,粉黛明艳,胜却雨后荷花!
“何必要去?”
“那有什么办法?哥们儿我要不出面镇一镇,弟兄们都得横着回来了。”
“嗯。”她有些调皮地在我肩头撞了一下。
“你是不在场啊,当时一百多条大汉围着我们打,那画面太美不敢看。铁锤你见过吧,是不是挺壮实,当场被人一拳生生砸飞三丈。惊得坤哥把吃饭的家伙都掉到了地上,还不能去捡,因为他正被人抬起来打。还有平日里最猛的大脸东,也哭着求我替他挡了几刀,要不然早挂了。可见哥们儿我是多么的英武不凡!更不消说吴胖子的死,我仅仅使出两成功力在地下跺了一脚,那货就被震的毛发倒竖,衣裤破烂,两只麻布小袋儿里装的五香炒豆儿更是爆了一地,像节操一样,无法拾取…”
“麻布小袋?”
“对,麻布片儿缝的小袋子。”
“红褐色?”她紧接着问。
“唔,好像是的,没怎么留意。当时那货不停从里面往外掏吃食,我啊一拳就打爆了他的头,再将他躯体生生扭作两段…”
噗,话及至此,哥们儿我实在编不下去了!太狗血了,跟后来的横店玄幻鬼子剧似的。只好讷讷住了口,面色发窘。小贝的眼神里似乎也有了一丝讥诮的笑意,抿一抿嘴,调皮地又在我肩头撞了一下。令哥们儿我感觉十分受用,当下心头大慰!
一转神,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人怎么死的?”
“一根金针戳死的!”
“金针?”她的眼神中似乎又多了丝疑虑,急急地问道。显然是被哥们儿我幽默生动的话语,勾起了兴趣。
“嗯,细如牛芒,针尖喂毒,伤人于无形,伤口仅有毛孔大小,周边肌肤发黑,微微隆起,看起来就像颗黄豆大小的黑痣。老黑那厮检查尸身时,就愣是没看出来。多亏哥们儿我在场,离着十几米远一眼就窥出端倪,即时提点了坤哥。坤哥十分高兴,当即一招无影脚将大脸东戳飞几十米远,栽了一串大筋斗儿…”
“嗯。”小贝似乎突然又没了兴致,抿一抿嘴,转过脸去,抱拢了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有些发直。
“喂,美女,我把事儿说的这么好玩,你就多少给点面子。来,笑一个。”
此时,雨已经停了。阳光嫩嫩,软风裹着股青草和泥土的腥甜,在河面上吹起片片鳞波。
她依然面如薄霜,无嗔无嘻,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长睫微垂,贝齿轻启道:“不做流氓,可好?”
“不做流氓,可惜!”
我天生就是个流氓呀!这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