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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逃荒的姨妈

1954年,黄河缺口,淹没了不少房屋和良田。灾民到处流浪,讨饭的叫花子也到处可见。从河南、湖北跑到湖南求乞的灾民更多。

有一天我家也来了一个很像叫花子的灾民。一个大约50岁左右的中年妇女,上穿一件蓝色大布做的对襟衣,又大又长,下身穿一条青布长裤,小腿部分用布连同裤脚捆绑得紧紧的,臀部和大腿鼓得泡泡的,头发晒得枯黄,后脑上还梳了一个牛粪粑粑头,典型的湖北老太婆。这种模样的人,我经常看见,他们常在街上卖竹喇叭、竹笛子和小孩子的竹制玩具,他们边吹边唱,所以这种穿着打扮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出她是湖北人。

这个老太婆不知为什么,抱住我母亲,俩人痛哭流涕,他们越哭越厉害,声音越哭越大、越哭越伤心。

我刚放学回来,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们发呆。

也许,母亲是哭累了,刚一抬头,看见我站在桌子旁边,立即拉着我走到那陌生的湖北老太婆面前,要我叫她姨妈,我傻傻地望着她,没有叫,心想: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姨妈?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见提起过呢?母亲再次地催促我叫她,我只好勉强而生硬地叫了她一声“姨妈”。她高兴得笑起来,双手抱着我,要她的两个孩子叫我美珍姐。

那个大男孩大约6岁,头上戴着红红绿绿的绣花帽子,长得又黑又瘦,那个小女孩大约三岁多,穿一身又脏又烂的花衣服,手上还戴了两个银白色手圈。看这两个孩子,肯定是从农村出来的。

后来,父亲回来了,他们一见面就像见了老朋友一样,非常亲热,父亲又高兴又惊喜地说:“想不到你还能活着回来,与我们见面呢!几十年我们到处找你……找得好苦呀!”

吃饭时,母亲才告诉我:“这是她走失多年的亲姐姐,这次从湘潭一直找到长沙,找了半个月才找到我们。外婆曾经为了寻找这个女儿,差点急疯了。

姨妈和表弟妹跟我睡在一个床上,不到两天,我跟姨妈建立了很深的感情,这个姨妈真是太可怜了!她16岁时,被一个太婆从湘潭骗到汉口,把她送到妓院当妓女。因不服从,被打得遍体伤痕,她还是不屈服,后来又把她关起来,一天只给她一碗饭吃,每次吃完饭她就把饭碗打烂。这样,引起太婆恼羞成怒,自己打累了,又请打手毒打她。反复多次的打骂和折磨把她搞得死去活来,简直不像个人了。

太婆用尽了各种方法,也不能使她屈服。最后把她卖到湖北最苦的地方——沔阳,给一个农民做妻子。生了这两个孩子后,她一直想逃跑,在那封建家族观念很浓厚的农村,就是插翅也难逃出他们的地盘。这次涨大水,家里被淹,逃荒才逃到老家。她丈夫也不知去向。

姨妈特别想念家乡和亲人,她的婚姻也是买卖婚姻,虽然在那里几十年生儿育女,可是对那里没有感情,一心要回老家,要跟我们一起生活。万恶的封建买卖婚姻,不知坑害了多少女性。

父亲不想让她丈夫失去她和两个孩子,没有答应姨妈的要求,住了一个月后,把她们送走了。他们的离去使我依依难舍,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当时,姨妈来我家,我把她看成五十多岁的老太太,而实际年龄只有33岁,是谁夺去了她的青春年华和幸福?如今,解放了,提倡男女平等,但愿姨妈一代人的苦难,今后不会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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