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东北之敌的老巢。解放军铁拳最后一击,敌第八兵团不战自溃。加之城市工作的配合,沈阳之战犹如一股风吹,解放军所到之处皆遇白旗。东北全境终于回到人民的怀抱。辽沈战役胜利结束。
沈阳是我国著名的重工业城市,1948年时人口近200万。由于东北“剿总”的精锐部队已在锦州、长春、辽西等战斗中被歼灭,沈阳守敌只剩下周福成的第八兵团。这股敌人名为一个兵团十四万多人,但所属部队大多战斗力较弱。
敌第八兵团司令周福成是东北军的旧军官,此人军阀味甚浓,一心抓钱、抓枪、抓实权,当了兵团司令仍兼着第五十三军军长的职务不放。蒋介石后来也看到这位周司令作战不灵,曾要他不再兼任军长。周福成听后跑到蒋介石的面前大哭大闹,弄得老蒋拿这东北的“坐地户”毫无办法,只好说由卫立煌定夺。卫立煌自然顺水推舟作人情,任周福成如愿以偿,乐他手舞足蹈算了。周福成的女儿在北平读书,加入了共产党地下组织。沈阳被围前,共产党曾派她飞到沈阳,劝周福成放下武器,退出内战。周福成不屑一顾地说:
“你个小毛孩子懂得什么内战外战?老老实实读你的书就行了!”但周福成的部下可没有这么顽固不化。第五十三军主持日常军务的副军长赵国屏,早在1936东北军围攻陕甘宁边区时,就在前线与共产党有过交往。辽沈战役开始后,赵国屏一直与东北局城工部的同志保持秘密联系;积极筹划把五十三军从沈阳拉出去起义。该军的几个师长都与赵国屏私人感情很好,而且多年来饱受蒋介石嫡系的倾轧,对蒋党蒋军的前途失去信心,愿意与解放军停战息兵。至于五十三军的中、下级官兵当然更不想充当炮灰,在解放军主力兵团的军事压力下,五十三军的许多部队不战自溃。当解放军攻击铁岭时,五十三军的1个师向沈阳溃退。后卫团被层层包围,团长丁赞光请示赵副军长怎么办,赵国屏淡淡地说了句:“事到如今,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个团当即放下武器,全部投诚。10月29日,第十二纵队一昼夜急行军150华里,渡过大凌河,迅速迂回到沈阳西南,切断敌出城的退路。不久,第一、第二纵队也攻占新民,渡过巨流河,打到沈阳城下。6个独立师则从东北方面压上来,形成了一个三面包围圈。沈阳守敌完全被我困于市内。
周福成看到大军兵临城下,卫立煌等“剿总”高级官员惶惶登机遁去,他的心情反倒舒畅起来,觉得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主持东北之愿,这会儿竟在一夜之间变成现实,真可谓:有福之人事竟成,“历史重任”还托拜到他周福成头上。几天来,他一面部署防务,一面四下巡视,还真准备打一场像样的防御战。他把第五十三军调到北陵至东陵一线,把新六军五十三师暂部署在沈阳兵工厂一带,沈阳西南的防务则划归第二〇七师。各部队设防时,周福成坐着黑轿车,带着副官、参谋等,一连几遍去催促,颇称得起“鞠躬尽瘁”。
28日晚8时,敌第八兵团司令部召开师以上军官紧急会议,研讨城市固守的最后定案。赵国屏一看火候到了,在会上站起来慷慨陈词,申明大义,客观地指出现在的沈阳城已无法坚守,与其硬打硬拼,毁伤十几万军队和城市,倒不如全军起义,争取一个保全各方利益的解决方法。周福成越听越不对味,把桌子一拍:
“赵国屏,你这是煽动叛变,我枪毙了你!”说着拔出了手枪。
赵国屏手下的副官和几个师长也都掏出手枪逼住周福成,大吵大喊地表示拥护赵副军长的发言。整个会场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周福成气得不知说什么才好,身子一歪,瘫倒在沙发上,这样总算没有发生火并,周福成万万没有想到第五十三军会反对自己,苦心经营多年,关键时刻反倒丧失了实际的指挥职务。
30日,解放军在沈阳机场和市郊进一步逼近,沈阳的对外运输完全中断了。第五十三军首先与五十三师长许庚扬联系,许师长也不想打了,表示请五十三军拉线与解放军谈判起义,但第二〇七师师长戴朴态度却十分暖昧,反复强调要与部下商榷再说。沈阳留守的其它敌总部直属部队或散或降,早已乱了营。虽然这天中午,周福成还电告蒋介石:
“我正在调整沈阳城市的防务,率各部竭力奋战。”
其实,到了此时敌人在沈阳的防御体系已经瓦解。
31日,解放军继续紧缩包围圈,占领了北陵、东陵机场,并突入沈阳市铁西区。敌第五十三军、暂五十三师和3个骑兵旅分别派出代表与解放军谈判,要求起义。中共东北局的领导同志分析了这一情况,认为准许近十万敌人起义,虽然可以早两天进城,减少城市的破坏。但一下接受、改编这么多敌军,保留其人员、编制、武器等,将会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难以控制,并会牵连我军过多的兵力和干部,影响下一步向华北的进军。因此,在谈判中,坚决要求敌人投降,放下武器、保护城市,给予优待。最后,敌人基本接受了条件,只有第二〇七师和一些小部队仍坚守阵地,拒不投降。
11月1日,解放军向沈阳顽抗之敌发起总攻。第一、二纵队担任主攻,很快即突入市区。由于解放军已与许多敌军谈判接洽,所以战斗进展异常顺利,除少数敌人抵抗外,大多数敌人不等解放军到达,就已经放下武器、退出阵地,挂出白旗,静静等解放军去接收。当天敌军大都被解决,周福成也无法左右这样的形势,乖乖地举手当了俘虏,敌最顽固的第二〇七师拒不交枪,在师长戴朴率领下,边顽抗边向城南浑河堡撤退,到第二天下午,终于被全部歼灭,戴朴化装成老百姓潜逃了。
沈阳城内,到处是白旗的世界。
一辆挂着白旗的美制敞棚吉普车上,坐着两个解放军突击队队员,一个国民党校官站在车上,用话筒大声喊道:“弟兄们,解放军来了,快交枪吧!”
喊声所到之处,建筑物、街垒、兵营纷纷伸出白旗。
一所学校大操场上,摆放着十几门大炮,一个敌军官在同接收人员报道:“我炮团共有36门一五五毫米火炮,在辽西让贵军缴了18门,剩下这18门请贵军验收。”
一处兵营门口,一个肥胖的国民党军中校向接收人员鞠了九十度躬后道:“兄弟万幸,总算把贵军盼来。这是总部直属高炮团。”
接收干部道:“胡团副,你团有火炮、枪支、人员各多少呀?”
胡团副:“兄弟该死,上任两年来,这些数目从来不晓,实在惭愧,望贵军海涵。”
接收人员:“那我们自己数。”
胡团副点头哈腰道:“贵军劳神、费心。”
一处大院中,几排坦克、装甲车打开盖等待接收。
一些解放军战士与敌军驾驶员,一同钻进纷纷启动的坦克、装甲车。
一辆辆坦克、装甲车在巡街,并向仍在抵抗的高楼、碉堡进行射击。
一面面白旗代替了枪弹,从高楼的窗户、碉堡的射孔中伸了出来。
东北“剿总”大楼台阶上,周福成和他的300名卫兵整齐列队,在等候接收。
一位国民党将军走上前来,对接收人员敬礼报告道:“我是国军中将高参苏炳文,这位是国军第八兵团司令官周福成将军,我们在等候向贵军交枪。”
至此,历时12天的辽沈战役胜利结束,共歼灭国民党军四十七万二千余人,解放军也付出了67397人伤亡的代价。11月9日和12日,锦西、葫芦岛和承德之敌,分别由海上和陆路逃向关里,东北全境解放。
1948年11月2日,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致电林彪、罗荣桓、高岗、陈云、刘亚楼诸同志,东北人民解放军全体同志和东北全体同胞们,热烈祝贺东北全境解放。贺电全文如下:
辽沈战役的伟大胜利,从根本上动摇了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引起了全国战局的急转直下,害得蒋介石吐了两次血。东北丢了,近五十万大军被歼灭了,这怎能不使他悲伤呢!
1948年10月31日,是蒋介石的60岁生日,往年每逢这一天,蒋府都是热烈庆祝的,唱赞歌的人和祝寿的人络绎不绝,可以说是宾朋如潮,车水马龙,而今年的10月31日,正是沈阳解放的前夕,正是蒋介石大倒其霉的日子。他把所有的部下都恨之入骨!他感到一切都完了,最黑暗的日子已经开始。作为敌人,他对中共连使用毒骂的勇气都消失了,他只想双手捏住卫立煌的脖子,扼死他,一泄心头之恨。他恨卫立煌不听他的话,他恨国民党将领们无能!
虽然宋美龄百般劝解他,给他宽心话,但他一句也听不进去,心烦得要命。蒋介石独自在房中打转儿,再一想东北之战,他坐镇北平,四度飞沈,临空指挥;海面视察,布置出路;美机美舰协同撤退,卫立煌虽名为总司令,没尽一点职权,沈阳之失与他何干?东北之失与他何干?蒋介石想到这里,认为非要重办卫立煌不可,否则如此惨败之责,将搁在自己肩上,岂非贻笑万邦?当下提笔疾书,交付电台,拍发北平“剿总”傅作义:“卫立煌对于指挥部团,迟疑不决,贻误战机,失陷东北,撤职查办,着即扣留。中正手谕。”
且说傅作义接到扣留卫立煌的“手谕”后,也感到莫名其妙,毛发直竖。“华北剿匪总司令”今日奉命扣留“东北剿匪总司令”,明天又有谁知道哪一个“剿匪总司令”扣留傅作义呢?当即复电南京,报告未见卫立煌飞平,旋踵之间,蒋电又到,要傅作义即刻秘密飞南京,有要事待商,这可使傅作义难透了。但不去不行,正待上机,却又闻报卫立煌飞到!真不知如何处理才好。难啊!
却说卫立煌自沈阳逃亡到葫芦岛,复由该岛转赴北平,心想这下子可安全了,于是下了飞机,先到“剿总”,一见傅作义,低声道:“宜生兄,好险啊!差一点没有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
傅作义不便马上把扣留的事通知对方,趁进餐之时,慰问几句后问:“除了你,还有谁也来了?”
“没有来得及撤出来的各级干部,数也数不清有多少。同我一起出来的有辽宁主席王铁汉,安东主席董彦平,沈阳市长董文琦,东北政委会主席高惜冰等。”
“俊如兄,我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请不要见怪。”
“宜生兄,我们朋友之间有什么话好说的,请讲!”
“南京连续给我两道手谕。一件是要我去南京开会,而且是秘密离平;另一件,”傅作义叹道,“你自己过目吧!”边说边把那道手谕掏出来,递了过去。
卫立煌读完电报,十分冷静地说:“如此说来,我应该是阶下之囚,而非老兄座上之客了。”
“我不知他怎么会出此下策!”傅作义不平地说,“东北之战,分明是他指挥,与你何干!”
“正因为是他指挥,不量力而行,一定要和共产党决战,才弄到如此天地啊!”
“我非常抱歉,”傅作义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此番我去南京,也可能是凶多吉少啊,说不定也有人拿着他的手令在等着我呢!”
“不会的,不会的,”卫立煌说,“他不敢碰你,你手里还有几十万军队,我现在已经是光棍一条了。但是,我万万也没有想到姓蒋的这样对待我!”
傅作义赶忙劝道:“俊如兄,我看他是急糊涂了,才下的这个手令,过几天情形会好转,你不必太难过。”
“我不难过,只是愤懑!”卫立煌说,“想我一介武夫,民国19年打从陆大特别班毕业以来,本想为国家为人民做些好事,但以后一直跟着蒋介石打内战,为他效忠尽力。拿共产党的话来说,我是靠‘剿共起家’的。蒋委员长还把金家寨改名为立煌县,目前他来这一手,你说他还把我当人吗?唉!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接陈诚这个烂摊子,更不该担任东北这个‘剿匪总司令’,命该如此,罪该如此!”说着和傅作义一道含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