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遇意中人
葛先生武功并不弱,她一向都很清楚,若说有人能在他不知不觉中点住他七八处穴道,
这种事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田思思忍不住道:‘是你点了他的穴?’
张好儿笑道:‘怎么会是我?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田思思道:‘不是你是谁?’
张好儿悠然道:‘你猜猜看,若是猜不出,我再告诉你。’
田思思道:‘我猜不出。’她嘴里‘猜不出’的时候,心里已猜出了,忽然跳了起来,
道:‘难道是秦歌?’
张好儿道:‘猜对了。’
田思思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好像随时都晖了过去。
过了很久,她才能长长吐了口气,道:‘来了多久?’
张好儿道:‘已来了半天。’她又解释着道:‘他来的时候,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窜到这
小楼上来,就在暗中跟着,这人在帐子上挖洞的时候,他就点了他的穴道。’
帐子后果然有个小窗子,他们想必就是从窗子里掠进来的。
张好儿笑道:‘奇怪的是,帐子后面出了那么多事,你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你那时难
道在做梦。’
田思思的确在做梦,一个不能对别人说出来的梦。
她红着脸,低下头,道:‘他的人呢?’
张好儿道:‘他点住这人的穴道后,才去找我……’
田思思忽然打断了张好儿的话,咬着嘴唇道:‘那时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也免得我
被这人……被这人……’
‘偷看’这两个字,她实在说不出来。
张好儿笑道:‘他虽然不是君子,但看到女孩子在脱衣服时,还是不好意思出来见面的
。’
田思思的脸在发烫,低着头道:‘他……他刚才也看见了?’
张好儿道:‘帐子上还有两个洞,就算是君子,也会忍不住要偷看两眼的。’
田思思不但脸在发热,心好像也在发热,嗫嚅着道:‘他说了我什么?’
张好儿笑道:‘他说你不但人长得漂亮,腿也长得漂亮。’
田思思道:‘真的?’
张好儿叹了口气,道:‘为什么不是真的?我若是男人,我也会这么说的。’
田思思头垂得更低,虽然不好意思笑,却又忍不住在偷偷的笑。
对一个少女说来,天下绝没有比被自己意中人称赞更美妙的事了。
张好儿道:‘我只问你,你现在想不想见他?’
田思思道:‘他在哪里?’
张好儿道:‘就在楼下,我已经带他来了。’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田思思已要转身往外面走。
张好儿一把拉住了她,朝她身上呶了呶嘴,笑道:‘你这样子就想去见人?’
田思思红着脸笑了。
张好儿道:‘你就算已急得不想洗澡,但洗洗脚总来得及吧。’
□□□
水还是热的。
葛先生已被塞到床底下。
张好儿道:‘暂时就请他在这里趴一下,等等再想法子修理他。’
田思思用最快的速度洗好脚,但穿衣服的时候就慢了。
衣服有好几件,每件都很漂亮。
田思思挑来选去,忍不住要向张好儿求教了。
男人喜欢的是什么,张好儿自然知道得比大多数人都清楚。
田思思道:‘你看我该穿哪件呢?’
张好儿上上下下瞧了她几眼,笑道:‘依我看,你不穿衣服的时候最好看。’
她的确很了解男人,你说对不对?
□□□
田思思下楼的时候,心一直在不停的跳。
秦歌长得究竟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英俊潇洒?
田思思只知道他身上一定有很多刀疤。
但男人身上有刀疤,非但不难看,反而会显得更有英雄气概。
无论如何,她总算能跟她心目中的大人物见面了。
田思思闭着眼睛,迈下最后一步梯子,再睁开眼。
她就看到了秦歌!
□□□
秦歌几乎和她想象中完全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少女们梦中幻想的那种男人。
他身材比普通人略为高一点,却不算太高。
他的肩很宽,腰很细,看来健壮而精悍,尤其是在穿着一身黑衣服的时候。
他的眼睛大而亮,充满了热情。
一条鲜红的丝巾,松松的系在脖子上。
田思思忽然发现,红丝巾系在脖了上,的确比系在任何地方都好看。
秦歌看到她的时候,目中带着种温柔的笑意,无论谁看到他的这双眼睛,都不会再注意
他脸上的刀疤了。
他看到田思思的时候,就站了起来,不但目中带着笑意,脸上也露出了温和潇洒的微笑
他显然很喜欢看到田思思,而且毫不掩饰的表示了出来。
田思思的心跳得更厉害。
她本来应该大大方方走过去的,但却忽然在楼梯口怔住。
她忽然发觉自己忘了一件事。
从一开始听到秦歌这名字的时候,她就有了许许多多种幻想。
她当然想到过自己见到秦歌时是什么情况,也幻想过自己倒在他怀里时,是多么温馨,
多么甜蜜。
她甚至幻想过他们以后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她会陪他喝酒、下棋、骑马,陪他闯荡江湖
,她要好好照顾他,每天早上,她都会为他在脖子上系一条干净的红丝巾,然后替他煮一顿
可口的早餐。
她什么都想过,也不知想了多少遍。
但她却忘了一件事。
她忘了去想一见到他时,应该说些什么话。
在幻想中,他一见到秦歌,就已倒在他怀里。
现在她当然不能这么样作,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先陪他聊聊天,却又偏偏想不出应该说些
什么?
秦歌好像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温柔的笑着,道:‘请坐。’
田思思低着头,走过去坐下来,坐下来时还是想不出该说什么。
这本是她花了无数代价才换来的机会,她多少应该表现得大方些,聪明些,但到了这种
节骨眼上,她却偏偏忽然变得像是舌头短了三寸的呆鸟。
她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拿去给别人修理修理。
张好儿偏偏也不说话,只是扶着楼梯远远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微笑。
幸好这时那俏丫头小兰已捧了两盏茶进来,送到他们身旁的茶几上。
她也垂着头,走到田思思面前时,彷佛轻轻说了两个字。
但田思思晖晖忽忽的,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小兰只好走了。
她走的时候,嘴噘得好高,像是又着急,又生气。
张好儿终于慢慢走了过来,道:‘这里难道是个葫芦店么?’
秦歌怔了怔,道:‘葫芦店?’
张好儿吃吃笑道:‘若不是葫芦店,怎会有这么大的两个闭嘴葫芦。’
秦歌笑了,抬头看了看窗外,道:‘今天天气好像不错。’
张好儿道:‘哈哈哈。’
秦歌道:‘哈哈哈是什么意思?’
张好儿道:‘一点意思也没有,就好像你说的那句话一样,说了等于没说。’
秦歌又笑了笑,道:‘你要我说什么?’
张好儿眨眨眼,道:‘你至少应该问问她,贵姓呀?大名呀?府上哪里呀?……这些话难
道也要我来教你?’
秦歌轻轻咳嗽了两声,道:‘姑娘贵姓?’
田思思道:‘我姓田,叫田思思。’
张好儿皱着眉,道:‘这是有人在说话,还是蚊子叫?’
田思思也笑了,屋子里的气氛这才轻松了一点。
秦歌刚想说什么,那俏丫头小兰忽又垂头走了进来,走到田思思面前,捧起几上的茶,也不知怎的,手忽然一抖,一碗茶全都泼翻在田思思身上。
小兰赶紧去擦,手忙脚乱的在田思思身上乱擦。
田思思觉得她的手好像乘机往自己怀里摸了摸,她看来并不像这么样笨手笨脚的人,田思思刚觉得有点奇怪。
张好儿已沉下脸,道:‘你跑来跑去的干什么?’
小兰的脸色有点发白,垂首道:‘我……我怕田姑娘的茶凉了,想替她换一杯。’
张好儿沉着脸道:‘谁叫你多事的,出去,不叫你就别进来。’
小兰道:‘是。’
她又低着头走了出去,临走的时候,好像还往田思思身上瞟了一眼,眼色彷佛有点奇怪。
难道她有什么秘密要告诉田思思?
田思思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她看着身上的湿衣服,已急得要命,哪里还有功夫去想别的。
何况,这丫头假如真的有话要说,刚才送衣服去的时候,就已经应该说出了,完全没有理由要等到这种时候再说。
田思思咬着嘴唇,忽然道:‘我……我想去换件衣服。’
秦歌立刻道:‘姑娘请。’
他站了起来,微笑着道:‘在下也该告辞了,姑娘一路烦劳,还是休息一会儿的好。’
他居然就这么样一走了之。
等他一出门,张好儿就急得直跺脚,道:‘我好容易才安排了这机会让你们见面,你怎么竟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田思思涨红了脸,道:‘我……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一看见他,我就说不出话来。’
张好儿道:‘这样子你还想勾住他?人家看见你这种呆头呆脑的样子,早就想打退堂鼓了,否则又怎会走?’
田思思道:‘下次……下次我就会好些的。’
张好儿冷笑道:‘下次,下次的机会只怕已不多了。’
田思思拉起她的手,央求着,道:‘君子有成人之美,你就好人做到底吧。’
张好儿用眼角瞄着她,‘噗哧’一笑,道:‘我问你,你对他印象怎么样?你可得老实说。’
田思思脸又红了,道:‘我对他印象当然……当然很好。’
张好儿道:‘怎么样好法?’
田思思道:‘他虽然那么有名,但却一点也不骄傲,一点也不粗鲁,而且对我很有礼貌。’
她眼波朦胧,就像做梦似的。
张好儿盯着她,道:‘还有呢?’
田思思轻轻叹了口气,道:‘别的我也说不出了,总之,他是个很好的人,我并没有看错他。’
张好儿道:‘你愿意嫁给他?’
田思思咬着嘴角,不说话。
张好儿道:‘这可不是我的事,你若不肯说老实话,我可不管了。’
田思思急了,红着脸道:‘不说话的意思你难道还不懂?’
张好儿又‘噗哧’一声笑了,摇着头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呀,真是一天比一天会作怪
了。’她又正色接着道:‘既然你想嫁给他,就应该好好的把握住机会。’
田思思终于点了点头!
张好儿道:‘现在机会已不多了,我最多也不过只能留住他一两天。’
田思思道:‘一两天?……只有一两天的功夫怎么够?’
张好儿道:‘两天已经有二十四个时辰,二十四个时辰已经可以做很多事了,假如换了
我,两个时辰就已足够。’
田思思道:‘可是……可是我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张好儿轻轻拧了拧她的脸,笑道:‘傻丫头,有些事用不着别人教你也该知道的,难道
你还真要我送你们进洞房么?’
她银铃般娇笑着走了出去,笑声越来越远。
门还开着。
风吹在湿衣服上,凉飕飕的。
田思思痴痴的想着,随手拉了拉衣襟,忽然有个纸卷从怀里掉下来,可是她根本没有注
意。
‘有些事用不着别人教的。’
田思思只觉自己的脸又在发烫,咬着嘴唇,慢慢的走上楼。
□□□
楼下很静,一个人也没有。
那俏丫头小兰又低着头走进来,想是准备来收拾屋子。
她看到地上的纸卷,脸色忽然变了,立刻赶过去捡起来。
纸卷还是卷得好好的,显然根本没有拆开来过。
她噘着嘴,轻轻跺着脚,好像准备冲上楼去。
就在这时,楼上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
床底下的葛先生忽然不见了。
田思思本来几乎已完全忘了他这个人,一看到秦歌,她简直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等到她坐到床上,才想起床底下还有个鬼。
鬼就是鬼,你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更不知他什么时候走,他若缠住了你,你就永
远不得安宁。
田思思的惊呼声就好像真的遇着鬼一样。
葛先生这人也的确比鬼还可怕。
直到张好儿赶来的时候,她还在发抖,忽然紧紧抱住张好儿,失声痛哭了起来,嗄声道
:‘那人已走了。’
张好儿轻轻拍着她,柔声道:‘走了就走了,你不用怕,有我在这里,你什么都用不着
害怕。’
田思思道:‘可是我知道他一定还会再来的,他既然知道我在这里,就绝不会轻易放过
我。’
张好儿道:‘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子缠着你?’
田思思流着泪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缠住我?我既不欠他的,也没有得罪他
,我……我根本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张好儿道:‘但是你却很怕他!’
田思思颤声道:‘我的确怕他,他根本不是人……’
只听一人道:‘无论他是人是鬼,你都用不着怕他,他若敢再来,我就要他回不去。’
秦歌也赶来了。
他的声音温柔而镇定,不但充满了自信,也可以给别人信心。
张好儿却冷笑道:‘他这次本来就应该回不去的,若是我点了他的穴道,连动都动不了
。’
秦歌淡淡的笑了笑,道:‘这的确要怪我出手太轻,因为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张好儿道:‘偷偷溜到别人闺房里,在别人帐子上挖洞的,难道还有什么好人?’
秦歌道:‘可是我……’
张好儿根本不让他说话,又道:‘不管你怎么说,这件事你反正有责任,我这小妹妹以
后假如出了什么事,我就唯你是问。’
秦歌叹了口气,苦笑着喃喃道:‘看来我以后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张好儿道:‘但你现在已经管了,所以就要管到底。’
秦歌道:‘你要我怎么管?’
张好儿道:‘你自己应该知道。’
秦歌沉吟着,道:‘你是不是要我在这里保护田姑娘?’
张好儿这才展颜一笑,嫣然道:‘你总算变得聪明些了。’
田思思依在张好儿怀里,也忍不住要笑。
她本来还觉得张好儿有点不讲理,现在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这么样做了,就是为了要安排机会,让他们多接近接近。
张好儿又道:‘我不但要你保护她,还要你****夜夜的保护她,一直到你抓到那人为止
。’
秦歌道:‘那人若永远不再露面呢?’
张好儿眨眨眼,道:‘那么你就得保护她一辈子。’
这句话实在说得太露骨,就算真是个呆子,也不会听不出她的意思。
不但田思思脸红了,秦歌的脸好像也有点发红。
但是他并没有拒绝,连一点拒绝的表示都没有。
田思思又欢喜,又难为情,索性躲在张好儿怀里不出来。
张好儿却偏偏要把她拉出来,轻拭着她的泪痕,笑道:‘现在你总该放心了吧,有他这
种人保护你,你还怕什么?……你还不肯笑一笑?’
田思思想笑,又不好意思,虽不好意思,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张好儿招手道:‘笑了笑了,果然笑了……’
田思思悄悄拧了她一把,悄悄道:‘讨厌!’
张好儿忽然转过身,道:‘你们在这里聊聊,我失陪了。’
她嘴里说着话,人已往外走。
□□□
田思思赶紧拉住了她,着急道:‘你真的要走?’
张好儿道:‘既然有人讨厌我,我还在这里干什么?’
田思思急得红了脸,道:‘你……你不能走。’
张好儿笑道:‘为什么不能走?他可以保护你一辈子,我可不能,我……我还要去找个
人来保护我哩。’
她忽然摔脱田思思的手,一溜烟跑下了楼。
田思思傻了。
她忽然变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双手也不知该往什么地方放才好,一双脚更不晓得往
哪里藏才对,思潮起伏,有如乱麻,她只觉自己的一颗心在‘噗通’‘噗通’的跳。
秦歌好像正微笑着在看她。
她却不敢看过去,但闭着眼睛也不行,睁开眼睛又不知该往哪里看才好,只有垂着头,
看看自己一双春葱般的手。
秦歌好像也在看着她的手。
她又想将手藏起来,但东藏也不对,西藏也不对,简直恨不得把这双手割下来,找块布
包住。
只可惜现在真的要割也来不及了。
秦歌的手已伸过来,将她的手轻轻握住。
田思思的心跳得更厉害,好像从口里快跳出了,全身的血都已冲上了头,只觉得秦
歌好像在她耳边说着话,声音又温柔、又好听。
但说的究竟是什么,她却根本没有听清楚,连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
秦歌好像根本不是在说话,是在唱歌。
歌声又那么遥远,就彷佛她孩子时在梦中听到的一样。
她痴痴迷迷的听着,似已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发觉秦歌的手已轻轻揽住了她的腰。
她的身子似已在秦歌怀里,已可感觉到他那灼热的呼吸。
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嘴里还在含含糊糊的说着话。
田思思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的手越抱越紧……
他好像忽然变成有三只手了。
田思思的身子开始发抖,想推开他,却偏偏连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觉整个人彷佛在腾云
驾雾似的。
然后她才发现身子已被秦歌抱了起来,而且正往床那边走。
她就算什么事都不太懂,现在也知道情况有点不妙了。
但这岂非正是她一直在梦中盼望着的么?
‘不,不是这样子的,这样子不对。’
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她也并不太清楚。
她只觉现在一定要推开他,一定要拒绝。
但拒绝好像已来不及了。
在她感觉中,时间好像已停顿,秦歌应该还站在原来的地方。
但也不知怎么回事,她忽然发觉自己的人已在床上。
床很软。
温暖而柔软,人躺在床上,就彷佛躺在云堆里。
她非但已没有力气拒绝,更没有时间拒绝。
男女间的事有时候实在很微妙,你若没有在适当的时候拒绝,以后就会忽然发现根本没
有拒绝的机会了。
因为你已将对方的勇气和信心都培养了出来。
现在就算拒绝,也已没有用。
秦歌的声音更甜,更温柔。
男人只有在这种时候,声音才会如此甜蜜温柔。
这种时候就是他已知道对方已渐渐无法拒绝的时候。
这也正是男人最开心,女人最紧张的时候,田思思紧张得全身都似已僵硬。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在敲门。
只听小兰的声音在门外道:‘田姑娘,秦少爷,你们要不要吃点心,我刚炖好的燕窝粥
。’
秦歌从床上跳起来,冲过去,拉开门大声道:‘谁要吃这见鬼的点心,走,快走,走远
点。’
他声音凶巴巴的,一点也不温柔了。
小兰噘着嘴,悻悻的下了楼。
秦歌正想关上门,谁知他自己也被人用力推了出去。
田思思不知何时也已下了床,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出了门。
‘砰’的,门关上。
田思思身子倒在门上,喘着气,全身衣裳都已湿透。
秦歌当然很吃惊,用力敲门:‘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把我推出来?快开门。’
田思思咬着牙,不理他。
秦歌敲了半天门,自己也觉得没趣了,喃喃道:‘奇怪,这人难道有什么毛病?’
田思思也开始有点怀疑了:‘我究竟是不是真的有毛病?’
这本是她梦中盼望着的事,梦中思念的人,但等到这件事真的实现,这个人真的已在她
身旁时,她反而将这人推了出去。
听到秦歌下楼的声音,她虽然松了口气,但心里空空的,又彷佛失去了什么。
‘他这一走,以后恐怕就不会再来了。’
田思思的脸色虽已变得苍白,眼圈儿都红了起来,简直恨不得立刻就大哭一场。
但就在这时,楼梯上又有脚步声响起。
‘莫非他又回来了。’
田思思的心又开始‘噗通噗通’的在跳,虽然用力紧紧抵住了门,却又巴望着他能一脚
将门踢开。
她想的究竟是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快开门,是我。’这是张好儿的声音。
田思思虽又松了口气,却又好像觉得有点失望。
门开了。
张好儿气冲冲的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铁青着脸,忽然大声的问道:‘你究竟
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毛病?’
田思思摇摇头,又点点头,坐下去,又站起来。
看到她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张好儿的火气才平了些,叹着气道:‘我好不容易才替你
安排了这么样个好机会,你怎么反而将别人赶走了?’
田思思脸又红了,低着头道:‘我……我怕。’
张好儿道:‘怕?有什么好怕?他又不会吃了你。’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忍不住‘噗哧’一笑,柔声道:‘你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是怕什
么?这种事本就是每个人都要经过的,除非你一辈不想嫁人。’
田思思咬着嘴唇,道:‘可是……可是他那种急吼吼的样子,教人怎么能不怕呢?’
张好儿笑道:‘噢——原来你并不是真的怕,只不过觉得他太急了些。’她走过来轻抚着田思思的头发,柔声道:‘这也难怪你,你究意还是个大姑娘,但等你到了我这样的年纪,你就会知道,男人越急,就越表示他喜欢你。’
田思思道:‘他若真的喜欢我,就应该对我尊重些。’
张好儿又‘噗哧’一声笑了,道:‘傻丫头,这种事怎么能说他不尊重你呢?你们若是
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这么样做就不对了,但只有你们两个人在房里的时候,你就该顺着他一
点。’她眨着眼笑了笑,悄悄的道:‘以后你就会知道,你只要在这件事上顺着他一点,别
的事他就会完全听你的,女人想要男人听话,说来说去也只有这一招。’
田思思脸涨得通红,这种话她以前非但没听过,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张好儿道:‘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对他有意思?’
田思思嗫嚅着道:‘他呢?’
张好儿道:‘你用不着管他,我只问你,愿意不愿意?’
田思思鼓足勇气,红着脸道:‘我若愿意,又怎么样呢?’
张好儿道:‘只要你点点头,我就作主,让你们今天晚上就成亲。’
田思思吓了一跳,道:‘这么快?’
张好儿道:‘他后天就要回江南了,你若想跟他回去,就得赶快嫁给他,两人有了名份
,一路上行走也方便些。’
田思思道:‘可是……可是我还得慢慢的想一想。’
张好儿道:‘还想什么,他是英雄,你也是个侠女,做起事来就应该痛痛快快的,再想
下去,煮熟的鸭子只怕就要飞了。’她正色接着道:‘这是你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若不好
好把握住,以后再想找这么样一个人,满街打锣都休想找得到。’
田思思道:‘可是……可是你也不能这么样逼我呀。’
张好儿叹了口气,道:‘现在你说我逼你,以后等到别人叫你“秦夫人”的时候,你就
会感激我了,要知道“秦夫人”这头衔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天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个
女孩子都早就等着想要抢到手了。’
田思思闭上了眼睛。
她彷佛已看到自己和秦歌并肩齐驰,回到了江南,彷佛已看到一大群,一大群的人迎在
他们的马前欢呼。
‘秦夫人果然长得真美,和秦大侠果然是天生的玉缘佳偶,也只有这么样的美人,才配
得上秦大侠这样的英雄。’
其中自然还有个脑袋特别大的人,正躲在人群里偷偷的看着她,目光中又是羡慕,又是
妒忌。
那时她就会带着微笑对他道:‘你不是说我一定嫁不出去吗?现在你总该知道自己错了
吧。’
她甚至好像已看到这大头鬼后悔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只听张好儿悠然道:‘我看你还是赶快决定吧,否则“秦夫人”这头衔只怕就要被别人
抢走了。’
田思思忽然大声道:‘只有我才配做秦夫人,谁也休想抢走。’
□□□
嫁衣是红的,田思思的脸更红。
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自己都忍不住要对自己赞美几句。
张好儿就在她身旁,看着喜娘替她梳妆。
开过脸之后的田大小姐,看来的确更娇艳了。
张好儿叹了口气,喃喃道:‘真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秦歌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微笑着,又道:‘但他却也总算能配得过你,田大爷若知道自己有这么样一个好女婿,
也一定会很满意的。’
田思思心里甜甜的。
这本是她梦寐以求的事,现在总算心愿已偿,你叫她怎么能不开心呢?
‘只可惜田心不在这里,否则她一定也欢喜得连嘴都噘不起来了。’
想到田心,就不禁想到小兰。
田思思忍不住问道:‘你那丫头小兰呢?’
张好儿道:‘这半天都没有看到她,又不知疯到哪里去了。’
田思思道:‘以前我也有个丫头,叫田心,长得跟她像极了。’
张好儿道:‘哦?真有那么像?’
田思思笑道:‘说来你也不信,这两个人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张好儿笑道:‘既然如此,我索性就把她送给你作嫁妆吧。’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那丫头田心不在这里。’
张好儿道:‘她到哪里去了?’
田思思暗然道:‘谁知道,自从那天在王大娘家里失散了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她的人
,只望她莫要有什么意外才好。’
张好儿眨眨眼,笑道:‘田心既然不在,我去找小兰来陪你也一样。’
她忽然转身走下了楼。
一走出门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匆匆向对面的花丛里走了出去。
花丛间竟有条人影,好像一直都躲在那里。连动都没有动。
张好儿走了过去,忽然道:‘小兰呢?’
这人道:‘我已叫人去看着她了。’
张好儿沉声道:‘你最好自己去对付她,千万不能让她跟田思思见面,更不能让她们说
话。’
这人笑了笑,道:‘你若不喜欢她说话,我就叫她以后永远都不再说话。’
□□□
喜娘的年纪虽不大,但却显然很有经验。
她们很快就替田思思化好了妆,换上了新娘的嫁衣。
脂粉虽可令女人们变得年轻美丽,但无论多珍贵的脂粉,也比不上她自己脸上那种又
羞涩,又甜蜜的微笑。
所以世上绝没有难看的新娘子,何况田思思本来就很漂亮。
前厅隐隐有欢乐的笑声传来,其中当然还夹杂着有猜拳行令声,劝酒碰杯声,这些声音的本身就彷佛带着种喜气。
这喜事办得虽匆忙,但赶来喝喜酒的贺客却还是不少。
张好儿看来的确是个交游广阔的人。
屋子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茶水。
因为新娘子在拜堂前是不能喝水的,一个满头凤冠霞披的新娘子,若是急着要上厕所,
那才真的是笑话。
张好儿当然不愿意这喜事变成个笑话。
所以她不但将每件事都安排得很好,而且也想得很周到。
所以每件事都进行得很顺利,绝没有丝毫差错。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田思思心里却总觉得有点不太对。
是什么地方不对呢?她不知道。
她一心想嫁给秦歌,现在总算已如愿了。
秦歌不但又英俊,又潇洒,而且比她想象中还要温柔体贴些。
‘一个女孩子能嫁给这种男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等他们回到江南后,一定更不知有多少赏心乐事在等着他们。
他们还年轻,正不妨及时行乐,好好的享受人生。
一切事都太美满,太理想了,还有什么地方不对的吗?
‘也许每个少女在变成妇人之前,心里都会觉得有点不安吧。’
田思思轻轻叹了口气,那些令人不快的事,她决心不再去想。
‘爹爹若知道我嫁给了秦歌,也一定会很开心,一定不会怪我的。’
‘秦歌至少总比那大头鬼强得多了。’
想到那大头鬼,田思思心里好像又有种很奇怪的滋味。
‘无论如何,我至少总应该请他来喝杯喜酒的,他若知道我今天成亲,脸上的表情一定
好看得很。’
但田思思也知道以后只怕永远也看不到他了。
她忽然对那大头鬼有点怀念起来……
□□□
一个女孩子在成亲前心里想的是什么?
对男人说来,这只怕永远都是个秘密,永远都不会有人完全猜出来的。
□□□
爆竹声虽不悦耳,但却总是象征着一种不同凡响的喜气。
爆竹声响起过后,新人们就开始要拜堂了。
‘一拜天地……’
喜倌的声音总是那么嘹亮。
喜娘们扶着田思思,用手肘轻轻示意,要她拜下去。
田思思知道这一拜下去,她就不再是‘田大小姐’了。
这一拜下去,田大小姐就变成了秦夫人。
喜娘们好像已等得有点着急,忍不住在她身旁轻轻道:‘快拜呀。’
田思思只听得到她们的声音,却看不见她们的人。
她头上蒙着块红巾,什么都看不见。
‘结婚本是件光明正大的事,新娘子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见人呢?’
田思思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她忽然想起了那天在那乡下人家里发生的事,忽然想到了穿着火红状元袍,戴着花翎乌
纱帽,打扮成新郎倌模样的葛先生。
‘新娘子就是你!’
那天她还能看到新郎倌的一双脚,今天却连什么都看不见。
‘新娘子就是你!’
但新郎倌是谁呢?会不会又变成了葛先生?
田思思只觉鼻子痒痒,已开始在流着冷汗。
‘新娘子为什么还不拜下去?’
贺客间已有人窃窃私议,已有人在暗暗着急。
喜娘们更急,已忍不住要将田思思往下推。
田思思的身子却硬得像木头,忽然大声道:‘等一等。’
新娘子居然开口说话了。
贺客们又惊又笑,喜娘们更已吓得面无人色。
她们做了二三十年的喜娘,倒还没听过新娘子还要等一等的。
幸好张好儿已赶了过来,悄悄道:‘已经到了这时候,还等什么呀?’
田思思咬着嘴唇,道:‘我要看看他。’
张好儿道:‘看谁?’
田思思道:‘他。’
张好儿终于明白她说的‘他’是谁了,又急又气,又忍不住道:‘你现在急什么,等进
了洞房,随便你要看多久都行。’
田思思道:‘我现在就要看看他。’
张好儿已急得快跳脚了,道:‘为什么现在一定要看呢?’
田思思道:‘我……我若不看清楚嫁的人是谁,怎么能放心嫁给他。’
她说的话好像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张好儿又好气,又好笑,道:‘你难道还怕嫁错了人?’
田思思道:‘嗯。’
张好儿终于忍不住跺了跺脚,叹道:‘新娘子既然要看新郎倌,别人又有什么法子能
不让她看呢?’
新娘子要看新郎倌,本来也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
大家全都笑了。
听到这种事还有人能不笑,那才真是怪事。
田思思眼前忽然一亮,蒙在她头上的红巾终于被掀起来。
新郎倌当然就站在她对面,一双发亮的眼睛中虽带着惊诧之意,但英俊的脸上还是带着
很温柔体贴的笑意。
没有错。
新郎倌还是秦歌。
田思思悄悄吐出口气,脸又涨得通红,她也觉得自己的疑心病未免太大了些。
张好儿斜眼瞪着她,似笑非笑的,悠悠道:‘你看够了么?’
田思思红着脸垂下头。
张好儿道:‘现在总可以拜了吧。’
田思思的脸更红,头垂得更低。
一块红巾又从上面盖下来,盖住了她的头。
外面又响起一连串爆竹声。
喜倌清了清嗓子,又大声吆喝了起来。
‘一拜天地——’
□□□
田思思终于要拜了下去。
这次她若真的拜了下去,就大错而特错了。
只可惜她偏偏不知道错在哪里。
□□□
谁知道错在哪里?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男婚女嫁不但是喜事,也是好事。
为什么这次喜事就不是好事呢?
□□□
厅前排着大红的喜帐,一对大红的龙凤花烛燃得正亮。
火焰映着张好儿的脸。
她脸上红红的,也漂亮得像是个新娘子。
看到新人总算要拜堂了,她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角落上的小门里忽然很快的闯了个人出来,燕子般掠到新娘和新郎倌的中间
,手里居然还托着盘菜带着甜笑道:‘小姐,请用茶。’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人送茶来给新娘子喝,简直叫人有点啼笑皆非。
可是这声音熟极了,田思思又忍不住将蒙在脸上的红巾掀了一角,就看到一个小姑娘
在对着她笑,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
连田思思也分不清这小姑娘是田心?还是小兰。
张好儿的脸色已变得很难看,一双又妩媚,又迷人的眼睛,现在却像刀一般在瞪着这小
姑娘,像是恨不得一脚把她踢出去,活活踢死。
但在这种大喜的日子,当着这么多贺喜的宾客,当然不能踢人。
所以张好儿只能咬着牙,恨恨道:‘谁叫你到这里来的,还不滚出去!’
这小姑娘却嘻嘻的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出去。’
张好儿怒道:‘为什么?’
小姑娘道:‘因为有位秦公子叫我一定要留在这里。’
张好儿道:‘秦公子?哪个秦公子?’
小姑娘道:‘我也不认得他,只知道他姓秦,叫秦歌。’
张好儿脸色又变了,厉声道:‘你疯了,秦歌明明就在这里。’
小姑娘道:‘我没有疯,的确还有位秦公子,不是这一位。’
新郎倌的脸色也变了,抢着道:‘那人在哪里?’
这小姑娘还没有说话,就听到有个人笑道:‘就在这里。’
笑声中,龙凤花烛的烛光忽然被拉得长长的,好像要熄灭的样子。
烛光再亮起的时候,花烛前就突然多了个人。
一个头很大的人,有双又细又长的眼睛。
□□□
杨凡。
田思思几乎要叫了出来。
她实在想不到这大头鬼怎会找到这里来,更想不到他还会来捣乱。
张好儿看到他却似乎有点顾忌,样子也不像刚才那么凶了,居然还勉强笑了笑,说道:
‘原来是你?你为什么要来破坏别人的好事?’
杨凡淡淡笑道:‘因为这不是好事。’
新郎倌秦歌的脸已涨得通红,抢着道:‘谁说这不是好事?’
杨凡道:‘我说的。’
秦歌道:‘你是什么东西?’
杨凡道:‘我跟你一样不是东西。’
田思思本来想说什么的,现在却不说了,因为她想不到这大头鬼居然敢在秦歌面前无礼
奇怪的是,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有趣。
秦歌却气极了,怒道:‘你知道我是谁?’
杨凡道:‘不知道。’
秦歌大声道:‘我就是秦歌。’
杨凡道:‘那就奇怪了。’
秦歌道:‘有什么奇怪的?’
杨凡道:‘因为我也是秦歌。’
张好儿勉强笑道:‘你开什么玩笑,还是快坐过去喝喜酒吧,我陪你。’
杨凡扬起脸道:‘谁说我在开玩笑,他既然可以叫秦歌,我为什么不能叫秦歌?’他忽
然问那小姑娘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笑道:‘秦歌。’
杨凡道:‘对了,这人若可以叫秦歌,人人都可以叫秦歌了。’
秦歌的脸通红,张好儿的脸苍白,两人偷偷交换了个眼色。
突然间,一股轻烟从秦歌的衣袖里喷出,冲着杨凡脸上喷了出去。
小姑娘已捏起鼻子,退出了七八尺。
杨凡却没有动,好像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轻轻吹了口气。
那股烟就突然改变了方向,反而向秦歌吹了过去。
秦歌突然开始打喷嚏,接连打了五六个喷嚏,眼泪鼻涕一齐流了下来。
然后他的人就软软的倒在地上,像是变成了一滩烂泥。
杨凡向小姑娘笑了笑,道:‘你知不知这是什么东西?’
小姑娘道:‘迷香。’
杨凡道:‘你知不知道哪种人才用迷香。’
小姑娘恨恨道:‘只有那种下五门的小贼才用迷香。’
杨凡笑道:‘想不到你居然很懂事。’
小姑娘道:‘但秦歌并不能算下五门的小贼呀。’
杨凡道:‘他的确不是。’
小姑娘眨眨眼,道:‘那么这人想必就一定不是秦歌了?’
杨凡道:‘谁说他是秦歌,谁就是土狗。’
小姑娘道:‘他若不是秦歌是谁呢?’
杨凡道:‘是个下五门的小贼。’
小姑娘道:‘下五门的小贼很多。’
杨凡道:‘他就是其中最下流的一个,连他用的迷药也是第九等的迷香,除了他自己之
外,谁都迷不倒。’
小姑娘道:‘无论多下流的人,至少总也有个名字的。’
杨凡道:‘下流的人名字也下流。’
小姑娘道:‘他叫什么?’
杨凡道:‘他的名字就刺在胸口上,你想不想看看?’
小姑娘道:‘会不会看脏我的眼睛。’
杨凡笑道:‘只要你少看几眼就不会了。’
他突然撕开了那件很漂亮的新郎衣服,露出了这人的胸膛。
这人胸膛上刺着一只花花的蝴蝶?
小姑娘道:‘莫非这人就叫做花蝴蝶?’
杨凡点点头道:‘不错,古往今来,叫花蝴蝶的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小姑娘嫣然道:‘想不到你懂得的事居然比我还多些。’
杨凡道:‘因为我的头比你大,装的东西自然也多些。’
张好儿一直在旁边听着,脸色越听越白。
田思思也一直在旁边听着,一张脸却越听越红,突然冲过来,在这花蝴蝶腰眼上重重踢了一脚。
她恨极了,恨得要发疯。
‘想不到田大小姐,居然险些就做了下五门的小贼的老婆。’
田思思咬着牙,瞪着张好儿,道:‘你……你跟我有什么仇?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她气得连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张好儿苦笑道:‘真对不起你,但我也是上了这人的当。’她居然也走过去踢了一脚,恨恨道:‘你这畜牲,你害得我好苦。’
她好像比田思思还生气,比田思思踢得还重。
田思思道:‘你……你真的不知道。’
张好儿叹了口气,道:‘我为什么要害你?我跟你又没有仇。’
杨凡忽然也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真佩服你。’
张好儿怔了怔,道:‘佩服我什么?’
杨凡道:‘你真会做戏。’
小姑娘眨着眼,道:‘她是不是还以为自己能骗得过你?’
杨凡又笑了笑,淡淡道:‘她应该知道自己骗不了我的。’
小姑娘道:‘天下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骗得了你么?’
杨凡道:‘也许只有一个人能骗得了我。’
小姑娘道:‘谁?’
杨凡道:‘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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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上当然还有别的人,一个个都似已怔住。
他们本是来喝喜酒的,看样子现在喜酒已喝不成了,但却看到了好戏。
田思思忽然一个耳光往张好儿脸上打了过去。
张好儿居然没有动,苍白的脸立刻就被打红了。
小姑娘拍手笑道:‘打得好,再打重些。’
杨凡笑道:‘这种人脸皮比城墙还厚,你打得再重,她也不会疼的。’
小姑娘道:‘那么,我们该拿她怎么样呢?’
杨凡道:‘不怎么样。’
小姑娘皱眉道:‘不怎么样,难道就这样放过了她。’
杨凡道:‘嗯。’
小姑娘道:‘那岂非太便宜了她。’
杨凡淡淡笑道:‘像她这种人,天生本就是要骗人的,不骗人才是怪事,所以……’
小姑娘道:‘所以怎么样?’
杨凡道:‘所以你遇到这种人,就要加意提防,最好走远些,否则你就算上了当也是活该。’
田思思跳起来,道:‘你是不是说我活该?’
杨凡道:‘是。’
田思思瞪着他,简直要气死。
杨凡道:‘她有没有强迫你?有没有勉强你?还是你自己愿意跟着她来的!’
田思思气得说不出话,也的确无话可说。
张好儿的确一点也没有勉强她。
杨凡淡淡道:‘一个人自己做事若太不小心,最好就不要怪别人,埋怨别人。’他声音平淡而稳定,悄悄的接着道:‘无论谁都总该学会先责备自己,然后才能责备别人,否则就表示他只不过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
田思思突然掉头冲了出去。
杨凡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小姑娘笑了笑,也跟了出去。
张好儿却在看着杨凡,终于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原来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
杨凡道:‘只知道一点点,还不太清楚。’
张好儿道:‘但却已够了。’
杨凡道:‘足够了。’
张好儿叹道:‘你准备怎么样对付我呢?’
杨凡道:‘你说我应该怎么样?’
张好儿垂下头,道:‘我并不是主谋。’
杨凡道:‘我知道你不是。’
张好儿道:‘葛先生呢?’
杨凡道:‘你最好先管你自己的事,然后再管别人的。’
张好儿咬着嘴唇,道:‘我若答应你,以后绝不再骗人,你信不信?’
杨凡道:‘我信。’
张好儿忍不住展颜一笑,嫣然道:‘你真是个好人,也真是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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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杨凡并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
他只不过是个很平凡的人。
唯一跟别人不大一样的是,他不但相信别人,也相信自己。
他做事总喜欢用他自己的法子,但那也是很普通的法子。
公平,但却并不严峻。
他无论对任何人都绝不会太过份,但也绝不会放得太松。
他喜欢儒家的中庸和恕道,喜欢用平凡宽厚的态度来面对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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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
田思思冲到院子里,冲到一颗树下,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这眼泪的的确确是被气出来的。
‘猪八戒,大头鬼……我真是活活遇见了个大头鬼。’
但若没有遇见这大头鬼,她现在岂非已做了下五门小贼的老婆?
‘一个人最好先学会责备自己,然后再去责备别人。’
等田思思比较冷静了些,又不能不承认他说的话也有些道理。
突然一只右手伸过来,手里端着碗茶。
‘小姐,喝口茶消消气吧!’
那小姑娘又来了,笑得还是那么甜,那么俏皮。
田思思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小兰,还是田心?’
小姑娘眨眨眼,笑道:‘好像我就真烧成了灰,小姐都能认出我来的嘛?’
田思思眼睛变了,道:‘你是田心。’
田心笑得更甜,道:‘谁说我不是田心,谁就是土……土……’
田思思已拧住了她的脸,笑骂道:‘小鬼,刚认得那大头鬼,就连他说话的腔调都学会
了,以后那怎么得了。’
田心笑道:‘有什么不得了,最多也只不过跟着小姐去替他迭被铺床罢了。’
‘若与你家小姐同鸯帐,怎舍得要你迭被铺床?’
年轻的女孩子们,又有谁没有偷偷的在被里看过‘红娘’呢?
田思思却沉下了脸,恨恨道:‘你放心,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他!’她
不让田心再说下去,又问道:‘你早就知道那秦歌是冒牌的了?’
田心点点头。
田思思咬着牙,道:‘死丫头,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田心叹了口气,道:‘我没有机会说。’
田思思道:‘你第一次送衣服给我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田心道:‘那时我知道葛先生就在屋里,所以小姐问我是不是田心,我也不敢承认。’
提起‘葛先生’这名字,田思思就好像忍不住要打寒噤。
田心道:‘后来我故意将茶泼在小姐身上,为的就是要乘机将一张纸条塞到小姐的怀里
去,没想到你将它丢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