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穿着母亲做的布鞋长大的。母亲有双灵巧的手,做针线活又快又好,家人的衣服鞋袜都是她忙里拾闲一针一线缝制的。
儿时淘气,极爱和伙伴们玩耍踢毽子、踢瓦片、上树爬墙等。所以,鞋面踢破,鞋底磨透的事情是常有的。十二岁那年,我穿着母亲做的千层底鞋,背着母亲做的被褥迈进了省重点中学。我记得那双鞋做得既合脚又好看,直到鞋底磨得很薄了依然舍不得扔。一个周日,我没有回家,端着脸盆去井台洗衣服。脚下被什么东西扎透了,疼得钻心。蹲下查看,是块带尖儿的玻璃,用手去拽,居然纹丝不动,我疼得流出了眼泪。同学见状把我背到卫生所做了处理。之后,一瘸一拐地上课,到食堂买饭,回宿舍休息,连续多日很不方便。
1971年夏天,我工作了,从母亲身边一下子飞到了千里之外。从此便不再穿母亲做的布鞋。三年学徒期间,20多元的工资绝对要精打细算。走进商店,挑选购买最便宜的鞋,那种塑料底布鞋比母亲纳的千层底鞋耐磨多了。
第二年秋天,我和同宿舍几位女友一起逛商店。她们有的购买军用胶鞋,有的购买翻毛皮鞋,我看上了一双价值7元钱的黑色皮鞋。那是我有生以来穿的第一双皮鞋,它合脚舒适漂亮,穿上很精神。不料,这双皮鞋竟给我带来不少苦恼。
当时,组织上正欲发展我入党,支部大会已经讨论通过了我填写的入党志愿书。这个时候,同宿舍一位女伙伴向单位领导写了一封信,反映我小资产阶级思想严重,变得爱美了,不艰苦朴素了,理由是买了一双漂亮的皮鞋。听到这些议论,心里疙疙瘩瘩的,别扭了好长时间。
有关鞋的小故事已经离我远去了。如今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走进商店,面对品种繁多各式各样漂亮的布鞋、皮鞋、休闲鞋、旅游鞋,可以随意挑选。就连穿了一辈子自己做的布鞋的母亲,也早已改穿购买的单、棉鞋了。
穿上漂亮舒适的鞋,走出家门,欣赏着北京日新月异的变化,感觉好极了。
人生中的第一双皮鞋,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一个爱美的姑娘,因一双漂亮的黑皮鞋而被非议、被指责、被打小报告,这大概只有在那个特殊的极左年代才会发生。
2003年11月16日《北京社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