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了几分猜测,却没什么把握,只好暂时按兵不动。
宋子期回来后,我拿了药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假装早早就睡下了,实际紧张忐忑,生怕他发现我偷翻了他的东西。
心里有惦记,自然睡得浅,第二天起床后,我打着哈欠到客厅喝水,没想到宋子期比我起得还早,已经在沙发上窝着喝茶看新闻了,见我出来,精神抖擞地打了个招呼,
我迷迷糊糊的,象征性地招了招手,便听他温声问,“昨天你在我抽屉里翻什么了?”
“你怎么知道……”我一个激灵,瞬间完全清醒了,慌乱得差点洒了一身水,还直接来了个不打自招。
他竟然没生气,反倒觉得很好笑似的,“我的资料是按照地区排的,突然变成按照时间排了,能不知道吗?”
我见他不是兴师问罪的架势,稍微放心了些,脑筋飞快转着,促狭道:“啊……那个……话说你们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一般都做什么工作啊?”
“我一直很好奇。跟文化交流和文物保护有关?评定物质文化遗产什么的?话说你是学人类学的吧,是不是应该去考古?为啥总在W市呆着……这儿又没啥名胜古迹嘛。”我硬着头皮,尽量自然地端着水杯,做好奇宝宝状。
这一连串问题问出来,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的随机应变能力,在心里点了个赞,林纾雅,反应不要太快。
没想到宋子期放下茶杯径直走过来,气势凛冽,居高临下,不由分说就在我额头上弹了个爆栗,在我吃痛地扶额的时候语气一厉,道:“扯,继续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去找那个纸条的?”
我低头装死,好吧,既然被拆穿到这步了,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冷战还是吵架,暴风雨随便来吧,正好把该聊的都拿出来抖一抖,看看到底包着什么料。
孰料,这人的性子真难捉摸,下一秒他只是揉了揉我的头发,眉眼满是无奈,“都说了没什么了,肯定写得不是什么好话,我们就把这页掀过去不提了,行吗?”
他的目光清澈,语气诚恳,看起来坦坦荡荡……被偷窥的人都这么说了,我实在无言以对,瞬间找不到对质的切入点,只好点了点头。
“你想多了解我的工作?”不知道他是怕我尴尬,还是成了心地捉弄我,一挑眉,顺着我刚刚的话题说。
“唔……是啊。”
于是拉着我坐下来,耐心解释,“文化工作只是一部分吧,我们负责的内容还包括教育和科学等等,我隶属于总部的秘书处,不亲自去考古,只是处理科研方面有关的日常事务。最近被派到W市来,一方面是我想到这儿来打听母亲的事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儿有几个重要的科研项目。比如你之前知道的,和诺德斯集团负责的星图计划,我也参加了一部分。还有帮你介绍过的实验室的研究,也是我在跟,帮他们整理成果汇报。”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来是同行。”
他笑,“是啊,我算是你们的监管人,以后再找工作还想去实验室的话包在我身上。”
我也笑,“那么,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进入国际ID检索库,帮我查到那些资料的,这也是你们组织的权限范围吗?”我盯着他的眼睛,放慢语气问。
“这个嘛……”宋子期挑了挑眉,迂回开了这个问题,神神秘秘道:“山人自有妙计。”说完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我要出门了,今天估计会忙到很晚,你可能得自己吃晚饭了,我争取明天早上之前回来。”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电话就响了起来。
我抬眼去瞄,看到上面的名字刚好就是甄歌,眼睛骤然眯了眯。
他看起来并不知道我认识甄歌,摇了摇手机,很自然地道:“一个同事的电话,我去外面接一下。”
我立马装作无所谓地点头。
待到他出门后,蹑手蹑脚地蹭到了门边,偷偷听。
为了避免被发现,门只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我看到他走远了几步,影像对面的女子一身干净利落的警服,梳着高高的马尾,飒爽干练,毫无疑问是我认识的那个甄歌。
离得太远,听不大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我能看到甄歌的表情。与我之前见的几次不同,虽然依旧严肃,却没有那种压迫感,反倒隐约透出几分谦恭,偶尔点点头,还时不时记录什么。
我隐约捕捉到了几个词语,智能人,工厂,富民路3号……
富民路3号工厂?怎么好像有点印象。
我正想着是不是去过这个地方,那边宋子期的电话打完了。
我反应神速,赶忙一溜烟又跑回沙发上坐着,大口大口地喝着水来掩盖自己气息的散乱。
“这么渴?慢点喝别呛着了。”
前脚刚落稳,后脚宋子期就进了门,打趣地看着我。
我听话地放下水杯问他,“这就走了么?”
“嗯。”他应着回房间去拿东西。
“去哪儿呀?”我追到门口问。
“上次你去过的那个实验室。”他撒起谎来竟然逗号都不打一个。
我紧了紧拳,上次去的那个实验室在城东,不可能是什么富民路3号。心里确定如此,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想着看你还能装到几时。既然你不打算招,那就等着我现场拆穿你好了,到时候我们再好好清算!
笑眯眯地送走宋子期后,我赶忙拿出手机来查富民路3号是什么地方,地图上显示的是一处生产纺织品的工厂。
纺织品?我咬着手指头蹙眉,这个地方周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卫星地图上,富民路3号的确是一个陌生的厂区,可是做地图的人可以在这一个坐标上作假,却不能连它周围的设施全部篡改掉。
我看了又看,终于确认了这个所谓的富民路3号压根不是什么纺织品工厂,根本就是上次Mandy带我和安嘉宁一起去过的那个有盖亚设备的神秘厂房!
亚美出现过的厂房,刚才电话里提到的智能人,那句不经意间提起的“一个同事”,宋子期能随便进入国际ID检索系统,杨洁信誓旦旦地告诉我宋子期可以相信……
诸多线索在脑海中开始排序,最终豁然开朗,宋子期的真实身份呼之欲出。
随之而来可以想到的,安嘉宁那天的反常,那张不知所踪的纸条……
我心跳加速,越接近真相越慌乱,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抓起手机飞快跑出门,用最快的速度上了车,让二白白也开到富民路3号,心里不断祈祷,一定要赶上,一定要赶上。
二白白被安嘉宁改造过,有超出寻常智能操作系统的计算能力,神乎其神地在车流中穿梭变换车道,没多久就开到了目的地。
果然不是卫星图像上显示的园区,而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大型灰色长方体。
我环视了一圈,琢磨着怎么进去,却一直走到第一道门门口都没有看见一个人。
来晚了吗?
虽然心脏已经快要跳出来了,我也没忘这里保安措施重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往里走。
穿过了第一道人工检查的门,第二道智能人把守的关卡,一路畅通无阻,终于在第三个门前,我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一个尸体,吓得差点惊呼出声,再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身上一滴血也没有,被子弹洞穿的地方在脖颈,露出几根闪着火花的电线。
也是够吓人的……我猛拍胸口,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番后继续向里走。
里面还有几个“遗体”,形状更惨不忍睹,我顺着它们倒下的路径,一路进到了工厂深处,终于在一扇门前,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宋先生,我觉得我们有话可以好好说。”
——这个声音隽秀淡雅,温婉可人,是亚美。
“对不起亚美小姐,有什么话还是留到警察局再说好了。”
——这个声音温润中带着几分疏懒,是宋子期。
“唉。”亚美叹了口气,笑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宋先生居然是卧底,而且一直怀疑我,亏我还一直把宋先生当做朋友,真是伤心。”
“朋友不会让手下智能保安的武器对准对方的胸口。”宋子期的语气不惭愧也不气恼,只是很平静地反驳了一句。
“那宋先生现在自己又在做什么呢?”亚美也反问。
宋子期笑了,“亚美小姐,人类的心脏长在胸口,你们的致命弱点却只有颈部以上,我这枪口对得,也就只是代表如果你轻举妄动,就不要怪我打断腿的意思吧。”
亚美又叹气,道了句,“我真的不是智能人,宋警官到底要怎么才能相信?”
“好说。”宋子期话音一顿,传来一个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然后又继续,“你让旁边这位安先生用这个东西在你后颈处扫一扫,便真相大白了。”
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这里是身份识别芯片的所在,所有人在出生的时候都有,而智能人的识别芯片则在手腕上。
亚美当然是智能人,宋子期确定了这一点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里面半晌没有声音,空气安静得仿佛整个世界都死了一样,我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等来的却是两声枪响。
刺耳的空气爆破声令我条件反射地弹起来,感同身受地觉得这两枪打在了自己身上,再也坐不住,不管不顾地推门冲了进去。
一开门,里面三个人看见我,表情都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