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木观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苏致言和念云踪坐上一辆南下的马车,按车夫的说法,即使快马加鞭,大概也得坐五天的马车才能到那个叫渔阳的小镇。但苏致言身体不好,念云踪一再要求车夫将速度放慢,勿求让苏致言坐得舒服,而且每天赶路的时间不得超过五个时辰,以免苏致言太过劳累。
苏致言虽然表示反对,但念云踪竟吓唬车夫,若不按她说的做,苏致言一旦病发,寻剑山庄的人就算寻遍整个七海大陆,也会将怒火发泄在车夫一家老少身上,吓得车夫战战兢兢,一刻也不敢大意,最后竟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到目的地。
六年不见,两人似乎更有默契,不用言语仿佛也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苏致言嘴唇一动,念云踪就知道他渴了,立刻给他斟茶倒水。
念云踪坐立不安的时候,苏致言就抿嘴一笑,交待车夫找最近的酒楼让念云踪大吃一顿。
苏致言咳嗽时,念云踪拍背的手法也越发高明起来。
念云踪练习意念术的时候,遇到不解的地方,苏致言竟能背出不少精灵族失传的秘笈,令念云踪额受益匪浅,意念术可谓是突飞猛进。
有一晚夜宿腾云镇,在客栈中安顿好之后,苏致言提及此地有一户人家,家中藏有几册精灵族失传的秘笈,念云踪二话不说就换好夜行服,欲到那户人家中将秘笈取来。
苏致言不放心她一个人行动,非要跟着去。念云踪一直以为苏致言体弱多病,担心他若潜入别人家中恐怕没一会儿就会被别人抓起来,很是顾忌了一阵,但苏致言也不解释,只是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她也只得接受了他的好意。
到了那户人家门口,苏致言正欲推门进去,却被念云踪取笑他没经验。见念云踪二话不说便从墙根往上窜,苏致言也只得跟随其后翻身上墙。
苏致言正要说话,念云踪立刻将他嘴巴捂住,看到墙下那支巡逻队伍没有发现他们,她才放心地松开手。手心犹然留着苏致言口中呼出的热气,在这寂冷的夜晚显得很是温馨。
二人坐在墙头,念云踪想起六年前他们也是这样一起坐在墙头,忍不住低声问道:“你真的一点也记不得了六年前的事了吗?”
苏致言一愣,避而不看她的眼睛:“什么六年前的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念云踪认真地看着他的侧脸,又怎么会错过他那心虚的表情呢?她没说什么,只淡淡地笑道:“没事了,走吧!”
这户人家虽然不大,但地形复杂,她带着苏致言上窜、下跳、潜伏、蹑行、闪避,居然好几次都迷失了方向,但是在苏致言的指点下,二人很快便来到书房外面。念云踪这时才发现苏致言的轻功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弱,,而且他很有方向感,在别人的地盘上就像自己家那样熟悉。
念云踪轻轻地推了推书房门,发现书房竟被一把大锁给锁住了,她又去推窗户,窗闩也落销了,她皱着眉头在想办法时,却见苏致言微微一笑,掏出一串钥匙,取出其中一根插进锁中,轻轻松松便打开了房门。
念云踪大喜,有些诧异地问:“挺厉害的呀,你从哪里偷来的钥匙?”
不待苏致言回话,她已迫不及待地跨进书房。
只是那满屋子的书,着实令念云踪头痛,不知要从何处开始寻起,才能从成千上万的书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秘笈。
耐心找完第一个柜子,念云踪的眼睛已经受不了那昏暗的光线了,她揉了揉眼睛,发现周围忽然一阵明亮,原来是苏致言将桌上的烛火点燃。
“你把屋子点得这么亮,很容易就会被发现的,赶快把灯吹灭吧!”
相对于念云踪的焦急,苏致言就显得十分的淡然:“不要紧,我们加快速度,赶紧把书找出来。”
念云踪一愣,还想再劝,见苏致言已经开始寻书,也不好拂他美意,便加快速度找了起来。
哪知道她找完两个柜子后,苏致言已慢悠悠地走到她身边,把手中的几本书递给了她。
念云踪接过一看,正是他们要找的精灵族秘笈,她心中大喜:“你怎么那么厉害,一下子就找到了!”
见她欢喜,苏致言心中竟比吃了蜜还甜,不自觉脸上笑容越扩越大。
“谁在里面?”随着“咣当”一声,门被撞开,一队巡逻人员提着兵器直冲进来。
念云踪大惊失色,迅速挡在苏致言身前,一脸无辜地眨着大眼睛:“我们走错路了,马上就走,马上就走!”说完,拉起苏致言便想找个空隙溜出去。
谁知巡逻人员见到苏致言,却局促不安地行了个大礼:“原来是少庄主来了,属下不知,还请少庄主恕罪。”他们见苏致言半夜三更偷偷进来,还带了个女子同行,以为自己撞破了苏致言的好事,一时之间有些担忧苏致言会责怪他们。
“没关系,我马上就走了,不想麻烦你们。”苏致言亲切地说着,然后挥了挥手令他们退下,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退出书房,还体贴地把门关好。
听着巡逻人员远离的细碎脚步声,念云踪有些怔忡,待回过神来,便悲愤万分地指着苏致言道:“他们……认识你?”
苏致言好笑地看着她,言笑晏晏地招认了:“这里是寻剑山庄的别院,我身体不好,所以每年夏天都会来这里避暑。”
念云踪却没有笑,只是愤愤不平地道:“难怪你取秘笈那么轻车熟路,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苏致言摇了摇头,一脸慌张地解释道:“我没有骗你,在门外我就想敲门,可是你直接就跳上了墙,我来不及开口你就横冲直撞地到处找书房……”苏致言心中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机会告诉念云踪真相,但一看到她那副又认真又可爱的样子,话到嘴边便说不出口。他也不会告诉念云踪,她保护他的样子,多么的令他感动……
念云踪有些委屈地嘟起嘴:“你知道我刚才一直提心吊胆么?我害怕被人发现,害怕你打不过他们怎么办……可是你居然这样玩弄我……”
苏致言第一次有种心慌的感觉,他急切地道:“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念云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眼角似乎要流出泪来,“既然如此,我们就此别过,从此再不相见……”
“不要!”苏致言吓了一大跳,立刻举手发誓,“我保证以后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你不要走……”
念云踪根本不容他多想,毫不犹豫便问道:“那你说你忘记了六年前的事,也一定是骗着我,对吗?”
“我……”苏致言哑口无言,痴痴地看着她好久,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不错,我是骗你的!其实这六年来,我日日夜夜都在等着你,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念云踪低下头,眼角却闪过一丝狡黠。大门上面高悬的那块牌匾上虽然写着“临风小筑”四个大字,落款却写着“寻剑山庄别院”几个小字,她的眼光何等锐利,又怎么会看不见呢?
她这么配合苏致言来演这场戏,目的便是想逼他说出真相。
苏致言一脸痴痴地看着她:“你相信我呀!再次看到你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高兴,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念云踪笑吟吟地抬眼看着苏致言,只见他也正看着自己,他的眼神那么温暖,仿佛有融化冰雪的魔力。
这么多年的思念仿佛都化为一丝丝缱绻的柔情,盘旋在他们四周。
看着念云踪的盈盈秋水,苏致言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这美好的时刻就会幻化成为泡沫,一碰即碎。
但她依然不解:“那你为什么要骗我,装作不认识我呢?”
苏致言看着桌上忽明忽暗的烛光,惨然一笑:“我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我不想拖累你……我想如果我假装不记得你,等我死了,你可能就不会太伤心……”
念云踪一怔,她没有想到竟是这个原因。想到苏致言竟还要用自己唯一的解药去救商雁丘两夫妇,她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并没有因为苏致言的病情便避之唯恐不及,反而握住苏致言的手,看着他苍白却依然俊逸不凡的容颜,坚定地说道:“这一次,让我来守护你!”
苏致言没有缩手,心中一片柔软。
念云踪从脖颈中解下那半块玉佩递给他:“喏,你的玉佩,物归原主!”
“咦?”苏致言接过玉佩,有些惊奇,他在怀中一摸,摸出另半块玉佩,两个半块一合,竟合为完整的一块。
苏致言抬眼看着她,错愕地问:“这半块玉佩你从哪里来的?”
“你掉落的,被我捡了呀!”
苏致言摇摇头,奇怪地道:“并不是我丢失的,娘把它送给我的时候,它就只有半块了。”
念云踪有些糊涂起来:“这玉佩是你娘送给你的,可是她送给你的时候就只有半块?”
“是的,听娘说,这半块玉佩是爹送给她的。”提起苏若眉和郁雪归,苏致言的神情不免有些难堪起来。
“那……那另外半块呢?”念云踪焦急地追问道。
郁雪归?想起幻境中那个俊美绝伦的年轻男人,不错,当时他身上的确有半块玉佩,但他那半块玉佩究竟是送给了苏若眉,还是在黑衣人手中?
苏致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念云踪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厉害,当时她还以为救她的黑衣人拥有一整块玉佩,在救她时掉了半块,原来从一开始,那黑衣人身上便只有半块!
那么……救她的那个黑衣人,根本就不是苏致言?
看着苏致言一身皎洁的白衣,念云踪不再犹疑,直截了当地问道:“那当年救我的那个黑衣人是你吗?”
“什么黑衣人?”苏致言满脸迷惑,愕然不解,“我从来没穿过黑衣……”
不是他么?怎么可能不是他?念云踪只觉得心一寸一寸地冰冷了下去,这么久都认定的事,忽然被否定,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若苏致言不是黑衣人,谁才是?
到底,她一直在思念的人,是苏致言……还是那个黑衣人呢?
苏致言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中很是担心:“你怎么了?手掌怎么突然这么冷?”
念云踪摇摇头,唇角强行扯出一抹微笑,来掩饰内心中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