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叶纾回头看向司无祁时,神色已恢复如常:“既然如此,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勾魂夺魄大法!”叶纾从脖颈后方挑起一束又黑又长的头发,轻轻向空中挥去。
说时迟那时快,那束又黑又长的忽然变得又直又硬,越长越长,越长越粗,向着司无祁直射过去。
红光闪动,司无祁瞬间舞出三剑,一大把黑色碎发如无根的浮萍般飘散在风中。那长发本来极为坚韧,普通的剑根本无法将之割断,是叶纾极为自负的一大法宝,没想到才刚过招就连连断裂在定光剑下,可见古剑的刀刃果真是锋利至极。
叶纾怒哼一声,长发在空中翩然起舞,接二连三地避开定光剑的锋芒,如尖刺般直戳司无祁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司无祁手腕翻飞,剑芒密不透风地笼罩在身前,如屏风般将长发隔绝在外。
“小心身后!”念云踪忽然大喝一声,司无祁面容冷峻地瞟了她一眼,这才扭头回望。无数长发绕过剑芒,划出一道弧线,正向着他背心直射而去。
司无祁不慌不忙,直到长发近身才运转起体内火灵气,剑身上的红色光芒立刻暴涨。他修长的手指一抖,剑身上的光芒化作半月形弯刀,在空中旋转着朝着长发飞去,破空声顿起,叶纾来不及收回长发,再看之时竟已被切断了三分之二。
司无祁轻轻地吹去定光剑上的碎发,讥诮地傲视着叶纾。
却见红袖飞转,叶纾一个曼妙的旋身,满头长发弹跳飞扬,黑压压地从天而降,铺天盖地将司无祁和念云踪包围住。
二人如蚕茧一般被围在发团之中,触手可及之处全是密密麻麻的黑发,甚至连呼吸都紧迫起来。
蚕茧一般空间还在缩小,司无祁在方寸之地舞动定光剑,将近处的长发割断,但割到手都酸了,长发却柔韧不摧,反而越来越厚重,越来越紧缩。
念云踪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沉重,心中后悔被司无祁连累至此,这回真是玩火自焚了!反观司无祁完全无视她的存在,令她更觉得愤怒,干脆扯着脖子大喊:“喂,那个什么圣姑,我只不过是个过路的闲杂人等,和这个臭男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能不能放我离开呀?”
叶纾那如银铃般的媚笑回荡在四周:“你不觉得和龙族世子死在一块,比当个路人更幸运吗?”
“不觉得。”念云踪嘟哝着嘴,欲哭无泪,“他那个人太冷酷不好相处,如果死后我们还埋在一起,我当鬼都只能当个孤独寂寞鬼,我一点儿也不喜欢!”
叶纾的口气悠悠传来,似乎充满着无尽的哀伤:“司无祁,难怪你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你那个臭脾气也就只有我才受得了!”
司无祁完全没去理会身边两个女人在唠叨些什么,只一个劲地挥动定光剑想办法割断眼前的长发。
空间越来越狭小,念云踪已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她无力地滑落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所剩几无的空气,声音却已细若蚊蝇:“司无祁,你快点想办法呀,你怎么忍心看着花一样的少女因你而死……”
司无祁的眉头微不可察地抽搐了几下,他停下手中动作,不再费力去割那数之不尽的长发。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却迎来念云踪的一阵咆哮:“笨蛋!头发还没烧光,我们就先被烤干了!”
司无祁闷哼一声,不理会她的质疑,将火折子的出口朝外,揿下火折子上面的一个机关,只听“轰隆”一声,火折子里喷出一股强烈的蓝色气焰,竟将那团蚕茧炸出了一个大洞。在众诸人都被这声巨响吓了一大跳,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大洞。
那大洞一直延伸到足有一人长的蚕茧外,念云踪这才知道这长发围成的蚕茧竟厚实到如此地步,不禁暗自咋舌。
原本长着黑发的地方已被那气焰的高温熔化成灰烬,大洞边缘的黑发也只是被烧得焦黑卷曲,并没有像念云踪担心的那样燃烧起来。
念云踪忽然雀跃起来,一脸热切地看着那“火折子”,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宝物,怎么这般厉害?”
司无祁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事实上他根本没想过要去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叶纾很热心地给出了答案:“这个是用火之海的火鱼唾液炼制而成的,只须按一下就能喷出火来,墨族墨留先生的精妙机关果然是举世无双。”
念云踪啧啧称奇,暗想龙族世子果真与普通百姓大不相同,连一个火折子都花样百出,不知道他身上是否还藏有其它宝物,她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立刻滴溜溜地在司无祁身上瞄来瞄去。
长发就像有生命的植物一般,竟慢慢又将被爆破的大洞缝合了起来,司无祁心中一凛,举起火折子在蚕茧上接连炸出几个大洞来。几个大洞相连,几乎被炸出了一个两人宽的大洞来。
司无祁心知火折子中的燃料即将用尽,这一次,他不再迟疑,立刻迈开大步向大洞处奔去。
“等等我!”念云踪慌忙跟上前去。
身后,长发如影随形,一路向他们追来,不一会儿便如蔓藤一般将两人四脚紧紧缠住。
念云踪暗暗叫苦,她向着那袭红影,心中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用力稳住身形急切地对司无祁说:“幻族的人祖先是由植物吸收天地灵气幻化而来的,植物可以不停生长,靠的是什么?”
“……根?”司无祁双眼流转着复杂的光芒,他剑气陡生,双手一掷,定光剑喷涌着灵气直朝叶纾刺去。
两人离得很远,司无祁和念云踪的双腿被牢牢缠住,叶纾完全没料到司无祁竟会将他视作生命的定光剑如此随意地掷向自己,一不留情,定光剑直刺入小腹,婀娜的身体软软倒下,被身后的苗央姑姑拥住。
无穷无尽的长发顿时消散在视野中,司无祁走到叶纾面前,面无表情将定光剑从她小腹中拔出。
“斩草要除根!”念云踪急切地进言,她对叶纾那恐怖的长发可是余悸未消。
司无祁却不理会她,只歪头看着叶纾的伤口,嘴唇微动,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叶纾一声惨笑,双手颤抖地抚摸着腹部,抬起头凄怨地看着司无祁,目光中闪动着泪光:“你竟然真的能下此狠心……”
司无祁收剑回鞘,幽幽地叹了口气,目光移动别处:“在你回去接受圣姑之位时,你就应该知道,我们从此……誓不两立!”
“你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叶纾望着司无祁的目光中,有柔情,有绝望,有哀伤,只可惜司无祁此刻将头转向一旁,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
“走!”苗央见苗头不对,一声大喝截断了叶纾的话,四周浓烟再起,目不能视。
待司无祁举剑挥出“散”字令逼退浓烟,叶纾和苗央已早无影无踪,地上徒留一滩鲜红的血渍。
一队侍卫在侍卫统领的带领下匆匆赶来。
“朱雀来迟,请世子恕罪!”朱雀毕恭毕敬地俯首请罪,念云踪别开头,心中一片厌恶。
司无祁看都没看朱雀一眼,他挥剑归鞘,撇下念云踪和侍卫们,迤迤然往客栈走去。
念云踪正想飞身追上,朱雀却适时站起身,挡在她面前。
念云踪盯着朱雀,六年前那道鲜明的伤疤已渐渐变浅,但那张脸却一样令人作呕。他不再穿着龙暗卫的制服,而是换成了侍卫统领的制服,身后也少了那抹张扬的红披风。
朱雀的目光从念云踪的卷发和尖耳朵上划过,黑眸微微眯起,似乎在回忆什么。
一时之间,凝窒的冷冽在两人间扩散开来,仿如一堵无形却难以攻破的壁垒。
念云踪心中有鬼,错开脚步想从另一个方向离去,朱雀哪容她这样离开,脚步一晃又挡在念云踪身前。他的唇角浮现一丝讥笑:“想不到居然在这里重逢……”
念云踪闻言惊愕地顿住脚步,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朱雀,装作一副完全不认识对方的模样,末了才尴尬地笑笑:“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朱雀摇了摇头,重重地指着脸上的伤疤,恶狠狠地道:“你给我留下那么好的礼物,难道我还会认不出你?”
“呵呵……”念云踪干笑了几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讲完了?讲完我也该走了……”
这回朱雀却没拦她,只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
走得远远的,直到看不见朱雀,又绕了好几个弯,见四下无人,念云踪这才安心回到马车上。谁知马车上竟也空无一人,也不知桓远之去了何处。
念云踪心里有些担心,一辆一辆马车寻找过去,才寻到第三辆马车,便看到桓远之从远处走了回来。
“桓远之!你去哪里了?”念云踪松了一口气,但看到桓远之神色恍惚,她又担心了起来。
“我还没问你去了哪里,你倒是问起我来了?”桓远之抬起头,早已面色如常,令念云踪以为自己看错。
念云踪直到此时才想起的确是自己先离开马车的,不禁面色讪讪,随口敷衍道:“我睡不着,到处走走。”
整整两天,二人都没有休息多久,怎么可能睡不着呢?但桓远之没有心情追问,只拍拍她的肩膀:“早点休息吧,我可要继续补眠了!”
“哎,你还没告诉我你去哪了?”
“上茅厕……你这么关心我,下次我去的时候一定叫上你!”
“……好啊,不过你不许偷看我!”
“……你这种扁平身材有什么好看的?”
“你胡说!以前很多人都夸过我身材好!”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像你一样什么都敢说的!”
“这个也是优点,对吗?”
“……”
一个面朝东,一个面朝西,各自怀着心事,伴着从窗纱中透进来的浅浅月光,却久久不能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