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惯了龙族一板一眼的石造建筑的人,一旦看到幻族的木式建筑都会产生几分好奇和惊艳。木头们有的被锯成长条状,一条一条地搭成房屋的框架;有的被割成圆形、半圆形、扇形,漆成各种颜色,做成漂亮显眼的窗户。他们喜欢在窗台上摆放一些花盆,种着玉荆花、呼儿兰、一串香等鲜艳又富含香味的花朵,有紫色的,有黄色的,有粉色的,自由地显露着每家每户的个性。
幻族人的衣着也多是丝麻般飘逸的,以彩色为主,斑斓地飘扬在大街小巷中。即使像桓远之身上新换来的黑衣,虽然主体是黑色,但脖颈处、袖口外、下摆处却都绣着金丝花纹,还缝有色彩鲜艳的珠子和亮片,十分的张扬。
他们从菩提镇走到黄杨镇,又从黄杨镇走到梧桐镇。
梧桐镇虽然地处幻族的边界,却是一个交通要道,商人贸易重镇,占地非常之大,桓远之和念云踪二人边走边看。他们早上刚进入城镇的一头,待他们到达城镇的另一头时,天色已晚。担心出了城镇就没有好吃的好住的地方,念云踪和桓远之决定就近找个客栈休息一夜,第二天再赶路。
此时已地处幻族边界,找来找去竟只有一间客栈,更令他们郁闷的是,客栈里明明冷冷清清的,掌柜竟以人满为患拒绝他们入住。
两人赶了一天的路,早已劳累不堪,只想赶快躺下不愿再动。在念云踪的逼迫下,桓远之只得又使出美男计,向柜台后的中年妇人抛了几个媚眼,想让她想想办法再腾出个房间给他们使用。
谁知这次美男计失效,中年妇人摇摇头,冷着脸不为所动,一对绿色的眼珠毫无感情地看着他们:“没有房间就是没有房间,即使我们老板娘来了也是没办法!”
原来没找对管事的人,桓远之立刻改变策略:“我就是来找你们老板娘的,能不能让她出来相见?”
中年妇人正待拒绝,轻纱织成的帘席被拉开,一位全身红衣的美貌女子莲步轻移,姗姗走出。
“谁找我?”她的声音软糯酥麻,她的身姿仿佛柔若无骨,她的举手投足间媚态横生,她的一颦一笑更是惹人遐思。
走到近前,才发现她那头乌黑的长发竟直垂臀后,顺滑得找不出一丝瑕疵。
“你们找我有何事?”红衣女子又朱唇轻启,再次相询,念云踪这才醒过神来,暗地拧了一把依然看呆的桓远之,笑着回答:“我们路过此地,已经是劳累万分,希望能有一间客房给我们休息,不知道……”
红衣女子娇柔地似劝似拒:“真是对不住,今晚这里有贵客……还请你们远离此地……”
“知道了,我们走吧!”不知为何,桓远之竟立刻答应,便将念云踪快速地拖走了。
身后,中年妇人走近红衣女子身边,担忧地道:“圣姑,这两人不似普通人,恐怕对我们的计划有影响……”
红衣女子瞟了眼他们的背影,碧绿色的眼波流转间已嫣然笑道:“随他们去吧。”
出了客栈,念云踪没好气地甩开桓远之的手,满面怒容地质问道:“为什么拉我出来?也许我多说几句她就会同意呢?还是说你被她迷了心窍?”
桓远之不理睬她的问题,反而远远地看向客栈,若有所思地道:“风不平浪不静,今晚一定有事发生!”
念云踪半张着嘴,想起那风姿绰约的老板娘,不由得心一凛:“那老板娘不似是普通女子,她一定是在这客栈中布下埋伏……她口中所说的贵客究竟是谁呢?”
“不管是谁,我得好好去补个觉了!”桓远之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他东张西望,见不远处有个车夫赶着几辆马车去吃草,他忽然咧嘴一笑,伏着身子悄悄走过去,趁车夫不注意,挑了一辆最豪华的马车一跃而上。
念云踪没料到他会来这一出,心急如焚,她东张西望看无人注意,忙也偷溜上车,正准备教训桓远之一顿,却被车厢里的豪华场景震惊得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了。
“究竟是什么样尊贵的客人才能坐上这样的马车呢?”念云踪喃喃自语,伸手抚摸那随意摆放在桌上的玉杯,“这难道是传说中水之海的海底玉制成的玉杯?这么透亮的光泽,整个七海大陆恐怕都没有几件吧……”
再低头看摆放玉杯的矮几:“这么独特的花纹,大概精灵森林才有吧……”
目光继续游移,直到看到鞋也不脱便大喇喇躺在锦锻上呼呼大睡的桓远之,才心疼地道:“那个难道是六缎锦吗?刚才市集上幻族的人介绍说那个是幻族王宫里的人才用得起的……该死的桓远之,这么糟蹋东西……”
她的目光落在桓远之的脸庞上,看着那张只有在梦中才显得有些孩子气的脸,想着他在自己身边毫不设防地沉沉睡去,心中一时有些零乱。
她张嘴打了个呵欠,才想起自己其实也是一夜未眠,于是不再纠结,也躺了下来。好在马车车厢实在很大,她可以和桓远之保持一段距离。
不知道是太困了,还是车厢的褥子很柔软很舒适,才一会儿她就沉沉睡去,直至被一段交谈声惊醒。
交谈的两个人似乎就站在离这辆马车不远的地方,所以谈话声很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中。
“朱统领,兴致这么高出来赏月吗?莫非你近日学了占星术,世子遇到危险的时候,月亮便会告诉你?”一个声音沙哑古怪,明明语调心气平和,听起来却直迫人心。
“回禀息将军,世子说他想到处逛逛,不许属下跟随。”一个声音低沉颤动,显得很是畏惧。但那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竟然有些耳熟。
念云踪打了个激灵,蓦地瞪大了双眼,拉长耳朵仔细听着那个她永远不能忘怀的声音。
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世子的脾气就是这样,但这里始终是幻族的地方,若是出了什么事……”
“请您放心,属下一定竭尽全力保护世子!况且以世子的能力,也绝对不会……”
“我知道朱统领向来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所以我对朱统领很是放心!这样吧,你四周巡逻看看有没有异样,若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去禀报世子。”那个沙哑的声音平静地安排着一切,听起来很有话语权。
“是,息将军。”
交谈声很快就结束了,两个也分别往不同的方向离开。
“世子是谁呢?是这车厢的主人么?”念云踪轻轻拉开窗纱,向外看去,只见月上柳梢,天色已然全黑,那个看马车的车夫早已靠在另一辆马车的车辕上睡熟,连息将军和朱统领说话的声音都没把他吵醒,看样子白天赶路实在是太累了。
“世子么,自然是龙王的儿子。”慵懒的声音喃喃自语,如同在说梦话。
念云踪一惊,也不知道是因为桓远之的忽然出声还是因为那个无比尊贵的称呼。她不可置信地问了一遍:“你是说……龙族的那个龙王?”
“龙族自然只有一个龙王。”
“可是……你怎么知道是龙王的儿子?难道精灵族、幻族就没有世子了么?”
“世子也许有很多,但是息将军就只有一个。”
“哪个息将军?”
“息琊,息大将军。唉,说了你也不知道,快睡吧……”
“说来听听嘛!”
桓远之掰着指头算了很久才开口:“他参加过大大小小二十三场战役,赢了二十二场。”
念云踪顿时惊为天人:“这么厉害?”她完全没想到那个听起来很有亲和力的人,居然是一位身经百战且战功显赫的将军。
“唯一输的那场是和幻族争夺静野原,本来很有胜算的,可惜却从龙宫传来他妹妹的死讯,他悲恸莫名,像疯狗一样毫无章法到处杀人,结果龙族输得一塌糊涂,也丢了静野原。虽然龙王没有罚他,他却自请调回龙都,从此没有再参加过任何一场战争。”
念云踪啧啧称奇,又追问道:“那后来呢?”
“那时他才而立之年,却已是位高权重。偏偏他无心朝野,甚至不愿娶妻,只一心教导他死去妹妹留下来的唯一的儿子,满世界为他寻找名师,寻找修炼秘笈和各种提高修为的宝物。”
“那他的外甥一定很厉害了?”念云踪不确定地猜测着。
桓远之点点头:“当然,他本身天资也是绝佳,否则怎么会不到二十岁就晋入大剑师的行列呢?”
古往今年,不到二十岁便晋入大剑师的人寥寥无几,近年来更是只得一人!念云踪吃了一惊,瞪大眼睛望向天花板:“你说的人莫不是……”
“不错,就是他们所说的世子司无祁。息琊的妹妹就是已故龙后,息珈。”
原来息琊竟是司无祁的舅父!已故龙后的哥哥!
听说那位龙后死了已经快二十年了,那么,和父母有仇的那位龙妃,就是现任王妃吧?可是小红鸟在息琊和世子身边出现,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呢?念云踪在车厢里睁大着眼,再也睡不着。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努力,没想到终于等到这么一天了!好不容易才遇到他们,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机会!
心潮起伏,她知道自己的心情无法平息下来,想起刚才那二人的对话,干脆下了马车,信步走去。
她刚跳下马车,桓远之就被惊醒过来,看着空荡荡的车厢,又掀开窗纱看着念云踪远去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这个女人,就不能让人放心一点吗!”直到她的身影渐渐模糊,快要消失不见,他才忍不住地跳下马车,循着她的步伐想要追上前去。
一个身影轻轻地挡在他的面前,青袍微扬,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你的火灵气修炼多久了?”
桓远之仿佛被泼上一瓢冷水,身体已然僵硬。他面色不变,强自镇定地看着面前那人,心中却已掠过了千百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