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十九年,我怀上泽哥儿。那一年太后久病不起,请了不少名医大师进京,都不得法。您请了当时青水庵的庵主,也就是如今青云师太的师傅慧真师太进宫。慧真师太断言那一年会有一四指男孩出世,此男孩生有残缺,却可补太后急症所缺。法子便是杀了那孩子,以命偿命!生泽哥儿,因是头胎,加之后院不省心,争强好胜,又和三嫂辩了几句嘴动了胎气。我一向信任您,孩子是您做主请了京中好几个有名稳婆才保住的。可是当时身子太虚,并未细细瞧那孩子便昏迷过去,醒来后,那孩子.....孩子早已换成了别人的孩子....呜呜呜.....姑妈啊,当年您为着三哥得此爵位,不惜杀了自个儿的亲孙子来换取太后信任,您想过您的孙子吗,啊?”小李氏说至后面,整个人泣不成声,几近临在崩溃边缘。
当年那孩子一生下来,恰恰正是四指,回了寿康堂便让赵妈妈和当时还是媳妇子的周妈妈一道去将孩子沉了塘。之后不小心摔进池塘中那个孩子根本就是老太太另外寻来的。小李氏这段日子每每想起此事都如身在噩梦之中。
“泽哥儿....泽哥儿.....他.....他是咱们一家子的功臣。”老太太失神念叨,面上流下一股泪来。
当年,她虽得太后几分喜欢,可不过是对一个小姑娘的喜欢罢了。之后的种种荣宠,皆是从杀了泽哥儿应验慧真师太预言,治好太后急症开始。
“功臣!我的泽哥儿他不愿当功臣!呵,瞧瞧这满府上下,我的儿子以命所换,最后她的爹娘都得了些什么?爵位是别人的,钱财是别人的,就连官学的资格他的两个弟弟也是至今无着落!”
“娘,这家分了吧。否则侄女儿自请一封休书,带着弘哥儿、逸哥儿两兄弟离开。”小李氏也狠了心道
“你不准走,也不准带走我的两个孙子,你休想!”老太太立马挺直了脊背,狠狠瞪着小李氏,厉声道。
小李氏冷冷一笑:“您不放了我们,我们早晚会为泽哥儿报仇!”
“娘啊,老爷还不知道此事,他虽不管俗务,可他当年也是那样期待、疼爱过泽哥儿,若是他晓得您做的事,您说他会如何看您?将来弘哥儿、逸哥儿长大了,知道是祖母杀了自己的亲哥哥,您又要他们如何面对最亲近的祖母?”
面对小李氏一连串所问,老太太头一回生出深深的无力感。楚晋厉和两个孙子就是她的软肋。小李氏一封休书,或者一品毒药也就解决了,可是她的儿子,她的两个孙子要如何去面对?若然有一天他们都恨她了,那她定然生不如死。
久久不言,然后咬牙道:“晚上召集全家至寿康堂。”
“是,儿媳这就去通知诸人。”小李氏抹了把泪,肃着面,大步走出寿康堂。
老太太无力倒在坑上,一阵剧烈咳嗽,天旋地转。
小李氏身边儿的奶妈前来通知慧姐儿晚上老太太寿康堂有话要谈时,王妈妈等人十分惊诧。因着家中大事,本无慧姐儿参与的余地,这会儿叫了她去,确实怪异。
可慧姐儿心头敞亮,定然是眼瞧着楚晋章革职在家候审,一番查探,有人透露是楚晋辉参了他,虽说楚晋辉一口咬定不是他。可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那拔出便不易。此时府中人心涣散,小李氏借势往寿康堂去对峙老太太。
这么多年,小李氏几乎回回拍马屁都能拍在老太太的心坎儿上,自是十分了解老太太的软肋。
多半分家一事是办成了。
傍晚,晨昏定省的时辰,这是慧姐儿头回这般开心去寿康堂,临走之前,便是墨画不小心打翻颜料,毁了她一下午精心所画的图纸,也不过是笑笑说两句。还甚有心情让墨琴给她重新梳一遍头发。换了身儿干净衣裳,脚步比平日轻快许多,到了寿康堂。
进到正堂中,屋内已是坐了满满一屋子,按着规矩,她一路走到后面小姐们的坐席处。
不过还未挨着板凳,便被乔氏叫住。
“母亲,慧姐儿是大房唯一还在家中的人,不若让她做个代表,坐到前头来。”
“嗯,也来听听吧。”
慧姐儿对着老太太蹲身一福,然后走至小李氏的下首坐了。
“人也差不多到齐了,今日召你们来是为着年前分家一事。我年纪大了,又有心疾,需要静养。老婆子今日便做个不慈之人,赶了你们各自出府去。”
“母亲严重,是儿子不孝。”楚晋章、楚晋辉、楚晋厉皆出列跪倒在地道。
媳妇们则双手置于膝上,垂头弯腰。孙子孙女辈皆是隐在暗处,恭敬垂头。慧姐儿因是代表大房,也跟着出列跪在堂中,几位叔叔后头,并未说话。
“你们都起来吧。这分家就得自立门户,世道不易,若有那不想分的,便继续留在府中,依着常例过下去。”老太太言罢,一双眼睛在楚晋辉一家处扫过,又在慧姐儿处扫了一眼。
许久无人应话,楚晋辉正要抬头答话,却被楚晋章抢先阻了:“母亲,咱们兄弟几人秉承家训,成年后愿自行努力立府,光耀门楣。儿子几人如今都是而立之年,不敢再一直受祖宗庇护。”
“娘,三哥说得对。”楚晋厉立马抬头道。
老太太面色越发黑沉,转了问楚晋辉道:“辉哥儿呢?你不是我亲生,可若你要留,安宁候府也有你的一席之地。参本一事,娘是相信你的。”
“娘说得什么话,您永远都是儿子的亲娘。只是儿子为着朝廷法度,为着身上御史的责任,不敢懈怠。虽说娘信任儿子,可三哥对儿子还有心结,儿子....也自请出府一段日子,等到三哥原谅儿子,儿子再回府伺候娘。”
老太太紧盯着楚晋章,示意他说句话,谁知楚晋章这回却是黑着脸,就是不开口。
“慧姐儿跟轩哥儿年纪尚幼,分出去实在是不放心,你大哥不在,总得帮着照顾这两孩子一二吧。”老太太指着跪在最后面的慧姐儿对楚晋章道
“母亲说得是。”楚晋章抱拳一礼,回道。
老太太见他铁了心要怀疑是老二参本上奏收受贿银一事,无奈叹了口气,接着道“既然如此,那便分家。老三你们两口子就把内外的账本都清点清楚。下月十五,族中长老们便要陆续离京回建州,务必在这之前清点出来。”
“是,母亲。”楚晋章和乔氏两人行礼,应下。
分家一事算是落定下来,慧姐儿心情十分愉悦地随着众人出了寿康堂。
走出门外,楚晋辉拉着她小声道:“老太太不放你们姐弟,你有何对策?”
“没有对策。等,等轩哥儿回来闹。这家都分了,老太太总不能一直扣着我们姐弟。我们可不是老太太嫡亲的孙子孙女。”慧姐儿勾起一抹笑意,道。
楚晋辉见她似是胸有成竹,能分家他自个儿也十分高兴,捏着胡子呵呵笑了笑:“你有主意就好,若是要帮忙只管来寻二叔就是。”
“多谢二叔了。”慧姐儿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