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雨儿在书房里,隔着对门就是堂屋,杨花儿扶着门板,杨雨儿没听见也没注意,自己练习地正认真。
杨花儿没兴趣再听她们说话,走到书房里指导杨雨儿练字。
不知不觉就是一下午,王氏招呼杨花儿出来做饭。
杨敦已经说过杨花儿可以不用做家务,不过杨花儿没心思再和王氏争论。
孙婆子已经走了,李员外家陪葬小媳妇的事也算是告一段落,王氏或许还应该侥幸,家中并不是太缺钱,跟那牛家人一比,她们家简直就是太平日子,而且今天杨老爷子不过是呵斥了几句,杨敦就冲她来发火,好像当初做决定是自己一个人呢。这要是卖成了,以后再闹出事来,搞不好杨敦还能全部往她头上扣呢。
杨敦晚上回来脸上有些阴郁。
王氏笑吟吟给他斟酒,“咱家花儿是不是要去跟王三小姐当陪读了,这事是大好事啊,你怎么也不说呢。”
杨敦本来还勉强吃了几口,听了这话,气得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当的一声响。
王氏吓了一跳,轻声问:“咋了这是?”
杨敦哼了一声,“那老王上午还拍着胸脯跟我说这陪读肯定是咱家花儿的,谁想到下午再问的时候就说要择优录取,哼,什么择优录取,分明是收了人家的礼要改主意了,装什么大头蒜啊。”
“爹,择优录取好歹有个测试,都当着大伙的面,量他们也不敢多放水吧。”杨花儿开口道。
“哼,他们能找的不过也就是认识几个字的丫头罢了,我杨敦的闺女还能差到哪里去,花儿赶快吃饭,今天学得怎么样?”杨敦难得关心杨花儿。
杨花儿点点头,“今天的都学会了,我还教了雨儿也一起练字呢。”
杨敦十分欣慰笑道:“好好好,花儿学得真好,等吃了饭爹再教你。”
“人家都收了礼了,咱再怎么好也没用。”王氏眼珠转了转,“送他礼的是哪家啊,要不咱退一步还能落个人情呢。”
杨敦哂笑一声,“妇人家就是见识短,真要是能卖人情的人家何必要去送礼当陪读,我只是个西席,今年有明年没得,到底比不上陪读更入心,况且王家三小姐又是王举人最疼爱的女儿,如果咱家花儿要是跟她交好关系了,有什么人情比这好的。”
王氏闷声不说话了。
杨敦咂咂嘴,打得高粱烧酒入口到底比不上竹叶青的美酒芳醇,到底他什么时候才能过上真正的好日子呢。
杨花儿晚上又学了不少字,杨敦还教她了几首诗,预备着让她到时候考试能默写地出来。
“可惜啊,若是男儿,定能振兴杨家啊。”杨敦欣慰之余也有些可惜,跟王氏说:“花儿雨儿也该做新衣服了,你这当娘的也该留心些。”
王氏哼了一声,“我这整天要看天赐的,再照顾两个丫头,哪里不留心了。”
杨敦眼一横,声音也沉了,“让你做你就做,哪里有那么多话,家里也不种地能有多少活计。”
王氏嘴一抿,看了看杨雨儿,问道:“雨儿再喝一碗饭吧,今晚上吃饱了吗?”
杨雨儿连忙点头,柔柔说道:“娘,吃饱了,我这就刷碗去。”
王氏点了点头,转身进屋抱着天赐喂奶去了。
晚上杨雨儿靠着杨花儿,还有些不可思议,“姐,我还以为咱回来肯定要挨打呢。”
杨花儿笑了,“我也没想到,想来还真是托了那位王家三小姐的福了。”
“咱娘问你钱,钱明明没有给二婶子,姐你这么说,要是娘问了二婶子,知道你撒谎可怎么办?”杨雨儿把脸埋到杨花儿的脖子间,小声问。
杨花儿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杨雨儿眨巴着眼睛,“你被娘叫进去问话,我不是担心嘛。”
杨花儿笑着伸手勾了勾杨雨儿的鼻子,“学聪明,长心眼了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二婶子是什么人咱娘很清楚,那是吃肉绝对不吐骨头的,进了她嘴里的东西绝对出不来,娘还想让二婶子在咱爷咱奶多说些好话呢,即便知道二婶子拿了钱,她也不会说出来的,所以不担心她去问,咱们也可以节省下来点私房钱,指不定以后就有用呢。”杨花儿摸着杨雨儿的头发,“睡吧。”
杨雨儿点点头,甜甜一笑,闭上了眼睛。
有杨敦的话在这里,王氏虽然不乐意,但还是买了布给杨花儿缝制衣服,现在的衣服都是家里自己做,很少有人去成衣店里订做衣服。
做孩童的衣服并不难,布料也少,但是小孩子的衣服最能显现出来心思,王氏为了好看,也是勾了花边,在口袋的地方绣了几朵黄色花心蓝色花瓣的图案。让杨花儿换上之后再戴上一个丝带缠的头花,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十分乖巧可爱。
很快杨敦就带着杨花儿去王举人家应征陪读。
王举人家离他们这胡同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杨敦领着杨花儿去,出胡同口的时候正看见秀秀被她爹领着,秀秀看见杨花儿穿着一新,鼻子里哼了一声,她今天也换了新衣服。
“哎呦,这是杨秀才呢,咋着,你也去应征陪读啊,早知道你去,我就不带我们闺女出去丢人了。”秀秀爹也是做生意,脸上带着笑道。秀秀爹这话说得谦虚,但听起来总让人不舒服,感觉谦虚不够,油滑过头,听起来反倒是讽刺。
两家都是邻居,这一碰面,又都是去王举人家的,自然是要搭伴的。
秀秀爹还热切地拉着杨花儿,“花儿今天看起来跟往常可不一样,认识多少字啊,到底是秀才家的,肯定比秀秀强,您这一去肯定就直接用了,不像秀秀,还要靠着送礼才巴结上。”
“哎呀,老赵你这是说哪里话,我们家花儿也不怎么样,哪像秀秀那么乖巧,人见人爱的,我看这次陪读肯定是秀秀拿到的。”杨敦也跟他客气。
前面听自己的爹一直夸那脏兮兮的鼻涕虫杨花儿,秀秀已经是满肚子的不服气,现在听杨敦杨秀才这么夸自己,秀秀顿时自满起来,拉着秀秀爹的衣服,掷地有声道:“爹,我一定能当陪读。”
秀秀爹哈哈大笑,拍拍秀秀的肩膀,“秀秀,有志气,花儿呢?”
杨花儿无力吐槽,这会子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真是无聊。
她微微抬起头,才升起的太阳隔着树枝条子洒下鸡蛋黄一样的光芒,像是谁在天空那口大锅里煮散蛋花一样,她微微抿唇,清脆甜美的声音从唇齿间传出,小小的喉咙微微颤动,仿佛夏日里绿叶底下的幼蝉微微颤动自己的翅膀,好像一滴露珠温柔地从叶子边沿坠落,她空灵的眼眸一转,淡淡启唇,“人之为人,读书使人明智开慧,当不当陪读无所谓,人总要为心而求学。”
这是多么有逼格的话啊,听起来如此高深悠远,如此的有学问,仿佛大海在交际处雪白的浪花洗出来一轮雪月升起,仿佛九天之上霞光点点让大地都变得斑斓美丽,多么有意境,有哲理的话,以至于,额,完全没听懂。
杨敦呵呵笑了一声,假装很有逼格望天。
秀秀爹移开目光,假装十分认真观察街道边的铺子,跟那些熟人,半生不熟的人打打招呼,问问生意,路上就这么愉快地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