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飞自柳府出来之后,绕了两圈,察觉到并没有人跟踪自己,便去裁缝店里花一两银子,买了一身天蓝色的长衫,随即绕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中,将身上破烂衣服——被人识出的衣服换掉。
若非被柳家人识出,陈晓飞这件破烂衣服至少还可以再传几个月的。
陈晓飞本来长得就并不难看,虽然有些偏瘦,但骨架不小,此时穿上这身天蓝色长衫,竟显出种一表人才的颜色。
然后陈晓飞又去另一家裁缝店,为祥子和娘每个人都买了一身衣服,随即就飞奔向自己家。
隔着很远,陈晓飞便看见了那张在风中摇摆、上面刻着“陈家豆腐店”的白布。
豆腐店里,陈母正在忙活,听得有脚步声传来,头也不抬道:“您要啥豆腐?”
“娘”,陈晓飞喊道,语音中满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陈母听见这句话,怔了一下,随即便抬起头,望着陈晓飞呆了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道:“晓飞啊,你回来了啊,快进屋去,娘放下活就进去。”
陈晓飞依言走进屋中,屋中一如既往的破败,还有些贫困人家极难避免的杂乱。
陈晓飞径直走到陈祥的小屋中,然后他便呆了一下。陈祥竟在屋中看书,抱着一本情圣马梦龙所著的《情史》,样子看起来极为专注,脸上那种憨憨傻傻的表情也消失不见。
陈晓飞心中一喜,几乎怀疑身在梦境之中,但随即只是苦笑一声,因为他看见陈祥手中的《情史》是反着拿的。
一个半傻的人,居然一本正经的坐在桌旁,反着拿一本书,就那么全神贯注地看着,这场景看起来极为可笑。
但陈祥却笑不出,心中竟有股酸涩的感觉。该是何等的孤寂,才能让一个半傻的人,做出这等傻事?
陈晓飞走上前去,笑道:“祥子,晓飞给你买新衣服了。”
陈祥怔了一下,随即便扔下书,猛地站起,奔到陈晓飞身旁,一下抱住了陈晓飞。
陈祥生得本来就人高马大,这几年又胖了很多,可谓五大三粗,身上颇有几分蛮力,陈晓飞若是个普通人,必定被他抱得生疼。
陈晓飞正想让他松开,突然感觉到陈祥宽大的肩膀在微微抖动,一声声低声哭泣也随之传来。
陈晓飞抱紧陈祥,拍了拍他肩膀,低声道:“祥子,你放心,只要晓飞在,就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陈晓飞知道娘来了,急忙让陈祥松开手。
陈祥依旧还是那副对陈晓飞言听计从的模样,依言回到桌旁坐下。
陈晓飞急忙取出那两件衣服,给陈祥和娘每人一件,笑了笑道:“娘,这是我第一次直接买衣服,不知道合不合身。”
陈祥接过衣服,看着那件花色和不料明显和自己身上穿的两样的衣服,竟似不知道如何穿,只是放在手中把玩。
陈母却怔怔望了衣服半天,那双浑浊的眼,就那样地眨啊眨啊,似是想要看出这衣服的每一个纹理,不自觉间就眨落了两滴眼泪。
然后她抬起头,眼中犹有泪水,夺过陈祥手中正在把玩的衣服,望着陈晓飞道:“晓飞,这衣服退回去吧,还是咱自己做的,穿在身上舒坦,你要是想要新衣服,赶明娘就去裁缝店里,买几尺布。”
陈晓飞明白她的意思,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娘活了大半辈子了,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物,经过各种事情,本身虽不算迂腐,但毕竟只是一个贫困妇女,思维反而受限,想来是觉得他买衣服的钱来路不正。
陈晓飞勉强笑了笑道:“娘,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这些钱,都是正正经经的赚来的,都是俺给人看病赚来的。”
陈母依旧望着那些衣服,也不知道心里再想写什么。
陈晓飞知道这些事情,并不是很容易解释清楚,便笑了笑道:“我先给祥子看一下病。”
说完,陈晓飞便去给陈祥把脉。
在陈晓飞面前,陈祥听话得几乎像一个一点都不傻的孩子,仿佛有着无比的依赖。
在捏住陈祥脉搏的时候,陈晓飞的心在砰砰直跳,天知道,他有多期待参天鉴上面写着一个极其简单的病症,并列出一种完美的治疗方法。
只要可以让陈祥恢复神智,陈晓飞愿意用自己的所有去兑换。
陈晓飞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参天鉴上面的字,一颗心,也终于沉入了谷底:灵魂损伤,或者被高级修行者伤害,或者就是死里逃生,灵魂残缺。
陈祥明显是属于后者,下面的治疗方法,依旧如上次查询时一模一样,是陈晓飞不可企及的条件。
“一:需要武尊、道尊境界以上修行者舍生忘死。”
“二:聚魂丹,需道尊境界以上炼药师方能炼制,且材料价格不菲,需要消耗极大心力。”
陈母小心翼翼地问道:“晓飞,祥子这病有救吗?”
陈晓飞点了点头道:“放心吧,娘,绝对有救的,我现在都已经知道了救治的方法,只是条件不够。”他轻轻摸了一下陈祥那圆滚滚的脑袋,微笑道:“祥子这病,若是不能治好,我这学院就是白上了。”
看着陈母小心翼翼的样子,陈晓飞实在不敢拿出那五十张银票,只有先开口道:“娘,这些钱都是我给人看病赚的,绝对来路很正经的钱。”
“治、治病?”陈祥母亲脸上依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陈晓飞细心解释道:“孩儿在前几天得了一本医书,然后依着那本医书,治好了城中柳二爷,也就是卖药材的那个柳家的二爷,多年的头风病,所以他给了孩儿五百两银子。”这句话说完,陈晓飞便自怀中掏出那一沓银票,摆在陈母面前。
当这些银票逃出来的时候,陈母彻底呆了,呆坐在凳子上,枯槁的脸上看不出喜乐,甚至无任何表情,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陈晓飞将那沓银票放在桌上,面上有着无限的欢喜,道:“娘,您知道吗?您熬出头了,您以后再也不用那么操心了。”这句话说完,陈晓飞走到陈祥面前,一本正经道:“祥子,你知道吗?以后你也不会再这么无聊了,晓飞会找人陪着你,陪着你玩耍,陪着你吃饭。”
陈祥只是憨憨地傻笑,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听懂了陈晓飞的意思。
陈母终于从震惊中缓了过来,似乎想要触碰桌上的银票,终于又收回了手,只是看着陈晓飞道:“看病,看病真的能赚到那么多钱吗?晓飞,你可不能赚昧良心的钱啊!”
陈晓飞转过身,仰头望了一下屋梁,又环顾了一眼破旧脏乱的屋子,然后他微微垂着头,迎上陈母的目光,目光中满是坚毅也许还带着一点阴狠,缓缓道:“柳家人又做了什么?凭什么他们就能有那么多钱,孩儿是多要了他看病钱,但孩儿绝不会赚昧良心的钱!”
陈母看着陈晓飞,竟似看出了一点陌生的感觉,然后她就知道她这个孩子,是真的长大了,看着陈晓飞意气飞扬的样子,她脸色愈发显得苍老,终于还是笑了笑道:“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会出事。”然后她爽朗一笑,语声一变,道:“晓飞,我相信你,相信你会过好自己的人生的。”
“不是我自己的人生,是咱们娘仨的。”陈晓飞轻声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