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此山是我开
人生那么长,世界那么大,生离死别每一天都在上映;唐虚怀尽管曾几度经历分别之苦,但是此时却也难免伤怀,闷闷不乐。
对于唐虚怀来说,那些被西北的太阳照射的皮肤黝黑的村民,与之前他的亲人一般无二,他们淳朴善良,又豪放不羁。
还有那个带着自己经过风霜,一路向西杀伐到这西北高地上的人,虽然他一直都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名字,但是唐虚怀却也早已将他当做亲人那般。
这个地方,对于降临到这个世界的唐虚怀来说,是家,是故乡。
唐虚怀微微仰着脸庞,眯着眼遥望向初晨时太阳升起的山巅,想象着这一路所向的那个远方,想着今晨那个酒鬼男人对自己的交代,那一张暮霭下的脸庞,在傍晚的光辉中温暖而温馨。
随着毛驴的脚步一步步向前,唐虚怀所身处的环境和他眼睛里所呈现的景象,也在一点点的变换着。从清晨到日暮,从荒野到山巅,在到峡谷。眼中多了些许的绿意,耳中多了些许的鸟语,就是那空气中,也多了一丝丝清淡的芳香。
终于在第十天,伴随着一阵清凉的微风,唐虚怀裹挟着一路的风尘进入了兰州地界。
唐虚怀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正午的太阳并不是太过灼热,只要穿过前面这片小丛林,趟过那条小溪,在步行三里的路程,就是兰州最靠外的那一座小镇子。
少年下马,取出水袋喝了一口水,在喂着毛驴砸吧了几口,接着靠在一刻树上,看着摊开在地上的一张地图。
他以前一直窝在西北那片小天地里,不是打拳写字看书,就是打猎砍柴煮饭。尽管常听人说,黎唐版图多么的辽阔,江山多么的壮观,但是他依旧没有太多的兴趣。直到这一次的出门,唐虚怀才真正感受到大自然的神秘和神奇,他们嘴中的黎唐王朝是有怎样的盖世武功。
阳光从高高的天空上倾泻而下,被丛林的枝叶切割成一道道大小不一的光柱,有的落在碧绿的草地上,有的就落在少年稚嫩而清秀的脸庞。
少年懒洋洋的靠在树上,清澈的眼眸缓缓闭上,听着清脆的鸟鸣,嘴里咀嚼着干粮,享受着午后片刻的宁静。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是谁说过这样的一句话:“美好的,总是短暂的。”
就在微风中的唐虚怀将将要睡去之时,一道声音划破了这宁静而祥和的气氛,少年一旁津津有味吃着野草的毛驴,在这一刻希律律的叫了起来。
唐虚怀微皱了一下眉,睁开眼,拍着屁股缓缓站了起来。
前面不远处,那一地青翠的草丛微微抖动着了,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少年从里面走了出来。
少年衣衫褴褛,凌乱的头发上有几根干枯的草碎,沾满泥土的脸庞一丝青涩忽隐忽现,从草丛走出来之后,他微微驼着背,右手紧紧抓着一块拳头大的石头,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眸,盯着唐虚怀,一眨也不眨。
树林中的微风依旧在吹着,可是在这样的气氛中,那些穿梭在两位少年的周身的春风,已没有了之前的清爽,更多的却多出了一丝肃杀。
看着眼前这一个和自己几乎同龄的少年,尽管有那一身邋遢肮脏的装扮,但是他那一双凌厉的眼眸,让人不禁生出阵阵的寒意。
唐虚怀向前走了一步,右手缓缓的伸进包裹里,他清楚少年的需求,唐虚怀想要帮他。曾经在那一座小山头里,在春夏秋冬的四季中,他曾一度成为过,如少年这般的景象。
归根结底来说,看到眼前的少年,唐虚怀想起了以往的自己,在那一段弱小的岁月里,自己也曾如此倔强过。
只是,唐虚怀如此想,少年却并非如此。
就在唐虚怀右手摊入包裹,身体在向前一步之时;对面的少年在这一刻也动了,就像扑兔的狮子,就像离弓的箭矢。
本足有十米的距离,在少年脚下却只是迈了两步,没有花哨的姿势,没有呼啸破空的气势,他只是紧紧抓着那一块菱角分明的石头,很平常的捶砸了过来。
唐虚怀脸色平静,因为他有足够的把握能够破解少年这一攻击,甚至有十几种方式给予对方反击,并将他击倒。
但是,唐虚怀没有。
他只是轻轻往旁边避开,寻常得就像在走路时,避开前面的障碍一样。
没有任何意外,少年的攻击落空,甚至扑在了地上了,但是,他却没有反击。因为他看到有一双手伸到了自己面前,那双手很修长,很干净,干净到自己都不忍去触碰。
他本来想拍开那双手,因为他很讨厌这样一双手,可是他却还是没有那么做。
因为什么?
因为那双清澈的眼眸,那不是他以往见过的眼睛,没有厌恶,没有同情。厌恶是凌驾在对方之上,同情是怜悯底层的彼方;而他却没有这两者任何的一种情绪,因为他已经将他自己放在了与自己同样的高度上,不厌恶,不怜悯。
那其中的情绪,或者说情感,便不言而喻了。
“起来吧。”唐虚怀弯着身,神情专注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冷哼一声,还是甩开了唐虚怀的手,然后自己爬了起来,很认真的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尽管那一身衣服已经破碎成一条条,沾满了泥土和枯草,但是他依旧很认真的在拍打着。
那一定是一件对他很重要的衣服,就像,师父身上那一件衣服一样。
唐虚怀在次将手伸进包裹,当他将手拿出来的时候,他的手中多了一块牛肉干。
唐虚怀将牛肉干递到少年的面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尽量控制着音频,轻轻说道:“吃吧,这东西挺耐吃的。”
少年没有任何一丝客气,一把抢过唐虚怀手中的牛肉干,放到嘴里啃了起来。牛肉干不大,只是没有多长时间,便被少年全部填祭进了五脏庙。
唐虚怀又给了少年一块干粮,不在乎包裹里的吃食还有多少,他记得在他离开的时候,山里乡亲们说过,那一些干粮和他身上的银两,就算知道他到江南学院,还依旧有剩。
可以看出来少年很饿,他已经吃了两块牛肉干,两个大煎饼。也许是怕吃得太多会给唐虚怀带来麻烦,也许是少年终于吃饱了,他在吃完第二块煎饼后,便停了下来。
唐虚怀拿着水,递到了少年身前,然后与其站在一个合适的距离上。尽管少年现在的情绪已经开始在慢慢缓和,但是唐虚怀注意到,从一开始,少年手的石头从不曾放下过——他一直在用单手吃东西。
“你是谁?”唐虚怀抚摸着那只,刚受到惊吓的毛驴,轻轻问道。
少年没有回答唐虚怀,他将破旧的袖子拉了起来,用手很认真的擦着嘴,说了一句答不对题的话:“谢谢。”
唐虚怀笑了笑,说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少年淡淡反问道:“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唐虚怀挑了一下眉,问道:“我叫唐虚怀,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少年站了起来,依旧很认真的拍打着破旧而污秽的衣服,然后用更认真的语气说道:“开山,慕容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