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源元年,黎唐第二个皇帝开始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政策,任人廉能,知人善用;广开言路,虚心纳谏。
元年二月,这个在人们心中毁誉参半的圣皇陛下将天下分为十道而治。
而故事的开始时间在新源十二年,在陇右道肃州边界的一座小山里,小山下有个小村庄,小山上有个小道观。
我们的起始地点也从这里开始。
小村庄只有百十来户人家,而小道观里却只有相依为命的两人,也确确实实对的起这小之一字。
道观里住着一个老道士和一个小道士,老道士是一个老酒鬼;只是酒鬼倒是无妨,偏偏这酒鬼的酒品着实让人不敢恭维。
刚来此地之时,小山村里的村民对于还是年轻时候的老道士格外尊敬,那一身出尘绝艳的气质,那一种和熙可亲的味道,让人格外的想与之亲近,更何况那时的老道士,手中还抱着一个才差不多三四岁大的孩子。
只是这种感觉持续的时间并没有太久,也才过了五天,这个后来被人们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年轻道士就开始原形毕露了。
人们每天早上,中午和晚上,都能听到道士喝完酒之后的耍酒疯。那些从其口中而出的风言风语可算是句句诛心,大逆不道。
不是指着上天骂娘,就是遥指东边之处口吐唾沫,辱骂当今天子。
要不是这道士酒退清醒之时,对于村中的人们实在不错,恐怕这些话早就传出了肃州,传到了长安城那边去了,到那时后果就可想一斑了。
而那个小道士,可以说如果不是山下那群敦厚老实的村民,只怕早就被那个年轻,却只会喝酒耍酒疯的道士活活给饿死了。
是的,这可以说是一个从小吃百家饭的孩子。
每每谈起这个孩子,每个村民都是笑逐颜开,纷纷都说他懂事,是一个好孩子。那孩子在吃着百家饭才长到六岁之后,便是开始自力更生,同时还要养那个嗜酒如命,又酒品极差的老道士。
人们都说,也不知道那个道士上辈子是做什么好事,摊上这样一个好徒弟。
就这样时间在悄悄的流逝,生活一点点变的繁琐起来。而如今,在山里,我们这个受人喜爱,站在一个高大杉树的粗壮树枝上,名字叫做唐虚怀的少年,已经十五岁了。
唐虚怀有一双清澈的眼眸,只有十五岁的他,眉宇中却透着一股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味道。
少年身穿一套紫色短褐,乌黑的头发用一条纤细麻绳束绑起来,左手拿着一把长弓,右手伸向身后,修长五指缓缓靠近背后的箭筒,那双异常专注的清澈眼眸紧紧盯着树下前方的稀疏草丛后的一头麋鹿。
山风在此时吹过,一片树叶被吹落下来,缓缓飘将了下来,最后落在唐虚怀的头发上。
“嗖.”
在那一瞬,唐虚怀动了,右手食指与中指轻轻一勾,箭筒里的箭矢便被拔了出来,随后毫不凝滞的被撘放在早已固定住位置的左手长弓之上。
撕拉一声细微声响,箭弦被拉了出来,宛如满月。
“嘣。”
箭弦被松开了,箭也瞬间急射了出去。箭矢带着破空之声,在少年与麋鹿间的距离中疾驰,锐利的银色箭簇将空中的落叶穿透,以一种凌厉的气势扎进了那头麋鹿的皮肤,并且钻进了它的身体刺破了内脏,血液在那一刻汹涌而出,打湿了刚冒出绿芽的野草,春风也多了一种叫做腥气的味道。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两秒的时间,所有动作行云流水,一丝不苟,没有一丝差错。
当然也不允许有任何一丝差错,唐虚怀自从懂事能灵活运用手脚之后,就已经自食其力,对于这样一些早已成为生活中习惯的生存技巧,他几乎可以信手拈来,在者他可不希望今天饿肚子,人最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人是这世界上最了不起最强大的生物,也是最脆弱的生物;唐虚怀从五岁那年得了一场重病之后,对于生活便变的出奇严谨。每天什么时辰吃饭,早上吃多少,中午吃多少,晚上吃多少。饭吃多少,菜吃多少,肉吃多少。这一些认真到近乎谨小慎微的畸形生活方式,在经过长年累月的实施,如今已经深深印刻在唐虚怀的脑里,甚至形成了一种潜移默化的习惯。
太阳上升到了一天中最巅峰的高度,空气在无形之中慢慢的提高着温度,唐虚怀将那头死绝的麋鹿搭在自己的肩头上,慢慢的出现在下山的狭窄山道上。
等回到那座有点破旧的小道观,唐虚怀将猎物放下,用绑在小腿上的一把小刀割下一条麋鹿的小腿,然后就将剩下的鹿肉分给了山下的村民。尽管小小的鹿肉对于村民来说,显得有点僧多粥少,但是对于唐虚怀的举止,每个村民的心中都充满了欣慰。
唐虚怀将小腿分成两部分,一份做了葱爆鹿肉,另一份做了一份鹿肉面汤。然后他端起那份葱爆鹿肉,在拿了一小壶的酒,走进屋子给那个躺在摇椅上的老人。
“少喝点酒,不然会老的很快。”唐虚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拿着那一小碗面汤,轻轻吹着气说道。
老人没有理他,只是提着酒壶灌了一口就后,就躺在椅上眯着眼睛摇晃了起来。
唐虚怀看了他一眼,将口中已经嚼了二十下的面吞了下去,语气平静说道:“一个才三十岁的人,非得整得跟个六十岁老头一样,别仗着有点修行就肆无忌惮。”
年龄只有三十,外貌却已经如花甲之龄的男人,撇了唐虚怀一眼,语气轻蔑道:“就是这么肆无忌惮,就是这么任性,你咬我啊。”
唐虚怀只是轻扯了一下嘴角,没有理会这个身为师长,却为老不尊的家伙。
他总是这样老爱调侃自己,出自什么居心,唐虚怀并没有太多兴趣想知道,但是不甘却还是有的。
他想不通,这个明显实力不弱的鸟人,明明有能力较自己修行,却偏偏不这么做。他甚至就那么喜欢带着当初弱小的自己,与那些背后的敌人顽强战斗,就算是拼到强弩之末,他也没有提及要让自己修行这件事。
他唯一做的一件事,就只是教自己一些拳脚功夫;而那些花拳绣腿,对付一般人还可以,要是遇上内行的人,恐怕就立现原形。不用说去与那些大门派的宗师过招,就是一些江湖上的游侠,恐怕自己都很难胜出。
“我给你的那些书你都看完了吗?”
“全看完了,所有的招式也都记住了。”唐虚怀将一块鹿肉加紧嘴里说道。
男人说道:“不只要记住,耍起来还要做到得心应手。”
唐虚怀说道:“是得心应手。”
男人坐了起来,从旁边拿过来一个杯子,朝里倒了一杯酒,然后推到唐虚怀的身前说道:“来,今天陪我喝一杯。”
唐虚怀愣了一下,然后双眼似乎开始变得湿润了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五岁?还是六岁?那个时候男人把在灶台旁烧火的自己叫进了屋子,然后将自己抱起来坐在他的大腿上,宽厚的手掌将一本书放在自己的小腿上说,看完它,并且要会耍。
尽管很艰难,但唐虚怀还是用了五天看完了那本书,并且学会了书上的所有招式。
然后男人在给了他一本书,这一次男人没有说什么,但是那时小小的唐虚怀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不一样的东西。接着唐虚怀用了半个月学会了第二本书,之后又从新将第一本书的也从新预演了一遍,如此一值持续到去年冬天。
这一次,男人没有说什么,只是这样的举动,在很早就开了心智的唐虚怀看来,所意味着的并不是那么简单。
唐虚怀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在吃完那碗面之后,就真的陪男人喝酒了。出人意料的,从来都滴酒未沾的少年,不值喝完桌上的那杯酒,并且陪着男人将那壶喝的滴酒不剩。
温暖的太阳升到最高处后,开始慢慢的朝山的那一头下降。
唐虚怀将那个喜欢穿白衣服,却违背本意穿着一件青衣的男人扶进房间休息,然后迷迷糊糊自己一个坐在门口,轻轻揉着额头。
此时的他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件较厚的外袍,夜风轻轻吹着,眼前似有什么东西挡住。
他伸手拿了下来,是一根细丝——那个男人身上青衣的针线。
想着当初男人毫不犹豫换上那个伤者身上的衣服,抱着自己一路向西,经过风霜,经过杀伐,那件衣服在他的身上已经穿了这么久了!
唐虚怀眼神迷离,情不自禁扯了一下嘴角。今天男人出奇的没有耍酒疯,而跟唐虚怀絮絮叨叨的闲聊,东拉西扯都是唐虚怀小时候的事,但是那些唐虚怀却比谁都清楚。
不过他却听到男人说了另外一句话。
他说:“十五年啦,该回去了。”
这一年,繁星点点,浩瀚的苍穹,有一个远星极其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