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诧异又茫然的脸浮在我的面前,柔顺的长长发丝落了下来,几乎要搔到我的鼻子。
那张脸的主人左手抓着一副奇怪的眼镜,它根本没有镜框,看起来象是两块玻璃随便用一个金属线固定起来,在左边镜框的边缘拴了一条银色的细制长鍊,安安稳稳地挂在那个人的脖子上。
镜片后方,一对浅绿色的细长凤眼正好奇地打量着我全身上下,不一会儿便笑瞇成一道弯月。
「姑娘好,妳是自人间界何处来的?」
他的声音很轻柔,让我想起祭泠的嗓音,但他的轻柔是那种音质偏向女性的细柔,而不像祭泠是身体虚弱的感觉。
我象是丧失了语言的能力,只能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正在俯视我的人。他慢慢站直腰杆,让光线重新照在我的脸上,他的面孔也不再背着光陷入黑影之中。
「仍惊魂未定吗?」
他是一个瘦瘦高高、容貌有些女性化的男子,皮肤比九皇还要白皙。他那对不像人类会有的浅绿色细眼,就像灿烂阳光照射下的绿草,而他一头星辉闪烁般浅色及肩长发,同样带着浅浅的绿,一条鲜绿色的细带将部份发丝绑成公主头。他身上穿着淡绿色中式宽松袍衫,那似乎是丝绸材质的,随着突然吹起的风轻轻飘动。
那个男子放下眼镜,让它像项鍊般自然地垂于胸前,他伸出左手,示意我抓住后站起来。
反正继续毫无防备地躺着好像也不太好,就不疑有他地抓着他的手站起来。
一身灰尘和瓦砾碎片随着我站起来落下,我一边拍拍脏到不行的高中制服,一边好奇地打量这个地方。
这里看起来是个小小的中式传统庭园,有假山、水池、凉亭和花花草草,只不过那些花草已经枯萎到剩下枝条,水池也完全干涸,不远处的凉亭上结满蜘蛛网,假山也东倒西歪地象是发生过大地震一样。
我和那个瘦高的青衣男子站在一条回廊上,回廊前后都各连结了一栋两层楼的中式建筑,屋顶的瓦片是像玉一样的青绿色。
枯黄荒废的庭园,绿油油的屋子,还有一个很像植物变成的瘦高青衣男子。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该不会我又像之前那样作了什么穿越到古代的怪梦了吧?
「咦?」本来仍在笑瞇瞇打量我的青衣男子,突然眼尖地看到碎石瓦砾里,从我手中震落的那本小册子。他瞪大眼睛捡起那本破书,随性地翻了翻后,惊讶地问道,「这书妳从哪儿得来的?」
「呃……」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比了比摔在庭园干池子里、四脚朝天还在昏迷的岳霜轮。
「万分感谢姑娘。」
青衣男子一手捏着扁扁薄薄的眼镜项鍊,对着岳霜轮做了个很像舀东西的轻柔动作,岳霜轮随即像具傀儡那样站了起来,摇晃着脑袋慢慢睁开眼睛。
「奇怪,这里是哪里?」岳霜轮转头看看我,又看看那笑起来很像狐狸的青衣男子,「小豆苗,妳旁边那个人是谁?我们不是要去酆都吗?」
「此地正是酆都。」青衣男子柔柔地说。
「这里就是?」我不敢相信地问道,「我以为鬼城酆都是个黑漆漆但又很热闹的地方耶。」
「午夜时它确实热闹,」青衣男子说,「然而幽冥界的昼夜变化不显著,终日苍穹都是如此灰蒙,对仍是活人的两位姑娘而言,必定不信此刻才丑时吧。」
「管他现在几点,」岳霜轮提着扫帚,速度飞快地窜到我的身边,扫帚帚柄抵在青衣男子颈部之前,她凶巴巴地问道,「喂,你这家伙最好不要乱大声嚷嚷,特别是我们两个是活人的事,你最好呢,是乖乖听我们的话,照我们的话去做,不然别怪我的扫帚对你不客气!」
「霜、霜轮……」我揪着她的袖子,想要劝她别那么激动。
毕竟眼前这个会让我联想到小黄瓜跟丝瓜之类蔬菜的青衣男子,看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坏人。另外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体一点都不透明,虽然很中国风的衣服下襬拖在地上,但怎么看都不是个会飘来飘去的鬼。可是,他又说这里就是酆都,加上刚才挥眼镜时,岳霜轮就跟着清醒过来──
我总觉得,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个「鬼体」。
有了跟恶鬼补习班众多鬼体相处的经验,我很清楚鬼体跟鬼一点都不一样,他们要经过很多困难的修炼,法力跟武艺都很高强,如果真的惹火他,打起来的话,凭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的我和菜鸟亡灵猎人岳霜轮,绝对赢不了的。
「姑娘请息怒,在下相信姑娘们以活人之躯前来酆都,想必是为了一些要紧的事。在下如有能帮得上忙之处,绝对是尽心尽力,姑娘无须以武要挟。」
「你这家伙很烦欸,说的话怎么那么难懂啊!」岳霜轮不悦地把帚柄更推近了一点,「用白话文讲话会死吗?」
「白话?」青衣男子一脸困惑,他的身体动也不动,看来真的一点都不把岳霜轮的威胁放在眼里。
「霜轮,好了啦,」我鼓起勇气按住她的扫帚,然后靠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妳不要被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骗了,他有脚,身体也不透明,刚才还拉我站起来,而且又用那个眼镜好像施法一样让妳甦醒,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
「鬼体!」岳霜轮话还没听完,一个回身甩掉我的手,高高举起扫帚像挥舞长棍一样,二话不说就往那名倒霉的青衣男子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