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琉月甜甜的一笑,道:“我知道寒哥哥被爹罚了,连晚饭都没有吃,便偷偷包了点心来给寒哥哥吃。”
一块绢丝手帕,里面裹着几块因为压碎后而辨不清模样的点心。
小琉月顺着小易寒的目光看下去,眼圈就是一红,“碎了,不能吃了……”
小易寒看了看半掩着的窗便知道,刚刚琉月定然是发现门被锁了,这才从窗子爬进来的,琉月的年纪小,还没有学武,这才因为费力爬窗的时候碾碎了点心。
易寒拉过小琉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见她除了衣裳脏了一些,并没有摔破的地方,这才松了一口气,道:“琉月不哭,还能吃的,琉月忘了咱们还将玫瑰糕碾碎,用玫瑰露拌成糊吃,甜甜的好香的。”
小琉月歪着头想了想,当会儿她换牙,门牙掉了,却吵着想吃玫瑰糕,娘确实让丫鬟这么弄给她吃的。
小琉月这才点了点头,“可是这里没有玫瑰露,哥哥你等我,我去厨房找玫瑰露。”
琉月说完就要跑,却被易寒一把拉住,“不用玫瑰露了,这样就很好。”
萧易寒觉得今日亭楼上的风很冷很冷,萧易寒再次看了看天边的那一轮明月,又望向了那间曾放着无字牌位的小屋。
萧易寒记得,那日的夜原本是那样的冷,那日的夜却又因为一个小小的女童,变得那样的暖。
那夜,七岁的萧易寒,抱着睡着了的上官琉月小小的身子整整一个晚上,胳膊和腿全都麻木了,但是他笑的很开心,很开心。
到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还是安国公夫人发现琉月不在房里,带人寻到了那里来,看着两个相拥在一起的小人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在慈爱的摸了摸萧易寒的头,带走仍旧睡着的琉月迈出房门的时候,流下了两行清泪。
那日开始,萧易寒开始用功读书,不管什么羞涩难懂的书旁人用不用读,只要是夫子教的,他就读,因为他的琉月妹妹说,“寒哥哥,你好好读书,爹就不会关你打你了,那样爹不会睡不着,娘不会叹气,琉月也不会伤心。”
萧易寒摸了摸亭楼上自己旁边的位置,那里似乎还带着小女童身上的温暖。
这个位置,曾经是琉月最喜欢来的地方,她说在这里看月亮最美。
为了小小的琉月一句无心的劝告,萧易寒饱读诗书,为了小小的琉月能爬上最高的亭楼看月色,萧易寒严冬酷暑勤修武艺。
只是为何,为何这一切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寒哥哥,你瞧今日的月色多美,这书明日再看也罢。”上官琉月一身蝶戏水仙团花衣衫在萧易寒的跟前转来转去,去抢萧易寒手中的书,偏偏不让萧易寒继续看,而萧易寒却是随意的一转身,上官琉月的手就落了空。
上官琉月急的身上都要发了薄汗,顿时恼了,道:“寒哥哥,你答应月儿的事,难不成是忘了吗?”
上官琉月不知道,自己虽然的衣裳上虽然绣着蝶,可是在萧易寒的眼中,她就是一只可爱的蝴蝶,他哪里舍得她恼,哪里会忘了她所说的任何一句话。
萧易寒微微一笑,将手中的书放在了书案上,道:“我答应你的事这么多,谁知你今日想到了什么,要我来兑现。”
上官琉月在萧易寒的跟前旋了个圈,宽大的衣袖顿时如蝴蝶一般飞舞起来,笑着道:“寒哥哥,山海经中有夸父追日,今日我要彩云追月,你瞧我连衣裳都换好啦。”
如今的萧易寒年过十五,已然是身姿挺拔的英俊少年,而当初的小琉月如今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琉月虽然已经习了武艺,虽然不精,可轻功还算是过得去,不过琉月依然喜欢攀着自己兄长的胳膊,让兄长带自己在夜半踏上亭楼顶上看月,而前几日不知为何突发奇想,想要玩一次彩云追月。
不过琉月虽然会轻功,可同萧易寒相比,到底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萧易寒哪里会忘记上官琉月的话,在萧易寒的心里,便是忘记自己是谁,也不会忘记上官琉月的,他如此说,不过是喜欢琉月能多同自己撒撒娇,做些小女儿的姿态。
“既然衣裳都换好了,那还等什么,咱们……走。”
萧易寒的话还没落音,就揽住了上官琉月的纤腰,脚下轻点几下,便风一般的卷出了书房,飘进了花园中。
“寒哥哥,花园太小了,咱们出府吧。”
萧易寒见琉月笑的如此开心,虽然还记着爹爹说,不让自己轻易出门,可想着这会儿是晚上,外面的人大约也是不认识他的,便点了点头,“好,咱们出府追月。”
琉月的身子很轻,揽在怀中,感觉她还不如平日里自己习武用的长刀要重似的。
纯净的香气从自己的身侧飘入鼻翼中,萧易寒看着被月光笼罩着的琉月,衣袂飘飘,足像个飘落凡尘的仙女。
萧易寒想,怕是当初皇上看见的天女,都不会比还琉月美。
出府的这一路,两人一个沉迷月色中,一个的眼里心里都只有身边的那个人,只是萧易寒并不知道,太白居的雅座中,和街角的一处阴暗处,苏子冉同祈修宇两人,也在看着这比嫦娥还要美的女子,而萧易寒更不知道,他的麻烦,也从今日起接踵而来。
上官琉月也是死过一次才知道,原来自己同苏子冉的缘分,早已在多年前的一个夜月便已注定。
“老爷,何必将寒儿逼的这么紧,寒儿已经很用功了……”
多少次,安国公夫人都会在夜里同安国公念叨过,让偷偷带着琉月爬亭楼的萧易寒听过。
每一次,萧易寒都会屏气听一听,也想问个为什么,只因为他是家中唯一的儿子,所以才要这般严苛吗?
可每一次,换来的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带着诸多的无奈和几乎微不可查的……焦虑。
已过弱冠的易寒,想到自己在爹娘的窗外偷听的行为,实在有违君子所为,便赶忙想要转身离开。
“夫人,你不是不知,我也不想……”
安国公的一句话,让易寒的脚步,像是在钉在了原地。
从没有一次,从没有一次娘说过这话后,爹爹会开口,然而今日爹爹开口了。
易寒不知为何不想走,想要听下去,直觉告诉他,若是今日他不听下去,也许会错过什么。
所以易寒留下了,只是多年后,萧易寒每每想起今日来都在后悔,若他没有一时好奇,是不是当初安国公府就不会有那一劫,他的琉月还会好好的活在人世。
“老爷,妾身答应过天女娘娘,这件事会一辈子瞒下去,您又何必……”
安国公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安国公打断了,“这件事不是你我如何想就如何算,如今孩子大了,不能一辈子困在这个院子里,总要想雄鹰一样出去翱翔,可他的模样,越发与天女娘娘相似,若是被皇上看到,夫人,你觉得还能瞒得下去?”
易寒听了这话,顿时愣住了,是谁?爹娘口中的那个他是谁。
那个人不是爹娘的孩子,是天女同皇上的孩子!易寒忍不住想,如何那个他是琉月的话,那自己对琉月的爱,是不是终将有一日能说出来,不再是禁忌的爱,被人不耻的爱,是不是只要自己再出色一些,便能娶琉月为妻了?
然后安国公夫人的一句话,让易寒好入跌入了万丈的深渊,几乎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不!寒儿是我生的,只能是我生的,寒儿是我的孩子,谁也不会知道!”
哗啦,易寒感觉自己的心碎成了千百万片,他的梦也碎成了千百万片,原来那个他,指的是自己啊,原来他才不是爹娘亲生的孩子,他不过是个被抛弃的孩子……
易寒跌跌撞撞的离开了,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惊动了屋里面的人。
安国公飞快的推开窗子,只看到一抹白色的影子从转弯处消失了。
安国公夫人吓坏了,生怕这话会被什么人听去,会对易寒不利,赶忙问道:“是不是有人,是谁在外面?”
安国公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刚刚易寒站过的地方,随即摇了摇头,道:“没人,是只野猫跳了进来,碰碎了外面的花盆,没事的,睡吧,我还有公事没处理完,今晚睡书房。”
安国公说完,拍了拍安国公夫人的手,这才转身出了房门。
安国公离开后,并没有去书房,而是转弯去了易寒的院子,易寒的书房中亮着灯,透过窗子,安国公看到易寒怔怔的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窗内,易寒做了一整夜,窗外,安国公站了一整夜。
直到天亮,到了易寒每日练功的时辰,易寒这才动了动已经僵硬了的身子,等到易寒伸手去摸每日都要看一看的,琉月给他绣的荷包时,却是突然一怔。
荷包呢?荷包哪去了?
易寒着急了,这不是普通的荷包,是琉月绣给他的,他最心爱的东西。
突然,易寒一怔,想到昨日自己听到那番话后,跌跌撞撞从正房离开,不小心挂倒了一盆开的很是娇艳的芍药。
糟了,定然是那会,荷包被花枝刮掉了。
易寒才一想起来,猛地起身就要去找,谁知才一推开书房门,就看到回廊上挂着一个荷包,正是他丢的那个。
易寒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从院子里张望了一下,就看到院中的芭蕉树下,有一处没有被露出浸湿的痕迹。
易寒奔了过去,低头一看,赫然是一双男子脚印的形状。
“是……爹。”
易寒喃喃说道,只是最后那个字,他叫的很轻,带了些许不一样的味道。
从那夜开始,安国公心中最大的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安国公同易寒两人心中,全都知道日子再也回不到从前。
也是从那夜开始,安国公变的越来越沉默,易寒开始每日酗酒,常常几日不归。
安国公夫人不知其中就里,日日唉声叹气,便是同安国公谈过几次,安国公也不过是说一句“由着他去吧,他心里也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