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作为大夏国都,坐落于前朝诗人口“太始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太始河畔。前朝修建的贯通中州南北的大运河从城东绕城而过,自然是南北交通汇聚之地,北可直达幽云,南抵苏杭。
与之前王朝选择国都的方式不同,汴梁城自城墙之上极目望去,便是千里沃野的平原,无险可守。早在定都之时太祖皇帝就曾向朝中百官进言,有意将国都迁都于西边的洛阳城或者关中的未央,认为“汴梁虽好,但是奈何无险可守,今日大夏兵强马壮,尚可不必担忧,倘若后世有不肖子孙,致使神器倾颓,一旦辽东有失,往北而南,便是平原广布,此时则国都不保,不如今日迁都,早做打算,为子孙后世谋算”
对此当时仍旧是梁王的太宗皇帝进言“山河之固,在民心,不在雄关。昔日大周,大许,大唐皆在有险之处建都,今又如何?”
这场被后世称为“山河与民心谁可固守”的争论,最终确定了大夏国都的所在
将手中马鞭收起,翻身下马的萧统自然是知道这座城的规矩的,除边关军情,国朝政令,汴梁城中的御道是不允许骑马的,即使皇亲权臣,也不例外,只是此事唯独辽东王萧衍除外,这是大夏太宗皇帝对其的特殊封赏
走在汴梁城的大道上,中原文化自然与辽东有所区别。正在兴致勃勃看着街上卖艺人表演吞炭绝技的萧统,被西边一声战马的嘶鸣给吸引了注意,一个身骑白马的武将手中牵引着马绳,兴冲冲的朝着城门口直奔萧统而来,等到临近萧统面前,白马被骑在马背上的武将勒起,前蹄扬着朝萧统踏下,这一蹄子下去,不死也得是个重伤
京城骑马的这个也是个例外,不是因为功劳,而是因为他的身份,皇城禁军,沾了军情政令的光
萧统看着高高扬起的马蹄,没有向后移动,只是伸出右脚,一脚踢在暴露在面前的马肚上,白马庞大的身躯轰的一声倒在地上,向着后边滑去,看的周围的人一脸震惊,这看起来文弱的少年郎,好大的力气
马背上的武将在萧统出脚之时便已经意识到了不妙,单身按着马背,双腿瞬间远离马镫腾起,翻身向着后边飞去,如同一个展开翅膀的大鹏,脚尖一点便落在青石铺成的街道上,落势极其凶猛,如同下凡的金刚,脚下坚硬的青石板瞬间以落脚点为中心,向着周围布满密密麻麻如同蜘蛛网一般的细纹
萧统用手掸了掸衣服上落下的灰尘,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刚才做出的事情,仍旧笑靥如花的看着远处落下的武将,落在周围人的眼中,怎么看都是一个英俊开朗的少年郎
“萧狗剩,都当官了,还是这么的不讲究,怎么的,刚来汴梁就想给我个下马威?”
听到萧统打趣的叫他小名,萧越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怎么说也是这小子的长兄,堂堂的辽东王世子皇城禁军中郎将,就是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汉子,何时被人如此称呼过,只是不动用武功的话,确实不敌
“你这小子真是怪胎,天生力气大的惊人,不去练武真是可惜了,还有以后不要在人前叫我小名”
“怎么的萧狗剩,想打一架?本世子就是不学武功,也仍旧打的你这个大世子满地找牙”
话音落下,没来得及继续争吵,便见一个身穿鱼龙长袍头上长发扎着白玉观,面庞清秀的读书人挤过人群,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皱了皱眉,不知是不喜这里发生的事情还是不喜围观的人群,淡淡的说了一句“闹够了就赶紧走”
萧统和萧越转头看向来人,兄弟二人的表情截然相反,萧越哼了一声,扭头不再去看来人,萧统则笑着张开双手,向着这个读书人走去,重重的抱住
“二哥,好久不见”
被萧统抱着的萧恒没有动,仍旧是一脸的冷漠,任由萧统抱着,即使高中状元,跨马游街的那天,他也是这般冷淡,不曾动容,松开的萧统看着面前的萧恒,笑的异常开心“二哥,你都是御史了,我第一次来,你可得请我吃饭,在京城闯了祸你也得帮我兜着,说道理我说不过你,但是你比我大,也比我高,这就是天大的道理,你不能推辞”
萧恒听到这些插科打诨的混账话,没有任何的表示,依旧冷漠,不熟悉的人可能认为这是生气,不想理睬,嫌弃,只有萧家的人才知道,只要萧恒没有转身就走,便是同意了
“御史台清汤寡水,没有多少俸禄”
“那我不管”对着萧恒说完,也不管其如何,转头看向一旁的萧越“萧狗剩,还不快点给本世子带路,咱们今天摆驾传说中的汴梁第一名楼燕子矶,今天他请客”说完指了指面前的萧恒
萧越没有搭话,对着躺在地上的白马吹了一声口哨,只见刚才还躺在地上,看起来奄奄一息的白马瞬间站了起来,翻身上马,向着前边走去
萧统牵着马和萧恒走在后边,对刚才白马的表现不由得感叹一句,“呆在汴梁城久了,马都成精了,这地方果然是人精才能呆的地方,真他娘的邪乎!”
作为京城御史台的人,职责便是纠察百官,自然不能带头乱纪骑马在御道上奔驰,不过好在燕子矶不远,几步的路,这次世子大人可真是除了钱财,孑然一身的来到汴梁,不过有了钱财,在这天下行走便不再害怕什么,用世子的话说就是“天下但凡是钱解决不了的事,都是因为不够多”
临了走的时候,萧衍还从银库里不断地拿着银票往包裹里边塞,平常人倘若看到银票面额都要大惊一声,呵,最小的也是一千两银子,直看的世子殿下皱眉“拿着当蹲茅厕的纸,都嫌它硌得慌”
作为辽东乃至天下一等一的纨绔子弟,辽东王世子萧统不仅精通斗狗遛鸟还对琴棋书画,金石古玩,风景民俗,堪舆风水特别有研究,论及此道,就是天下间有名的书院夫子,士林有名的士子也不敢指手画脚说些什么,纨绔做到这份上,才是值了
躺在燕子矶顶楼紫檀莲花椅上,手中拿着和田玉脂细颈宝瓶美酒,一边长着嘴吃下身旁丫鬟剥好皮的紫晶葡萄,一边晒着下午暖洋洋的太阳,此处临近闹市,便是一排的窗户,有早春的清风从外边吹进来,带着春天抽枝嫩芽的气息,此处也可俯瞰眺望远处的风景,也可听到外边楼下闹市里传来的各种叫卖声,人来人往车辆行走的声音,倘若烦了关上窗子,便是自成一片天地
萧统伸了伸懒腰,口中轻声说了一句“爽,这才是世子应该享受的生活”
萧越就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拿着海碗,一口喝着酒,一口吃着菜。萧恒站在窗口看着下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下边传来士兵呵斥的声音,压过了来来往往的人声,刚才还喧嚣无比的街道,瞬间变的安静起来,萧统听不到人声,抬起头伸出脖子看到街道上来了一辆四角玲珑的马车,用上等红木打造,马车帘子用苏绣织成,上边绘着梅花,四角挂着铃铛在风中脆响,马车前后皆有禁军护卫,车身上描着金色的王字,好不气派。
来了兴趣的萧统转头对着坐在桌子上的萧越说“来看看,萧狗剩,这是谁家的马车,竟然被皇城的禁卫护卫着进了汴梁”
萧越听到萧统的问话,也没多大反应,仍旧一脚踏在凳子上喝着酒,回答了句“那是王家的马车,陛下前番在下令诸藩王子弟进京读书时也一并下的旨意让王家进京,朝中诸位大臣都知道”
“哪个王家,这么气派,别人来也不见有禁军护卫?”
“王玄策大将军的王家,这是王玄策的弟弟新进礼部右侍郎王化龙的家眷,早先此人曾在太原当府尹,不知怎么的今年被提拔进了京城,陛下本意是招王将军家眷进京的,只是都知道王将军终身未娶,所以只得招了他弟弟,本不用禁军护卫,不过今年似乎有点不太平,好几个官员都被暗杀在任上,朝中认为怕是瀚海所为,听说鞑靼人换了位年轻的大汗,急切的想建功立业,好超越其父”
“是不太太平,今年的夏赋又被陛下提前征收了,算上之前已经五年,这笔钱在上交朝廷期间被陛下截留,中书省根本不知道用到了哪里,御史台认为这是伤及国本的事情,忍了五年,不准备再忍了,所以准备在大朝会上死谏”
萧恒的话音落下,浩浩荡荡的马车便已经消失在了街道上,萧越难得主动走向萧恒,两人并排站立,表情严肃,想来说的便是极为重要的事情,萧越开口向着萧恒询问“听说陛下有意御驾亲征瀚海,为太祖皇帝报仇?”
萧恒想了想,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可能有这个意向,朝堂之上衮衮诸公不说,便是等着陛下亲自主动提起来这件事,好提前做好应对”
“即使中书,门下那边不说,怕是老首辅颜推之就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陛下该怎么说服”
“自然会有办法的,书上说,青萍起于微末之间”
关上临近街区的所有窗户,只留下面前的一盏,萧恒看向城墙处摆动的墙柳
“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