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是,身体还好吗?
第二句是,工作顺利吗?
然后第三句是,有没有想我?
在心里念叨到最后一句时,顾铭忍不住在心里笑自己如此幼稚。
又有旅客出来,他拉长了脖子朝出口看,恨不得马上见到她。在见不到童卯卯的这几天里,只要一想到她不在伦敦,而是在另一个国家他就觉得自己要疯了。
思念是一种可怕的病。比其他病更严重,更无法治愈的病。
就在卯卯笑着出现他视线里的时候,顾铭立刻有一种脱离苦海的快感。他快步的往前走,步履匆匆的朝她而去。
但下一秒,他停住了。
她满脸春风,笑吟吟的跟齐喆说话。齐喆推着他们的行李,不停的与她说话。两人脸上的幸福模样好像蜜月归来的新人。
瞬间,顾铭被窒息牢牢的包裹起来,一层又一层。他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像不小心跃上岸的鱼。这样的感觉就像游乐场里他唯一不能承受的蹦极,极致的巅峰和谷底并存,随时能让他神经崩溃。
熙攘的人群里他背过身,避开彼此可能发生的视线交错。不断的有人从身边经过,他觉得难过。原来孤独是在人群里没有可以为你停下的脚步。
卯卯跟齐喆终于从他身边经过。如期的,他们果然没有发现就站在两米距离外的他。
的士在楼下停下来。齐喆帮卯卯把行李箱从车后箱里提下来。
顾铭坐在车里,齐喆跟卯卯在自己面前挥手告别,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要跟在他们后面。只是想确认她是否安全到家,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切。
齐喆走后,顾铭觉得或许应该下车找她,听她说这只是个误会。但最终他只是开车走了。
“我回来了。”卯卯一开门进去就看见肖洁窝在沙发里看书。
“回来了。”肖洁把腿搭在一个抱枕上,从桌上的盘子里拿了一个芥末豆子丢进嘴里。
卯卯瞧了眼那盘被消灭的差不多的豆子直摇头,然后进屋换衣服。等她出来后,发现肖洁竟然在看那本上次她妈妈给她寄来的散文。
“哟,您什么时候也喜欢看这种类型的书了?”卯卯揽过一个抱枕,把头搁在上面。
肖洁瞪了她一眼,“怎么,你也觉得我不是看这书的料?”
“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卯卯笑嘻嘻的解释,“你不是从来不看散文的嘛。”她记得肖洁说过,这种形散而神不散的文章她下辈子都没法看懂。“今儿是怎么了,受啥刺激了?说来听听,给你参谋参谋。”
“算了。”肖洁撇嘴,把书往桌上一搁就不看了。
“怎么,不看了?”卯卯问。
“不看了,看了一晚上,愣是没弄懂作者讲了半天想表达什么。”肖洁把抱枕夹在两条腿中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就看自己喜欢的就好,何必强求。”卯卯拍了拍肖洁的大腿,安慰她。
“我这不是受了刺激了。”肖洁把顾铭下午对她说的话一股脑儿的全倒给卯卯听,“你说,有他这么说话的吗?什么嘛,我像是去夜店而不是读书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肖洁懊恼,偏偏不是SPA,也不是夜市,而是夜场。
卯卯安慰了半天,肖洁总算平息下来。她又抓了一把豆子,边吃边问,“对了,顾铭他今晚有去机场接你吗?”
“去机场接我?”卯卯诧异的看肖洁在一边玩命的啃豆子,“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肖洁往卯卯嘴里塞了两粒芥末豆子,“也是,他会去才怪呢。
“什么,个状况?为什么会这么说?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卯卯把嘴里的豆子如数吐了出来。
“某人今儿下午在这里烦了我一下午,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肖洁把原委简单的叙述了一遍。丫的,一问出结果就立马走人,没见过这么歹势的男人。肖洁在心里大骂。
“然后呢,你说了?”卯卯问,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
“说了,你是八点四十五分的航班没错吧。”肖洁看见卯卯点头,又接着说:“我就知道他没去。”
卯卯摇头,“真没看见他。”
肖洁拍了拍手上的芥末粉,“我就说嘛,他顾铭要能去机场接人,打死我还真不信。”她边说边摇头,又从盘子里抓了几颗豆子,“切,永远都是那副死样子。”
卯卯抓了抓头,“他说了要去吗?”
肖洁把豆子咬的咯吱咯吱响,“鬼知道,他说不排除去的可能,把话讲的模凌两可的。”
卯卯心里纠结起来,把顾铭真去机场接自己的可能性又一遍又一遍认可了又排除掉。
肖洁伸腿踢了踢她,“想什么呢,那么露骨?”
“没有啊。”卯卯回答。
“哎呀放心,他不会去的。这么多年,除了他妈外他不会亲自去机场接任何人的。”肖洁说,“不用在那边像个白痴一样内伤。”
卯卯无话可说,只是她心里总有一个奇异的感觉。她既希望顾铭真去机场接她,又希望他没去。
一整个晚上,卯卯被这种纠结的念头折腾的筋疲力尽。
顾铭从卯卯家离开后就直接去Cris那里喝酒。在那里待到快十一点半的时候,邓飏出现了,但顾铭的心情并没有因为看见他而有一点好转。邓飏跟Cris要了杯伏特加后就在一边坐下。
“心情不好?”邓飏问。
顾铭往嘴里灌了口酒,然后点了点头。
“因为童卯卯?”果然,邓飏的话让刚才还有点混沌的顾铭一下子清醒不少。他盯住邓飏,“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我?”
邓飏笑着喝酒。
顾铭扯着嘴角,把脸埋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
“来,干一杯。”邓飏举着酒杯对顾铭说。
“你什么时候把我看的这么透彻?”顾铭问。
邓飏转头对他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他喝了口酒慢腾腾的说:“现在能让你这样的,除了童卯卯,我实在想不出其他人或事。”
顾铭长长的叹了口气,长指放在吧台上,“很多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第一次,我觉得看不透一个人的心。这种感觉很不好,你永远不知道下次她会对你怎样。”
“不觉得这样才有意思吗?”邓飏轻轻的敲着玻璃杯子,眼神望向前方,“如果一下子就看透了,这辈子就跟乏味耗上了。”
听完邓飏的见解,顾铭并没有觉得轻松。他握着杯子,看Cris在吧台后忙绿。“我第一次在这里遇见她一个喝酒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她简单又复杂,让人捉摸不透。我承认,被她吸引也是因为这些,但我没想到过程会这么辛苦。”
“是不是觉得她有时候简单的几乎像一张白纸,有时候有像一张涂满色彩的画?但你要知道,只有这样的女人才有味道。”
“童卯卯,她无时不刻都在让我觉得不安。”
“这种心理就像猎人追逐猎物时的心情。有些猎人总能很快就追逐到自己的猎物,然后发现那只猎物常常让让他失望;还有些猎人一辈子都在追逐,虽然无法掌控,可他的确在不断的追逐中,每天在体验追逐不到带来的不同心情。”邓飏说,“你希望自己是那个很快就把猎物牢牢掌握在手里的猎人吗?
顾铭摇头。
“这就对了。”邓飏笑,“我们遇见的猎物都比较特殊,她们不仅身上长满了刺,而且跑的比其他的人快很多。她们就像一朵沾染了毒汁的玫瑰,美丽的同时带着毒。”注定了,要采择这样的花,付出的时间要相对的长很久很久。
顾铭转头,“你在说肖洁吗?”
邓飏点头。“我不知道你以前对她是什么感觉,但在我眼里正如童卯卯在你眼里一样,永远让我琢磨不透,无法赶上脚步。”
顾铭又继续往嘴里倒酒。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是那个在永远追逐不断得到快乐的猎人。他只知道,他的心现在难受的要死。
顾铭刚开完会就接到他母亲打来的电话。不用说他也知道,能让他母亲在这个节骨眼给自己打电话无非是因为那件事。他一再的跟她解释,解释他跟肖洁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但老太太似乎不死心,说年纪差不多了又没有女人,为何不考虑下长辈的建议。
挂断电话没多久,纪闵就到工作室来找他一起吃晚饭。
顾铭没有拒绝,把手里的事情交给Leo后就离开了。
餐桌前,顾铭沉默的切盘子里的牛肉。那些划在肉上刀似乎一下子全转移到他自己身上,一刀一刀的割在心口上。
“怎么了?”纪闵向前倾身,嘴唇上涂着的橘红色的口红,“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顾铭抬头,才发现纪闵穿了一件他最近设计的绿色雪纺衬衫。
纪闵放下手里的刀叉,眼神关切他,“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你多想了。”顾铭回答,又继续低头在那块面目全非的牛排上划刀痕。他知道,纪闵是个聪明的女孩儿。她从来不像其他那些女人,明目张胆的调情或者表达她们的意图。她懂得把握他们之间关系,比朋友多一点,却从不超越更深一层。更或者不好听一点--她是掌握暧昧的高手。
顾铭不否认,这样的关系维持陪他度过了很多难过的时间。他是个自私的男人,因为他没有打算跟她有进一步的发展。
“你最近状态不太好。”纪闵切了一块西兰花放进嘴里。盘子的里还有一半牛排已被她放弃,她从来不它吃完。这是工作带给她的一种病。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可以出去旅行。”她说,“我刚好下周开始有时间,要不…”
纪闵还未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顾铭打断了,“不用了,我很好。”
“哦。”她略显尴尬的啜了口红酒,点点头。
顾铭看了她一眼,“不吃了?”
“嗯,我饱了。”纪闵笑着回答。
他把一块牛肉放进嘴里,终于不再说话。也许,纪闵就是邓飏说的,属于那种很快就被猎人追逐到的猎物。因为没有神秘感,所以他已对它感到失望。
吃完晚饭,纪闵见顾铭一个晚上都没有精神就把原先想去酒吧的提议压了下来。在路口分开后,顾铭一路驱车回家。
经过街区的时候,车速逐渐慢了下来,顾铭远远的看见童卯卯正在前面一个人散步。他踩了下油门,飞快的从她身边开过去。
卯卯只觉得一阵巨大的风差点将自己刮倒,正要转身的时候发现时顾铭的车。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那里除了她自己外一个人都没有。他应该看见她才对。但问题是,他没有停下车,而是直接从她身边飞快的经过。连那阵风似乎都带着一股莫大的怒气,而他更没有像以前那样因为教养问题而停下车。
她明白,他在故意对自己视而不见。
顾铭从后视镜里看童卯卯,心里像无数的蚂蚁在吱吱的咬着,最终决定漠视。
一个星期后,LD又把卯卯召回到本部去。一接完他们的电话,卯卯抓上包就从办公室乌泱泱的撤离了。
她觉得顾铭最近有点奇怪,几次在小区里遇见的时候他总是假装没看见她。如果是偶尔一两次的话没看见的话她能理解,但接连几次的‘视若无睹’后,她知道一定有情况。但卯卯不知道是什么,只觉得他最近不像以往那么经常出现。
她隐隐感觉到是怎么一回事。
以前他经常出现的时候觉得烦,现在忽然对她不理不睬让她更难以招架,好像她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罪孽。
半个小时不到卯卯就乘专用电梯到达LD管理层。接待她的是顾铭的秘书,那个经常把衬衫扎在及膝衬裙里的英国女人。卯卯很好奇看惯了时尚女模特的顾铭对自己秘书的保守性着装是否做过评论。
很快的,秘书给她冲了杯咖啡。卯卯端着咖啡坐在沙发里,一边笑着说谢谢一边考虑一会儿谈完工作弄清顾铭最近对自己态度冷漠的原因。
但时间过了很久顾铭都没有出现,而是一个金发的男人进来跟她谈。他把具体的要求跟卯卯解释清楚后就准备离开。
从始至终,顾铭都没有出现。
卯卯抱着文件夹慢腾腾的踱步到电梯门口。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她终于下定决心回到秘书室问顾铭在哪里。
那个英国女人先是一愣,对卯卯的问题没有一点的心里准备。好半晌后,她才回答她说顾铭不在公司。
卯卯哦了一声后,终于死心进了电梯。她摁了关闭键,心情的起伏与显示屏上的楼层一样嗖嗖的直线下坠。
从LD出来她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直接步行回家。威廉之前对她说过,如果是LD的事务,时间由她自己自由把握。
这次回去,纯属只是因为她不想继续待在那间堆满字典和文件的房间。
回到家肖洁依然不在,她也早已习惯一个人。卯卯把包一丢就在沙发上躺了下去,整个身体沉沉在向下坠落,坠向深深的谷底。
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半多。窗外的天已全黑,天空里有橘红色的光。
卯卯从沙发上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外加伸懒腰后踱步到厨房觅食。冰柜里塞满了食物,有青菜、牛肉、鸡蛋和鱼。可最后,她从里面掏了一瓶酸奶和一块芝士蛋糕。
简单的洗漱后,童卯卯已经穿着家居服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奋笔疾书了。拉紧的窗帘上有她的影子落在上面,像一只卷缩着的兽,没有任何攻击性。
下午那个男人说下周二前能做好就可以,以这样的时间,她完全可以在周末结束后再开始翻译。但莫名的,她不希望那样。她想尽快翻好,越快越好。
最终,卯卯没有叫自己失望,因为她真的周四晚上就把东西准备妥帖了。
周五一早,卯卯从家里出发。当她再次在LD电梯里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跟随着那个不断上升的数字高涨起来。她在心里琢磨,照之前的安排,星期五顾铭都会在百货公司,因为他们要进行一周的汇总。
喝完咖啡,接待她的依旧是上次的那个老外。男人听到她是来交材料的时候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说她的速度让他觉得惊讶。卯卯的心情没有因为老外的称赞而飘飘然,反而愈加失落。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卯卯特意又跑到秘书跟前向她打听顾铭的行踪。但那个女人除了给她的答案和上次一样外,连表情几乎都直接是上次的复制品。
这次卯卯像一只彻底像泄气的皮球,蔫了。她拖着步子走到电梯间,一只脚已经踏进去的时候这两次接见她的老外给了她一个轰炸性消息--顾铭生病了!
卯卯疾步从LD大厦撤师,给Taylor打了个电话说她可能会迟点回去或者不回去。她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候出现在顾铭家门前。
门铃响了很久后门才打开,顾铭站在离自己三尺开外的地方,用她不知道如何形容的眼神看她。
“你怎么来了?”顾铭问。
“听说你病了,因为教…”卯卯刚想学他以前趾高气昂的语气说话,发现氛围不太对便马上改口,“顺路过来看看。”
“放心,死不了。”
卯卯用不满的眼神剜了他一眼,心里念叨着,生病嘴巴还不忘记毒。“你怎么这么久才开门?要再迟一点,我就打算破门而入了。”
“破门而入?”他微微抬眼皮倪了她一眼。
“当然,不是非得用暴力。我知道你家门的秘密,111111。”卯卯极力挤出一丝笑来缓和一个略显尴尬的气氛。但这个打算才处于萌芽阶段就被顾铭掐死了。
“看来我得考虑修改下密码了。”他的语气平缓的没有任何起伏,可就是这样的波澜不惊却在卯卯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抿了抿嘴角,说道:“看你没事儿的话,我先走了。”
卯卯心里委屈了起来,原来好心没好报是这么恶劣的感觉。顾铭望着她乌泱泱撤离的身影,把门缓慢的合上。
冷战正式爆发。
顾铭出现的频率从一开始毫无目到此刻的彻底失踪,突如其来的落差让卯卯一时半刻习惯不了。直到现在,她才相信肖洁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人是动物世界里最犯贱的、稍微高级的一类。
于是下班后,卯卯主动给肖洁打电话,约她一起去Cris那里坐坐。肖洁说她还在开会,至少得九过点后才能走,让她自己先过去。
卯卯进一进去,Cris就激动的握着她的手,在细腻洁白的手背上蜻蜓点水的落了一个极为绅士的问候吻。她笑了笑,Cris就兴奋的给她介绍他最近调的一种鸡尾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