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为了显示对你的真心,我今天特地没化妆。只有这样,我才觉得坦诚。”孔唯依旧在笑,笑的卯卯心里空掉了一大片。“你会原谅我吗?”她问。
卯卯看出孔唯的故作轻松和微笑。她该原谅她吗?卯卯在心里不断的问。她是闺蜜,是她曾经最好的朋友,也是毁掉她七年感情的女人。一个像男人一样,叫她又爱又恨的女子。
“好了,我下午还有事。今天你能来,我很高兴。”不等卯卯回答孔唯站起来,拿起手边的包包,“虽然很无耻,但还是希望你能原谅我,卯卯。”
她匆匆的离开,甚至没有等到卯卯的的答案。可她心里似乎又已经早有了答案那样,于是只好离去。
卯卯坐在原地,看着孔唯像只骄傲的孔雀一样,在她面前消失。
卯卯的感冒像一只甩不掉的狈一样黏在她这只狼身上。一整个星期,她都觉得脑袋重的像被灌入了大量的铅,摇摇欲坠。伦敦的美,再也提不起她半点的兴趣。这种感觉就像当初她在北京厌倦了每天走的那条路。
LD又有新的合作项目到她手上。她知道,一定是顾铭故意的。卯卯很想对William说NO,让其他人来接替这份工作,但那个英国男人的笑总是让她说不出任何让她能拒绝的理由。卯卯再次觉得无力。
于是她又去了趟LD大厦。搭的还是那部专属的电梯,高档又华丽。
等卯卯进了办公室,发现顾铭不在。他的桌上堆了一叠很高的文件,至少有四十公分以上。她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个文件夹后看了一眼上面的标题后又整齐的放回去。
将近五分钟后顾铭才出现。他看见卯卯的时候没有明显的表情,而她却瞬间觉得陌生起来。眼前的假人一样没有情绪的男人似乎与自己不相识,他是那个对她说喜欢她的男人?
顾铭说:“你来了,坐吧。”
她坐了下去,等他给她需要工作的材料。但很久后顾铭依旧在做自己的事,没有提到半点关于她,以及她工作的事情。
卯卯有些按捺不住,忍耐是她的长处,但在此刻已经失去作用。
“我需要做什么?”她问,看着他埋低的头。
顾铭抬起头,很淡的看了她一眼说:“目前没有。”
“那,是什么意思?”她不能理解他的行为,“我不喜欢做浪费时间的事情…”卯卯还要说什么的时候,顾铭的女秘书进来了。她把一个黑色的文件夹放在顾铭桌上然后就出去了,每次都是这般来无影去无踪。
他把文件夹放在她面前,语气很淡的说:“这是你要做的。”
卯卯拿起顾铭给她的,所谓的工作,迅速的扫过一遍,小case一件。
“就这些吗?”她问,收起东西准备随时走人。
“对。”他说,抬眼看她。没有挽留。
卯卯终于站了起来,“没事儿的话,我先走了。”
“真打算跟我划清界限?”顾铭盯着她挺的笔直的后背,他已经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只见卯卯回过身,对他说:“你想多了。”
顾铭觉得悬在半空里的心丝毫没有因为她的那三字而落地为安,她的镇定让他越发觉得不安。
“有什么措施可以让你回心转意?”他问,这次的语气能听出来他在乎她,并且很在乎。
卯卯的脸上浮起一个很轻的笑,她想顾铭大概真的没真正的爱过一个人吧,所以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她什么都没说,只说了句我走了。
一只手从后面拉住卯卯的手臂。突如其来的身体触碰让她心里一震,胸腔里的某个器官便拼命的捣鼓起来。扑腾扑腾的倒腾起来,像一只被打捞上岸的鱼那样,死命的鼓腮。
“怎么了?”她回头,直视他的眼睛。假装镇定。
“不要用这种方法惩罚我。”顾铭说,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脆弱。卯卯胸口一疼,但很快的,她又恢复到原来的语气和声调,以前学语言的优势又在此刻淋漓尽致的体现出来。
“我没打算惩罚你。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她解释,并且强调这是她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顾铭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手心里削瘦的手臂似乎愈加瘦弱,一阵稍微大点的风几乎都可以吹走,“是指离开我,还是故意对我视而不见?”
卯卯不做声,他说的没错。她不可能在知道一切实情的情况下继续跟他保持除了工作关系外的其他关系。她没法忽视初恋对肖洁的念念不忘,没法无视陈可嘉步步紧逼的商业联姻。她没办法变成那种,所谓的,为爱可以不顾一切的女子。她要考虑很多,童卯卯只是世俗的,理智的,需要生存的动物。
她想,最大的原因是他们没有真正驻扎进彼此的血液里,那种深入骨髓的爱情。
“童卯卯。”他叫她的名字,她听出了某些意味深长的声音,但依然决心漠视。
“对不起。”她说,然后离开。她不敢继续与他在一起。
顾铭看着她从自己眼前走开,然后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卯卯可以保持自己与顾铭之间的距离。最后,在工作结束的时候她甚至把东西直接用邮件发给他。直接省略掉两人见面的机会。
她坐在电脑前,咬着手里蓝色圆珠笔的笔头,眼睛盯住微微泛着蓝光的屏幕。
已经深夜,可她还是睡意全无。她开始失眠,她已经整整四天没有睡好。
十分钟后,她去厨房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又从铁皮罐里取了十颗大枣。东西全部吃完后,她简单的洗漱完就钻进被子里。时间无声的从指缝间经过,一轮又一轮。但她却更加清醒,卯卯伸出手放在床头的灯下仔细的端详,以此来慢慢的打发时间。
第二天,她去了趟医院,是上次她晕倒时去那家医院。她最终决定去看精神内科。
诊室里有两个医生,一个是英国人,另一个是黑头发的亚裔人。进门的时候,两个女人轻轻在说话,脸色很好,应该是刚刚聊到什么有趣的事。最后给她看的是那个二十多岁黑头发的女医生。
“哪里不舒服?”黑发的女医生汉语一出口卯卯就愣住了。于是她忘记回答医生的话,而是条件反射的问:“你也是中国人?”
女医生的微微的对她一笑,然后说:“嗯,哪里不舒服?”
“失眠。”卯卯回过神说道。她好奇的盯着医生的脸,心里琢磨她是如何知道自己是中国人。
“以前有过类似症状吗?”女医生看她,有一双含笑的眼睛,黑葡萄一样亮晶晶的。卯卯看见她的胸牌上写着Grace Yang,与脸蛋一样美丽的名字。
“没有。”卯卯坐在女医生对面回答,“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的失眠。”
“最近有什么烦恼的事?”医生抬眼看她,卯卯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没什么特别的。”
“工作、感情都没问题是吗?”Grace问,眼神锐利,似乎看透她内心那样。这种表情,这般锐利如刀的眼神突然让卯卯想起一个人,很快的她听见对面的女医生声音轻柔的问:“人际关系呢?”
从医院出来,卯卯神情萎靡。本以为能从医生那里得到解决方法,但除了手里的那个白色小药瓶外她没有得到任何的安慰。
她摇了摇手里的瓶子,听见里面哗哗的有药丸互相撞击到一起的声音。卯卯有些无奈,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需要靠这种药物生活的一天。
这个世界,真是大大的超出她的预想。
童卯卯一走,杨曦立刻跟护士吩咐了下就拿出抽屉里的手机按了一个号。电话接通的时候,她的脸上闪着奇异的光芒。
挂断电话,顾铭坐在办公桌后面不停的捏眉心。杨曦说童卯卯患了轻度失眠症。他想起那天她来时苍白的面容和丰满的眼袋。那样的卯卯让他觉得熟悉,那是他在伦敦刚认识时的童卯卯,那是一朵为爱潦倒和颓败的花。
顾铭很快的把事情全部做完后就离开工作室。他打卯卯的电话,这次她接了。他问她在哪里,她说在他们住的社区公园里。
他匆匆收线,二十分钟后出现在公园里。远远的,顾铭就看见童卯卯独自坐在一条长椅上,身上落满了细碎的阳光。
卯卯看见顾铭的时候淡淡的对他笑了一下,似乎他们之间的关系恢复到一种最原始的状态。
“你在这待多久了?”顾铭看着公园里大片大片的草地问。
“三个小时多一点。”卯卯说。
顾铭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失眠症他此刻只好装作不知道,“你脸色不太好。”
卯卯伸手摸了摸脸颊,“大概是没睡好吧。”
“失眠?”他问,扭头看她的脸。细密的阳光下他几乎能看清她脸上的绒毛和细小的毛细血管。
“嗯。”她点了点头,没告诉他去看过医生,也没说自己得了失眠症。
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公园里偶尔走过的遛狗的英国妇人,骑自行车的孩子和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女子。
这个场景让顾铭觉得陌生。在这个地方他生活了许多年,但这个公园以及公园里的一切对他却都是陌生的。如果不是童卯卯,他想这辈子,七十岁前他是不会考虑到这里面来打发时间。
午后的阳光很轻,斑驳的掉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顾铭和卯卯之间没有过多的语言,更多时候只是安静的坐着,不去烦扰彼此。
“童卯卯,什么时候撑不住了,就告诉我。剩下的,换我来。”安静的微风中顾铭忽然对她说。卯卯看着他的脸在阳光里发出一片迷人的光芒。
他的嘴边带着一抹顽劣的笑,像小时候她班上的小男孩那样,露出两个浅浅的温暖的酒窝。
她仰起脸看天空里绚丽的阳光,一直望,一直望,四周里开始有五颜六色的光圈。
卯卯承认,自从那天下午在公园里与顾铭打发了一个下午后,她对他的态度有了缓和了许多。她知道,这样的关系对她意味什么。对肖洁又代表什么。她想找一个最舒适的平衡点,能让所有人都好的点。
但肖洁似乎早就先行一步的找到了那个平衡点。那是某个晚上,肖洁半卧在沙发里翻杂志时说的。
肖洁不挨家的日子比任何时候都要频繁。卯卯觉得,她们之间的关系忽然就从如胶似漆的新婚夫妇一下子过渡到男人四十想出轨的阶段。
肖洁越来越忙,忙工作,忙应酬,忙她家公司里的大小事宜。卯卯也忙,忙工作,忙如何能早点结束一段纠结复杂的关系,然后从中得到劫后余生。
那天,肖洁回家特别早,因为卯卯把齐喆没有背叛自己的事告诉了肖洁。等卯卯回到家时,她都已经全部就绪躺在沙发里靠打发时间过活了。
她说:“童卯卯,跟齐喆那厮还是断了的好。”肖洁不赞成他们有任何复合的可能性。
“为什么?”正在用吸尘器的卯卯直起腰看着她问。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好了,这么纠结下去,一辈子都会没完没了。”肖洁把她的长腿搁在沙发的扶手上。脚趾上涂着黑色的甲油,黑漆漆的一大排像一堆扣子列在那里。
“你们俩,说的难听点,是真的没有缘分。都七年了,偏偏遇上这么件事。孽缘,孽缘。”她嘴里啧啧的只是摇头。
吸尘器继续轰隆隆的响着,卯卯默不作声。为什么只要跟她扯上关系的,偏偏都变成了孽缘?
“我说,孔唯也真有能耐,合着这么两下就把所有的人都忽悠了。你说,她折腾了这么久背着这么大个黑锅受万人唾弃,换来的是什么,现在还不是这般悲惨的下场。所以说,一切的小三都是不值得同情!”肖洁扯着一副毛邓三的语气开始指点江山,许久见卯卯不吭声,又继续磨叽说:“齐喆,还算他是个男人。”
卯卯的脸越来越沉,但肖洁压根都没放在心上,继续发表她的政治观。
“哎,想当初我还甩了她一巴掌呢。”肖洁摇头叹息,“现在想来,不知道这一耳光该不该打?”
卯卯扶着吸尘器,对于肖洁当初替自己打孔唯那一巴掌她始终沉默,一开始她没觉得什么,日子久了但逢想到这件事她都觉得自己就是个罪魁祸首。好好的三个人,愣是弄成现在这种尴尬的氛围。
“思来想去,还是该打,追根究底还是她把你跟齐喆拆散了,一样是罪大恶极的女人。”肖洁兀自的说。这辈子,她允许别人使坏,但她最见不得的就是对自己朋友使坏的人。
卯卯仍保持沉默。
“发表个意见呀?”
“没什么意见好发表的。”卯卯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起伏。
肖洁暗自在心里感慨一番,最后终于说道:“丫的,行啊,童卯卯,最近越来越会懂得藏心事儿了啊。”
卯卯横了她一眼,她的心都快纠结死了,“没那回事儿。”
“我都知道了。你也甭掖着了,再掖着要发毛了。”
“你都知道什么了?”卯卯低垂着头把掉在地毯上的一片碎纸屑吸了进去。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肖洁翘首以待。
卯卯没准备说什么,事实是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是没用了。”肖洁坐起身,把手里的杂志随手扔在沙发上,“顾铭那小子喜欢你是吧?”
卯卯弯着腰,不敢抬头看肖洁。她没想到肖洁的话题会这么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更不知道肖洁口里的该与不该的事就是指这。
“得,把吸尘器关了。再这么照着一个地儿吸下去,这毯上的羊毛都要没了。”肖洁看着卯卯狼狈的样儿,心疼了一下。
卯卯把吸尘器关了,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这种安静叫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她害怕肖洁像当初自己撞破齐喆和孔唯那样,心情会崩溃。她经历过,知道那种心情比死还要难受几十倍。
“肖洁,我…”她绞着手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在肖洁面前的形象变得无比渺小。
最后还是肖洁忍不住了,她踢着拖鞋走到童卯卯跟前,用食指点了点卯卯的额头,然后啧啧的感叹,“丫的,你这脑袋真不知道长着干嘛用的?怎么,以为我是傻瓜啊,这么点小事都瞧不出来?”
卯卯心里纠着,这一时半刻她还真听不出肖洁的意思。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肖洁比自己当初撞见‘当事人’时淡定许多。至少,目前在她看来是这样。
“照我说,你跟齐喆是没戏了。既然顾铭喜欢你,你也就将就点,都老大不小了,要觉着合适就凑合着吧,也不是说一定要结婚那些的。”肖洁用波澜不惊的表情说,把卯卯看的彻底傻眼了。
“啊?”卯卯听到这会总算明白了肖洁的心思。只是肖洁越是这样云淡风轻,这样潇洒自如,她心里就越难过。她知道,肖洁的坚强都是装出来的。
“趁着我妈有更大动作之前,你们就赶紧把事情挑明了。”肖洁抓起桌上的白开水喝了一大口后说,“时间拖久了就更难办了。”
“事情还没到你想的那一步。”卯卯解释,她觉得自己需要解释。
“不管到了哪一步,我都希望你幸福。”肖洁说,一改素日里嬉皮笑脸的态度。她的反应让卯卯多少有些吃惊。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跟肖洁比起来,当初和现在的自己都是那样狭隘。
“肖洁。”卯卯丢下吸尘器,上前抱住肖洁。肖洁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说:“傻瓜,我跟顾铭那都是过去式了。原谅我一开始没有对你说实话。”她承认,这是她对卯卯唯一不坦诚的地方。
卯卯摇头,千言万语,在此刻肖洁面前都变的没有任何力量。
“如果爱,就放手让自己再爱一次。”肖洁说,“什么东西都可以重来,唯独爱情,过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在肖洁眼里,世界上最坚韧的是爱情,最脆薄的也是爱情。“你说,一个人,若能不爱,该多好?”
肖洁的话多少给了卯卯心里的安慰,但她明白,想要从一段感情里全身而退需要很长的时间。自己是这样,肖洁也不例外。
生活一如既往。她异常的喜欢这个成语,一如既往。只是齐喆的每次出现都超出她的预料。她不知道,全世界最忙的人到底是怎么把时间挤出来用在她身上。她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幸福的?
又或许,就是电影《其实他没那么喜欢你》里的台词:如果一个男人真的喜欢你,他会动用一切力量去找到你,手机,email,msn,google…
是不是凭借这句台词,她可以毫无疑问的确认齐喆此刻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