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湄没有说话,低下了头。江白曲慢慢地走了过去,看着她有些悲伤的面容,叹息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易水湄愣了半晌,才道:“白曲,这本是早就该和你说的事情……”
白曲笑着,他没有多说什么来给她压力,而是等着她慢慢的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她不想说的,自己也绝不逼问半句。易水湄苦笑道:“我娘本来是妾氏的,却似乎是很年轻的时候就跟随着他……”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没有称呼他为父亲,而仅仅是他。江白曲没有说话,只是和蔼地笑着。
易水湄又道:“也就是八年前吧……那次疫病很厉害,但是他却没有把药拿来给娘亲……”她说到这里语塞了。
“啊?”江白曲听到这里,也不由的惊了一下。水湄勉强的笑了笑,然后继续道:“之后几天,和我娘有些交情的侍女也被他弄死了……”易水湄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想了想又道:“我姐姐和姐夫也是因为八年前的战败,而双双殒命,从此再没人疼我了。”
江白曲慢慢的拥着易水湄道:“没关系的,还有我的。”
易水湄笑了笑,但是还是带着一点点勉强的神色,道:“你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
江白曲似乎最是不愿意听易水湄说到这样的话,他心道水湄这傻丫头八成又要说颜儿了,江白曲果真是深知易水湄秉性的,但这次,他却只猜对了一半。
易水湄展演一笑道:“白曲,我们将来夫妻恩爱,一生一世都不会分离,但是颜儿呢?你给她一个孩子吧……”易水湄说得心无城府,十分真挚。
江白曲却是一愣,自古后宫之中哪有一个妃子要帝王去宠幸其他妃子的道理。江白曲一愣,却是易水湄又道:“恩?那么不管我们的下一个孩子是男是女,都送给颜儿好不好?”
江白曲看着笑得那么纯美的水湄,说不出话来,点了点头,抚摸着她的头发,将她拥到怀里。
水湄则顺势搂住了白曲的腰身道:“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颜儿的,若没有颜儿,我恐怕已经死了数度了。”
江白曲听到这里,却真的是深深地震撼了一下,是了,若没有颜烬,可能易水湄早在自己最初的愠怒之中自暴自弃,然后成为了后宫争斗中的牺牲品。
若没有颜烬,又是谁去辰霄殿唤来飞絮和南宫意妍救自己和水湄呢?
若没有颜烬?一切不堪想象。
江白曲突然释然的一笑:“水湄,你何必总是想多?你发心吧,我会对她好好的,对你也一样。”
易水湄点了点头,却突然开口问道:“白曲,如今阿忆留下的丹药只剩下一颗了,而我和颜儿都是命悬一线,你会救谁?”易水湄的眸子仿佛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江白曲,等待着他给自己一个答复。
江白曲看了一眼水湄,似乎有些不解她何以问出这种问题来,但是却似乎不假思索的答道:“我啊?救颜儿。”
易水湄笑了。江白曲也笑了。
江白曲笑道:“颜儿为你我牺牲的实在是太多了,我又怎么有理由,又怎么能最后让她为我们赔上性命?所以她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如果真有那天,这可能是我此生为你能补偿她的了。”
易水湄笑了笑,没有说话,却也不是讥讽嘲笑,而是很真是的笑。
江白曲拉住了她的手,没有把话说完,但是水湄已经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了他的答案,他没有说的话,不能让颜儿为我们配上性命……是的,但是白曲却可以为自己配上性命。
水湄终于笑出了声,轻快的没有什么痛苦纠缠,道:“我只不过随便问问,你和我想的一样。”
江白曲抓她的手抓得更紧道:“你放心,不会有那一天的。”
日子开始慢慢的平静,似乎恢复到剩下雪舒前的样子。
冬日的时候,水湄带着雪舒,却是雪舒还是个小孩子,也不过呀呀学语的光景,水湄总是抱着她哼唱着歌谣,颜烬总是会在白曲不在的时候来找水湄,然后陪着水湄说说话,看着雪舒睡着之后,却不会再是照旧的下棋了,而是闲话一些别的东西,有时候也两个人一起到雪地中走走,辰霄殿外的梅花早已经复植好了,水湄拉着颜烬采了一些梅花。
韩樾帮着两个人集了写霜雪,融了一摊子雪水。窖了起来。
韩樾将梅花和雪水酿了,做成了梅花酒,那味道很清,还带着花的香味,提神。
而水湄则和颜烬将梅花做成了梅花糕,颜烬疑惑的看着水湄问:“水湄?这真的可以吃么?”
易水湄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笑道:“当然可以了,你要相信我的水平!”
颜烬看了看那带着粉红色的米糕,犹豫了,虽然是她亲眼看着水湄将花瓣练成了汁液,但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水湄看了看颜烬,笑道:“颜儿?你不试试?”水湄说着夹起了一块,送到颜烬嘴边,但是看着颜烬犹犹豫豫的样子,终于相视一笑道:“罢了罢了,待白曲来了,我给他吃。”
颜烬如获大赦,笑颜如花道:“好啊,若是白曲喜欢,那你给我留点。”颜烬说完这话,又不禁脸色一红,她心道:“我怎么说出这话来?”
颜烬走了,不一会白曲果真又来了。
白曲看着水湄一脸孩子气的样子。水湄端着那个青瓷盘子,上面整齐的码着一排浅红色的米糕,白曲问道:“水湄,这是什么?”
水湄笑了笑道:“这是什么啊?你吃吃看啊?”说着拿起了青瓷盘边缘上的一双玉箸,白曲接了过去,夹了一个,笑着放在嘴里,却是在米糕入口的一瞬间,凝固了笑容,然后皱起了眉头,甚至撅嘴,易水湄一愣,心念道:“自己的手艺怎么可能有错?”她也没多想,顾不得什么繁冗的礼仪,上手抓了一块,塞进嘴里,才顿时明白了原委。
梅花花瓣的汁液太纯,显得味道酸涩,难以入口,而自己有没有兑什么蜜糖进去,于是忍不住吐了出来,把盘子放在一边,急忙为白曲拿了茶盏来,一边忙活一边道:“白曲,不要吃了,来,喝点茶漱漱吧。”
却是白曲哽咽的一笑,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那块噎在嗓子眼里的米糕咽了下去,然后解脱似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呼,水湄,你会做饭么?”
易水湄听到这里,柳眉一挑,不屑道:“怎么可能不会啊?”但是她想到了刚才舌尖的酸涩感,不禁红了面颊,却又不甘心道:“我……我们再来!”
江白曲听得饶有兴味,也忘记了方才难以下咽的米糕,笑道:“好啊,再来,再来比试什么?”
易水湄大声道:“做饭啊!”她大笑着的样子甚至有了几分颐指气使的大小姐样子,颇为讨人喜欢,白曲点点头,然后道:“我们明天这个时候,各自带着自己做好的小菜,如何?”
易水湄笑着点头道:“我自然没问题了,辰霄殿外面那里就好,不过白曲……”
白曲笑道:“不过什么?”
水湄嗔道:“不过有司膳的一队人马听你调遣,你可不许耍赖的。一定要是亲手作的,不然就是美味,我也不吃。”
白曲大笑着应下来,两个人又说起别的,那盘子余下的米糕还放在那里,整整齐齐,但是颜儿来了,是决计不能吃了。
第二天的这个时候,白曲提着一个小篮子,好像没什么热气的样子进了辰霄殿,而他探了探头,四下却没看到易水湄的踪影,韩樾见到江白曲来了,立时跪下行礼道:“陛下,娘娘还在……”
韩樾的话说到一半,白曲已经笑道:“恩,我等她。”他的话音刚落,却听到辰霄殿外易水湄的声音:“哈,白曲,我怎么会慢呢?”
冬日里,她手中的那盘菜的热气显得蒸腾诱人。白曲定睛一看,正想开口,水湄已经道:“火爆腰花,白曲你做的是什么?”
白曲倒是不急着打开小篮子,而是笑道:“深冬里,你做了这火爆腰花,是为我暖和些,还是补气啊?”
水湄听到这里,觉得话中有话,于是淡淡一笑道:“白曲,你到底做了什么?”
白曲揭开了篮子,里面竟然是一盘蜜饯。易水湄一愣,仔细一看,竟是一盘冰糖蜜枣,她半天回过神来,轻笑道:“白曲,这就是你做的菜么?”
却是白曲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夹起了一颗冰糖蜜枣,慢慢的起身送到了水湄的唇边,水湄笑着张开嘴,白曲喂她吃下,那一刻,冰糖和蜜的香甜气味在她的口腔中弥散,甜的说不出话来,却又不腻人,一丝丝的融化,好像暖暖的爱意。
而此刻,易水湄听到江白曲淡淡的道:“我只希望我们想着冰糖蜜枣一样,简简单单,但是甜甜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