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曲抱着易水湄几乎是飞奔到辰霄殿,一路上行礼的宫娥侍卫跪倒一片,只听得江白曲大声道:“速宣御医来辰霄殿!”就再没说别的,那些跪倒的人从未见过陛下如此失了风仪的时候,却也不敢言语。
甚至连辰霄殿门口的韩樾都被江白曲那行色匆匆的样子撼了一下,他对韩樾道:“速速去请飞絮。”韩樾那里敢耽误。
江白曲看着易水湄睡的安详,却是不敢再封着她的穴道,几番都像出指,但是却又是无比的犹豫,他不知道蛊毒的力量和水湄的意志相抗争的结果会让水湄如何,但他却知道若是穴道一直封着,而蛊毒还在,终究可能暴血而死。
北堂水伤了,蛊毒早就失去了控制,水湄在混沌中浑浑噩噩,只觉得自己再被什么冲撞,意识游离,好像在生死之间。
白曲握着水湄的手,突然感到了一丝回来的力气,他大惊的看着水湄,是的,水湄在用力,她在昏迷中紧紧地抓着白曲,白曲叹了一口气,道:“水湄,我要解开你的穴道,请忍受,记者我在你身边。”他说的很静,但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听到,只是在空空的大殿里,甚至没有回响,是说给自己。
江白曲吸了口气,指尖滑过易水湄的胛骨,小腹,解开了三脉。只是这个动作结束后的瞬间,易水湄突的咳嗽了一下,然后安详平静的面容慢慢的开始流汗,她睁开眼睛,却好像昏昏欲睡的样子,眉心又是不由自主的皱起来,然而水湄没有说话,她第一眼看到白曲,竟然哭了。
白曲大惊,却是水湄一下子扑进来白曲的怀抱,白曲能感觉到她在自己的怀中颤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白曲只能拍着她的背。
易水湄觉得自己似乎耳鸣了,听到了各种复杂的声音,她似乎又回到了觉得刚才那种模模糊糊的状态,她仿佛又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耳边不停的说话。她那么想摆脱这个犹如梦魇的声音,死命的摇头。
水湄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摇头,好想要摆脱什么,白曲甚至抱不住她,不由轻声问道:“水湄,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水湄摇着头说不出来话,而她的耳边方才的声音却还没有散去。
“你不是一直想得到一心之人,厮守一生么?你不是一直羡慕你的姐姐么?”
“这个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真的是你爱的人么?他真的爱你么?”
“难道你真的可以允许你们之间有一个颜烬么?”
这些话说的易水湄那么难受痛楚,她本是坚定地,但是这个声音却是莫名其妙的在蚕食她的心智。
易水湄的声音带着哭腔,说道:“白曲,我……”
“水湄,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白曲的声音很柔和。
“我好不容易为你生下了雪舒,我本来以为……本来以为可以和你好好的过日子,就那样平平淡淡但是诗情画意的……”水湄的声音说到这里好像憧憬着云淡风轻的一切。
然而神色又转然成为痛苦,不知道是因为蛊毒肆虐还是心中难受。她的眉间紧蹙,嘴唇发白,咬着牙道:“可是为什么总有人要打破我们平静的日子呢?”她说到这里,声音压抑不住悲凉。哭泣起来,难以止息。
“白曲……”水湄在他怀里,时而清醒,时而迷茫,白曲心疼的说不出话来,久久水湄又道:“我是不是很自私?”
白曲一愣,那里想到水湄还会说出这种话来,顿时觉得心里全是愧疚,轻轻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话:“是我老不能陪你和孩子……”
水湄听到这里,竟然扑哧一笑,不再说话,她再忍受那种噬心般的痛苦煎熬,白曲就那么抱着她,真气送过去,没有用,白曲道:“水湄,你再忍忍,就一会,等到御医和飞絮来就好了。”
水湄虽然忍受着剧痛,却还是有着几丝清醒的,有些不解,为什么飞絮来了就有用了
,但是水湄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拥着她,自己默默承受着一切。
水湄在他怀里最后又说了一句话,这个声音有些哽咽,甚至苍白:“我不想每一次自己的出现就是受伤,中毒……成为你的累赘……”她的声音到最后好像只是依靠着气息在支撑,变得无比苍然。
白曲重重一颤,水湄感到了他的颤抖,却是抱着他的腰身更近。
白曲没有再说什么。就这样拥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好像哄着自己的孩子。
飞絮来了,飞絮很聪明的是带着白忆留下的药来的,她们退了北堂之后,几乎想都没想的就去拿的药。而飞絮来的时候,御医已经替水湄针了三针凝神,水湄虽然还在忍受着撕裂身体一般的痛苦,却是消减了很多。
白曲看到飞絮过来,心底高兴,而这时候的水湄在他怀里哭得没有了力气,痛苦消耗着她的气力。她那样温婉的样子,少有的动人,让人怜惜,就是飞絮看了,也控制不住的惊讶了一下。
飞絮沉了口气,走过去对白曲道:“皇兄,药在这里。”
江白曲点了点头,眼神中诉说的谢意两个人亦是心照不宣。水湄看着那青瓷小瓶子,闪过一丝不解的神色,掺杂在痛苦之中,白曲苦笑道:“这是阿忆留下来的药,如今还剩两颗……”
水湄看着拿药,不禁问道:“这个药?”
白曲笑了笑道:“用阿忆的话说,能起死回生吧。”
水湄点点头,乖乖的服下了那枚药,然后合上眼睛,淡淡地道:“白曲,我想睡一会。”
白曲点了点头,淡淡道:“恩,你睡吧,我守着你。”
水湄没有说话。微笑着躺下,她的手还握着他。
江白曲运了运内力,怕扰到易水湄传音对飞絮言道:“飞絮,北堂水?”
飞絮低声道:“南宫九来了,把北堂水击退了……”
江白曲一懔,问道:“他来了?那么北堂水呢?”
飞絮叹了口气道:“北堂水让他打成了重伤,却是被他们家中的人救了走……”不知道她在叹气到底是为了遗憾北堂水没能毙命还是南宫九的处心积虑……
江白曲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只说了四个字:“韬光养晦。”
辰霄殿内。易水湄刚刚恢复了身子,却是韩樾进来通报,韩樾来的时候面色有点惊慌,水湄有点不解,问道:“姑姑,你怎么了?”
韩樾喘着气道:“易侯爷,易侯爷来了。”
易水湄听到这里,重重的一愣,问道:“什么?他来了?”易水湄的心理忖度着,只道是不一会子白曲也回来,心怦怦的乱跳。她挥了挥手道:“姑姑,你走吧。”
韩樾一愣,说道:“什么?娘娘这……”韩樾的声音里面带着止不住的担心,但是看着水湄慢慢柔和的眼神,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果然,不出一会,易钧天已经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来,易钧天的脸色少了平日的严肃,也多了一分慈爱的笑容,这个笑容更是让易水湄有些摸不到头脑,他的笑看上去很是真诚,但是越是如此,越是让水湄觉得心底发凉。
倒是易钧天先开口了,他这回真的跟上次一年多前来探望她的时候态度变了很多,易钧天跪地道:“臣易钧天拜见娘娘,望娘娘万安。”
易水湄看到父亲如此开口,又怎么能说出什么别的,于是也笑道:“侯爷请起。”
易钧天笑着起身,然后开口道:“水湄……我好久没来了……”
易水湄笑了笑,声音中却有几分藏有暗箭的意味:“哦,是啊,难得侯爷还记得水湄,雪舒还没见过您呢。”
易钧天颜色微微一变,叹息道:“是,我是很想来看看雪舒。”
易水湄却冷笑着回应道:“不巧了,雪舒还在奶娘那里,这几日……”易水湄的话刚刚说到一半,易钧天居然接口道:“这几****受的蛊毒之伤还好吧?”
易钧天的声音带着说不出,也做作不出的关怀,让易水湄更是惊奇的是,他如何知道的蛊毒?
易钧天似乎从易水湄神色的一个变化中捕捉到了她的惊讶,笑道:“傻水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这事情,宫中知道的人不少啊,且不说两位殿下,就是那日的禁军,御医,也为数不少……”
易水湄听到这里,实在是为他开口时说的傻水湄三个字心底一软,终究开口道:“父亲,你还会想着来看我么?”
易钧天却也明白她为何如此开口,但是还是有些疑惑的道:“水湄,难道你还在为上回的事情怪我么?”易水湄和易钧天有些心照不宣,易水湄笑道:“呵,后宫里的事情,永远是失势受人冷落,这有什么的?”
她的声音有些自嘲。
易钧天没有说话,却是易水湄的声音又有了点咄咄逼人的意味:“呵,我娘病中的时候,父亲你何曾关心过?是不是我娘不是皇妃啊?”
她这句话当真厉害的紧,甚至是说的易钧天颜色一变,易水湄这不就是说,你不过是看我现在又重新得了宠,才来么?易钧天的脸色变紫了,甚至有点像爽打了的茄子。
易钧天似乎想说什么,脱口欲出,却又止住了,好像是强忍着很大的痛苦,但是易水湄却有些不肯饶人,冷笑道:“我娘死后才几天,唯一给我娘送过药的丫鬟也被你苦苦拷打,赶了出去。你到底为了什么?”
易钧天没有说话,眸子蓦的一动,变得冷冷的。一下子没有了刚才的柔和,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
易水湄轻叹道:“若不是你输了那一丈,姐夫死在战场之上,姐姐……”易水湄说的她的姐姐,什么都说不出来。
易钧天突然开口道:“我也没有想到过我输了会是如此!”
易水湄没有说话,却也在琢磨着什么。
易钧天又道:“再说胜负输赢,其实我能预料……若然我料到了一切,又岂会不去救他?”易钧天的声音中带着不肯认账的争辩,还有一点后悔的样子。
而这时候正好江白曲来了,江白曲远远的听到易钧天和水湄好像在说八年前的事情,不由得大声道:“事情都过去了,你们何必再为这个争执?”
易钧天看到江白曲来了,什么话都不好再说,向水湄行了一个礼,然后转身又对白曲行礼道:“既然陛下来了,老臣先行告退。”
江白曲笑了笑,不语,然后背手感到易钧天走远。才问水湄道:“水湄。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