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寒从方丈的禅房里走了出来,在他还没带上门时,一道风流从房内使来将门带掩上。
天空灰暗的沉静,总是伴来寒风突卷凌袭。偌大的围院空荡着,是为清冷。一批僧侣井井有序从转角处缓步而来,各个左手门在立,右手拿着一串念珠。
轻寒看着僧侣们向他这边走来,自行退到边上让出道路,同时微点下头。
而领头的前两个僧侣望见轻寒,也纷纷朝轻寒礼佛之首。
这是一群要进大佛堂诵经的僧侣。
没办法,今天面对的人都是和尚,轻寒怎么也得行佛礼,朝这个点头,朝那个点头,以示他礼数周全,淑人君子。
凭着记忆,轻寒倒回原路返回前院正中。
枯黄的落叶从高处纷纷扬落,树下的和尚依旧拿着扫帚扫着地上的落叶,即便扫成一堆,可风一起,叠堆的枯叶再次随风吹乱。
反反复复。
轻寒看不出和尚的脸上有一丝不耐。树下扫叶的和尚看到轻寒伫足在石阶下正看着他,和尚收手朝轻寒点头,随后继续扫。
到底是到达什么境界,可以让一个人鬼使神差,周而复始,年复一年,扫了十多年的落叶。
有人说,是心境,所谓看破红尘世间,当所有一切事物放下后,便能达到人心中最高境界,即便反反复复做着同样一件事,也是一种潜心的修行。
轻寒离开了山隐寺,衣角飘抉,卷起一片尘埃,模糊了身后越来越远的山隐寺。
走下山,望着对面的腰峰,那里是穆云山庄,采儿在那里。轻寒不会他对她的承诺,他会回去找到她的,只是不是现在。
因为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采儿沉封的记忆随时间慢慢找了回来,记忆虽零零散散,残缺不全,但好歹能记起与所有人有关的一些事物。
可独独没有想起于枫,没有想起她和于枫成亲前夜的腥风血雨。
采儿能想起来,大家很高兴,可是有那些关于枫的事却一点都想不起来,这让秋月娘他们是惊是忧。
自从穆峥死后,穆云山庄便是易水在操劳,原本一向放荡不羁的他已磨得成熟稳住,当时经常一拢红衣的他,换的一身墨色丝绸。
秋月娘看到易水的变化透着安心,便不再担心他和阿笑以后的生活。至于萧木荣一直都忙于血冥会的事情,也很少来山庄,只是在采儿有什么情况时才会飞奔跑来。
待在山庄里的采儿感觉自己变胖了,因为从回到这里后,她就一直在吃,在补,在睡,也没活动过身子,不胖才怪,再加上天冷,又要加衣服,五花八门的衣服结结实实在采儿的身上围了个八遍,让采儿一呼吸,全身肌肤就紧绷,一走动,腿脚就特不方便。
采儿刚出房间,站在门口左右下上瞧着自己身上的厚重衣服,两手在摸摸两边腰,感觉直直的,这完全行成水桶腰了。瞬间吓得采儿不禁抚上肚子,“完了,不会是长肚子了吧!”
她可不要啊,在轻寒还没回来找她之前,她不能长成胖子,她还想着要美美哒站在轻寒面前呢!
在她还在纠结时,阿笑走了过来狐疑地看着她,“怎么了采儿?”
听到阿笑的声音,采儿抬头伸手抓住了阿笑的手问,“阿笑姐,你看看,我有没有长胖?”说着放开阿笑的手,自行原地转一圈。
这莫名其妙的动作和问题让阿笑抽了抽唇角,漂亮的眼眸瞪大着,似乎搞不懂采儿突然间问出的问题。
看到阿笑凝神,采儿追问,“到底胖了没有?”
可是,在她还没听到阿笑的回答时,采儿的脑海突然跳出一段画面,画面中,是夜晚,在树林中,她跟在一个青衣男子后面紧紧追问,问他她胖了没有,然后她听到男子松懒地嗯了一声,她追问了好几遍,男子都习惯性地应嗯,而后。
你喜欢我吗?
嗯。
……
见采儿突然僵住刚刚追问她的表情,显露,一副难受而又迷茫地晃着脑袋,似乎是眩晕的症状。
阿笑一惊,以为采儿哪里又疼了,赶忙拉住采儿,握上她的肩膀神色担忧地问道,“没事吧?是脑袋疼吗?”
采儿扶着额,晃了下脑袋,想着刚刚出现的画面,她怎么会问那个男子喜不喜欢她?
准是疯了!
“我没事。”采儿回过神看着阿笑,笑了笑摇摇头,示意她别担心。
“真是吓死我了!”阿笑呼了口气,松开采儿,但还是没好气地哭笑不得。
为了不让阿笑担心她,采儿恢复刚才追问她的俏皮再次问了问,“阿笑姐,你看看嘛,我胖了没有?”
于是,便看到阿笑上下打量她,本想说胖了,可是转眼想到一年前这妮子也是这么向她追问同样的问题,当时阿笑回答说胖了,采儿立马转身就说饭不吃了,还说誓死要减肥。
如今,怕是又要重演了吧?想到这阿笑赶紧摇摇头,木呆地神情望着采儿,似乎在说,看她摇头这么卖力的份上,采儿你就别追问了。
“真的不胖吗?”采儿狐疑地看着阿笑,俨然不相信,随后抚上平腹,移眸看着自己的肚子,总感觉自己的肚子大了。
阿笑郑重地点下头,挽上采儿的手臂极速说,“没有胖,我们去吃晚饭!”
“可是我感觉自己的肚子长肉了。”被阿笑拉着向前走的采儿,就连走个路都不安分,她抬手捏住自己冻得通红的右脸颊给阿笑看看,因为被捏住脸不好说话,以至于口齿不清,采儿说,“阿笑姐,你看看嘛,我脸都也长肉了!”
阿笑被采儿这幅逗比的模样逗笑了,不禁也抬手捏了捏采儿另一边脸颊说,“没有长肉,真的,而且,要那么瘦干嘛,将来会不好生孩子!”
“额……生孩子?”采儿略有些难以启齿了。
“对啊,所以太瘦了不好!”阿笑边走边说道。
突然身旁的采儿弱弱地来了一句,“阿笑姐和三叔成亲也快一年了,啥时有孩子啊?”
闻言,阿笑被采儿调侃的语气把脸呵呵憋红了,立马从采儿的臂弯里抽出,快速向前走,留了一句,“我刚刚什么也没说。”
额,这回答跟采儿问的地问题没半毛关系吧!
之后,采儿又追问阿笑,问她到底有没有胖?然后,被问的不耐烦地阿笑正个八经地上下瞧着采儿,然后说了句,“你是衣服穿太多了!”
衣服穿多了?
采儿也是这么觉得的。
当天晚上,采儿坐在梳妆台前撑着下颔,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瞧着瞧着觉得铜镜里的自己越来越陌生,甚至越来越不好看了。
当她端正自己的面容时,左右摆动两边脸颊,却在铜镜里,看到自己身后靠向墙边的衣橱上,放着一个小盒子。
采儿顿时僵住动作,透过铜镜看过去,随后转过身,彻底看清了衣橱上的锦盒。
采儿起身走了过去,来到衣橱那,衣橱高过她的头,甚至还要高,但采儿踮起脚尖,伸手就可以够的到。
端着刚刚拿下来的檀木锦盒,采儿将它凝望着,猜想着里面会是什么。
采儿坐回到梳妆台前,将锦盒放下。
檀木做的锦盒镶着红漆,印有梅花图案,并不是很精致,锦盒没有上锁,所以采儿将它打开了。
里面是叠放的宣纸,还有一支雕工细致的梅花银簪。
采儿在心里问自己,是自己的吗?
来不及多想,将里面叠放好的宣纸拿了出来,宣纸不只一张,是很多张。
采儿慢慢拆开。
暗黄的烛光下,映入眼中是纸上画着一个人,一个男子,没有加上任何色彩,仿若画中男子白衣飘抉,每一笔下得十分认真,没有丝毫马虎,仿佛生怕一不小心就亵渎了画人一样。不过画功实不到家,笔法也不娴熟,有很多线条都歪歪扭扭的,像蜿蜒的曲路一样。明明画的不好,却像珍宝一样收藏在这锦盒里。
她再度打开其他宣纸,画的都是同一个人,只是以不同的姿态,有沉思,有写字,还有吃饭。
但在最后一张里,采儿看到了有自己的画。
画中,她和那个男子坐在梅花树下,他在端着茶杯刚好送到唇边,而她像个小孩子一样趴在他面前瞧着他,笑容一点点漾在她嘴角,凝结出爱意。
那是自己画的吗?
为何画中会有她的画像,细瞧着画中人,那个男子是谁,为何很熟悉。
“于枫……”不知不觉,念出这两个字,是于枫,梦中梦见过这个人,一身白衣,变换成一袭黑衣。
如果这真的是她画的,她为何要画他,看这画笔,纸张微黄,许是过了很多年。
你喜欢我吗?
脑海中闪过是她的声音。
而后,她听到男子低沉地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