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寒没待几日最后还是离开了山庄,那日穆采儿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听到轻寒说他要离开,她便应了声表示她知道了。轻寒抚着她的头,说了几句告别的话,然而在轻寒转身之际,穆采儿拉住他的手臂,他回过身看着她,她放开他,只问了一句,“你还会回来找我吗?”
良久,他再次抚上她柔顺的发丝,点点头说,“会!”
穆采儿笑了,似乎得到一句承诺,让心里很安心。
院角的梅花肆意狂落,像是下了场梅花雨,铺满在松松的泥壤上,无论怎么落,枝桠上依旧还是梅花一簇簇,傲然盛开。
另一边走廊上,秋月娘依旧一身藕色行衣静静伫立在那,可能因为视线不一样,在走廊的那头,穆采儿和轻寒都看不到她。可她却看得到他们。
阿笑望见,狐疑地提起黄衫裙摆向秋月娘轻步走去,同时,也顺着秋月娘的视线瞧去,想看看秋月娘在看什么,直到来到秋月娘身边,阿笑才看到了走廊那头的轻寒和穆采儿。
阿笑的猫步声很轻,秋月娘并没有发觉阿笑向她走来,只是眼角余光倏地发现了停在身旁的阿笑。
秋月娘心惊一场,这丫头真是要吓死人不可。
接到秋月娘一个瞪眼,阿笑讪笑一声,心中却纳闷着夫人为何要看着采儿他们。
不过从阿笑的视线望过去,不得不承认,自从采儿回来后,秋月娘也慢慢恢复了以往之色,不像当初那般忧心忡忡,至少现在还有采儿,采儿便是秋月娘支撑活下去的动力。
阿笑疑了一会,见秋月娘还是目不转睛看着采儿和轻寒,最终忍不住问道,“夫人,怎么一直看着他们?”
阿笑知道,轻寒今天要走,因为他已经向他们打过招呼了,这会和采儿站到一起,肯定是在告别。
“阿笑,”秋月娘突然叫着阿笑,让阿笑不禁移眸看着秋月娘,等着她下一句要说什么。
秋月娘盯着轻寒,对阿笑说,“有没有觉得那个叫轻寒孩子很像于枫!”
“啥?,”阿笑惊异,并不是她没有听清秋月娘的话,只是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现幻听,第一次,她是第一次听到秋月娘自己提出于枫,于枫这个名字在秋月娘面前是个忌讳,每当提到于枫,秋月娘的神经血管就会涨裂,就连上次,秋月娘告知采儿,杀害她父亲的人是于枫之时,秋月娘也是恨的咬牙切齿。而今个儿,秋月娘突发提到于枫,而且还是心平气和……这怎能不让阿笑惊讶。
秋月娘的话让阿笑不禁再度望过去,细瞧轻寒全身上下,像吗?哪里像了,她怎么看不出。
阿笑没有问到底哪里像于枫,秋月娘自是也没有回答。
阿笑再怎么看,也是看不出轻寒哪里像于枫了,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想,只是那种感觉在秋月娘的心里觉得很像。
轻寒对采儿,就像当初于枫对采儿,给旁人的感觉是一样。
轻寒察觉到身后有人盯着,便回过身寻去,立马便对上秋月娘的眼神。轻寒一怔,向秋月娘点点头以表问候。
都被发现了,秋月娘也不在继续看着,转身往回走,阿笑还纠结在秋月娘的话,思虑着到底哪里像了。
穆采儿也是发现轻寒的目光,才顺道看过去,刚好看到的是秋月娘离去的背影,以及正在纠结的阿笑。
一看到娘亲,穆采儿就古拉着脸,“我总觉得和娘不好相处,我都没见过她笑过。”
“慢慢相处就好了!”轻寒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穆采儿撇撇嘴,然后焕发新彩看着轻寒说,“你可别忙着到时忘了回来找我。”
“不会的!”轻寒笑道,轻刮了一下她的鼻翼,惹得一阵咯咯笑。
轻寒离开了,穆采儿努力试着放宽自己,接受面前一切,她今后所要相处的人,阿笑是唯一好说话的一个姑娘,易水和萧木荣一直忙于血冥会的事很少出现在山庄里,秋月娘偶尔有时去佛堂里念经,不过大多数,穆采儿看到的是秋月娘经常坐在凉亭里望着波澜不惊的池水发呆。
这天,早已熟悉山庄每个角落,闭着眼睛也能摸出路线来的采儿,看到秋月娘坐在凉亭里,不禁逐步上前。
采儿是坐在秋月娘身边,秋月娘才回过神来的。看到是采儿,秋月娘笑了,伸手拉住采儿冰冷地手,问“还习惯吗?”
“嗯!”采儿点点头,看着那双握住自己的手,可以感觉到秋月娘的手有些粗糙有些干燥,但是却很暖,暖意传袭,到了她心里去。
“那有没有想起一些事来?”秋月娘又问。
话既然问到这里,就有必要在这里说清一下,这几日,采儿早就想起一些事,而且她想起的第一个人是父亲穆峥的脸,有一段记忆都是属于她和父亲的。当她想起来的时候,她兴奋地直蹦三尺,第一时间跑去告诉阿笑,而不是娘亲。说实在话,她跟阿笑的熟还没娘亲一半的熟。然后,阿笑转身跑去告诉秋月娘,秋月娘也是高兴了一阵,却流下了眼泪。因为真的太高兴了。
采儿点点头,“最近总是做梦,但醒来老是想不起来,不过没事,迟早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秋月娘没说什么,她倚靠在凉亭里的坐栏上,脸色因为寒风的缘故,略有着苍白,嘴唇也有些干裂。衣角飘落在坐栏下,被风拂的一伏一起,和着采儿的素蓝衣裳。
秋月娘抚上采儿的脸,细细瞧着她,“刚回来的时候,不知道对为娘有多生疏,好在时间久了,你也想起了一些事。”可是,秋月娘有些害怕采儿会全部想起来,一旦想起来,她和于枫的事也就浮出来,秋月娘不想看到她夹在仇恨间为于枫犯难,她宁愿让采儿在想不起来的情况下去恨于枫,让她不忘了是谁杀了她父亲。
“我不会把娘忘了的!”穆采儿呵呵一笑说道。
秋月娘缩回手,继续搭握在采儿的手背上。
“娘,外面凉,我们回房间吧!”采儿说道,今天的天气处阴,寒风掠过耳畔呼呼作响,衣服已经穿的够多的采儿,坐在凉亭里,也是冷的寒毛竖起,更不想穿的如此单薄的秋月娘竟会坐在这里那么久。
“娘想在这里坐一会,安静下!”秋月娘说道,“你先回去吧!”
“可是娘不冷吗?”采儿问道。
秋月娘笑而不语,嗒嗒两声拍了拍采儿的手背,“不冷,娘不碍事的!”秋月娘说着,将覆在采儿手背上的手抽离,瞬间,失去暖意的双手,立刻被冰冷地空气给贯穿,凉丝丝的。
其实,多多少少,采儿还是猜得到,娘亲是在想父亲。
采儿没说什么,只是解下身上的素袍给秋月娘紧紧披上。
“不要坐太久哦!”采儿说道,便起身离开凉亭。
对于采儿回到山庄的这件事并没有传开,所以外界不知道采儿还活着,更不知道采儿已经活着回来了。
晚上,风刮得很狂,吹的扇窗咯吱咯吱响,采儿有些讨厌山庄的夜色,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漂浮在她身边,心中莫名恐慌,害怕席卷而来。就像那天清晨,天还没亮,她就出现了幻觉,现在想起,心里还是贼毛贼毛的。
她哆嗦着裹着狐裘衣,毛茸茸的狐裘贴着脖颈,暖暖的。她将窗户关的紧紧的,然后在房内再点燃了几只烛台,瞬间,整个房间通亮,就连角落也照亮的透彻。
采儿坐在几案旁,闲着无聊的她摊开纯白的宣纸,几案上放着笔墨,砚台里的墨水估计早已被寒冷的空气给凝结成冰了。
采儿磨好墨,提笔在纸上落下字迹。
她写的都是名字,都是她身边人的名字,她想把他们都牢牢记住,在提笔写到轻寒时,她连续写了两个,可是轻寒这两个字她却怎么写也写不好,于是,一张纸上写的都是轻寒,以为这么写下去总会写出一个好看的,可是,望着纸上满满是轻寒两个字时,采儿崩溃地趴在几案上。
轻寒已经离开数日,她不知道他的消息,也不知道此时的他在干什么。先前是太习惯他在身边了,如今他一离开,心中仿佛丢了什么东西。
想着想着,采儿坐了起来,将写满字的纸揉成一团丢到角落去,再次提笔,写下两个字……
然而采儿僵住,保持握着毛笔的姿势,可能墨水沾太多了,一滴黑色墨水从毛笔上滴落下来,“啪”,安静地房间内发出一丝轻微的声音。
那滴黑色墨水凝聚在白纸上,慢慢浸湿扩张,几下便干透。
采儿瞪着大眼看着白纸上的两个字,有些不可置信,她究竟写了什么两个字,怎么会……在通黄的烛光下,纯白的宣纸上,赫然写着“于枫”两个最醒目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