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黑,暖气笼罩全身,吴缺的步伐有些慢,他很享受这种短暂的夕阳沐浴,漫步于羊肠小道上,刚才的一切都已经被他消散,此时的心情较之愉悦。
京城外,总是山一程,水一更,对于急于赶路的人来说,看着蜿蜒盘旋的小道,这无常不是一种折磨,但吴缺此时并不急着赶路。
手中提着羊角水壶,歪歪斜斜的在夕阳中前进,身后的影子被拖的很长很长,长到吴缺看不到尽头。
三个时辰犹如白驹过隙,昏阳在山头摇摇欲坠,吴缺坐在一块有些风霜的石头上,顺势躺下,仰头看着被映红的天空。
石头旁,几颗枯黄的杂草被压弯,但它们却从石块的缝隙间长出来。
刚刚喝的有点多,头有些昏沉沉的,身上的伤口早已愈合,吴缺感觉心中乱成了一片,胸口很闷,回想起来,自己还是头一次如此放纵自己。
十四年如水,双手捧不住,口齿唤不回,跟着师傅循规蹈矩的过了十四年,没有哭过,没有闹过,师傅师兄都很爱自己,很呵护自己,不管做什么,都让着自己。可是,命运还是无法改变,以前还可笑的以为只要自己听话,就会平平安安过完一生,可惜,那只是小时候美好的以为……
吴缺裂开嘴角,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有自嘲,有伤心,还有无奈!
吴缺的头是抬着的,他没有注意到脚边的杂草!
吴缺脸色潮红,身体内部正发生变化,身体犹如被火焰包裹,通体乏红,一股热气从身体里传出,汗液从额头流下,然后被蒸发,他咬紧了牙关,可眉宇却没有皱着,而是平舒着的,因为他这次还想要放纵一下自己,看看不去理会痛楚是什么感觉。
一点点雾气,慢慢的越显得多了,然后吴缺完全被笼罩在白色雾里,身体间不断传出‘咔咔咔’声,骨头不断愈合,不断重生,吴缺放松了牙关,鼻间竟传出匀称的呼吸,吴缺进入了梦境!
适才被炸飞,本已伤到了根骨,然后又遭受中年男子猛烈一击,整个人都几乎散架,要不是吴缺从小被恶疾缠身,从幼时便是在痛苦中度过,有几次甚至更胜一筹,恐怕他早就昏死过去。
特别是左边的胸口,那里的胸骨几乎成了碎屑,整个左手都有些麻木,吴缺每次都咬牙忍了下来,现在,他多喝几口酒,并不完全是为了放纵自己,也是为了治疗胸口的碎骨。
斜阳渐落,天空越发的鲜红,几朵白云悄然而至,带来了光辉,吴缺的身后,孤石被浸湿,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外界,他没有了丝毫痛苦,可梦中却是梦了一炉火纯青,熊熊大火,焰苗发青、发黑,万里皆是相同的火苗,天空下全无一丝烟雾。
吴缺不停的奔跑,试图逃离这片火海,见不着方向,一丝风吹来,微呼吸,可胸口像在沸腾的煮水中。
终于,吴缺爬上了一座山峰,可山峰也如火球,站在绝顶,一眼望去,这是一片不着尽头的火海,吴缺绝望了。
路边杂草颓靡不振,山头还有一丝红线,那一丝红线穿过树梢,落在盈盈的身上:“爹爹,他怎么了?为什么躺在这里啊?”
一个男人,一个魁梧的男人站在盈盈身边,看着地上的少年,蹙眉而立:“可能是无家可归吧!”
盈盈一脸天真,她很任性,可她却很听她父亲的话,所以她认真的点了点头。
“可他身边为何会发热呢?难道他病了,得了伤寒?”盈盈把头偏向她的父亲,问道。
男人对着盈盈微笑,道:“大哥哥并无伤病,他只是在挣扎,在火海里求生,在火炉里挣扎!”
盈盈一脸疑惑,有些茫然,认真的看了一眼身着道服的少年,问道:“他不是睡在这里吗?哪里得来的火炉,火海又从何而至?”
男人没有说话,看了一眼石上的小道人,再次转头说道:“盈儿,你要记住,长大后不要被你的眼睛所蒙骗。”
盈盈撅了撅嘴,轻盈道:“哦!”
“走吧!快要到京城了。”男人的眼神看向了一个地方,久久不离,然后,他们的身影离了原地,出现在京城南门口。
“爹爹!”男人正欲跨步进入京城时,盈盈叫住了他。
男人一身白衣,白的似雪,身上有一股冰凉的气息,男人闻言回头,说道:“怎么了?”
盈盈看着男人,眼眶里的两颗眼珠子转了一圈,又抬头想了想,认真的说道:“您不是说我们不能阻止人死,但我们可以救人。”
男人的脸上露出笑意,点了点头,然后再次牵起盈盈的小手走向了城内。
“那我们可以帮助大哥哥脱离火海吗?”
盈盈的眼神很天真,眼里没有一丝杂质,男人再次点头。
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一男一女,走在京城里,盈盈很开心,两条马尾辫在头上不停的甩动,男人看着女孩,笑了!
……
吴缺凸显着双眼,他想离开这里,他知道这是他的梦境,从山崖跳下,摔入山谷,意识被摔得有些模糊,试着周围的温度,他知道自己还在梦里。
“不行,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
抹去嘴角的鲜血,吴缺从山谷里爬起来,抬头仰望天空,青苗加身,骨髓里苦不堪言。
吴缺意识渐感不支,眼睛有些模糊,眼前的事物不停的摇晃。
吴缺用手支撑着身体,慢慢转身,靠在山壁上,呼吸有些沉重。
慢慢抬头,看向天空,突然,眼眸深处,出现一滴雨,滴到吴缺的脸上,立马化作水汽。
“那是……”
吴缺呆呆的看着天空,哪里,雨滴布满天空,阴沉沉的一片,火海的陆地上,水汽蒸腾,吴缺被笼罩在水汽里,一滴滴雨水落在身上,然后蒸发,化为雾气,吴缺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这……”
天穹上,无穷无尽的雨水落下,火焰并没有被立马扑灭,它似乎燃烧的更旺了,热气更强了,吴缺很痛苦,眉头紧锁,在这水与火之中,真的好难受。
一为两,二为三,三分四,四分五,如此叠加下去,良久,天空中朝被雨滴完全占领,不留一丝空隙,变得狂暴缭乱,打在脸上,隐隐作痛。
这场雨……来自哪里?
火焰发青,吴缺耳边响起无尽的磁磁声,过了多久,吴缺感觉身上透了凉意,天空没了雨水,地上只有几株焰苗摇曳,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
夜,寂寞如水!
从梦境里出来,周围已经漆黑一片,天空没有明月,只有黑压压的乌云密布。大口大口喘息,胸口不停起伏,额头上布满汗液,眼里一副心有余悸,一切都如做梦,可感觉却是如此真实。
周围的空气中略微带着点润湿,清新的空气,仿佛刚下过一场雨,可为何自己并无感觉?吴缺瞄了一眼身上的道服,惊讶的看着没有一点被沾湿的痕迹。
……
那是日落西山的景色,一朵乌云自北面飞来,停于路边,那里有一个石头,经过日晒雨淋,边缘已破碎点点,石头下面有一颗小草,被石头压弯,然后它从缝隙里倔强而出,石头上有个人,是一个穿着道服的小道士,紧闭双眼,周身发热。
哗哗!
雨落如流水,冲击着小道士的道服,雨大的狂暴,道士身上的热量被冲散,周围的树枝被打断,路边的杂草也凌乱无比。
雨过天晴,小道士没有醒,然后黑夜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