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稻种植,最忌灾害。在防灾祛害方面,明时已有一套禳解风俗。水稻之灾,常见的有稻瘟、鬼火和雀害等。稻瘟,明代稻农以为是“暑气”所致,《天工开物·乃粒·稻灾》云:“凡早稻种,秋初收藏,当午晒时烈日火气在内,入仓廪中关闭太急,则其谷粘带暑气。明年田有粪肥,土脉发烧,东南风助暖,则尽发炎,大坏苗穗。”防瘟之法为:“种谷晚凉入廪,或冬至数九天收贮雪水、冰水一瓮,清明湿种时,每石以数碗激洒,立解暑气。”“鬼火”,即是磷火,明人认为也是稻瘟之由,《天工开物》谓:“凡苗吐穑之后,暮夜鬼火游烧,凡禾穑叶遇之,立刻焦炎”,造成稻瘟。因此,祛瘟先得“逐火”。逐火之俗为:入夜,逐者手持桃杖,“见他处树根放光,以为鬼也,奋挺击之。”对雀害,其驱解之法是:“立标飘物鹰佣”。
4.麦作之俗南北有异
麦的种植,早在隋唐时期,在北方已超过粟类,成为北方农业的当家品种,并在南方也有种植。明时麦类作物的种类,《天工开物》载曰:“麦有数种,小麦曰来、麦之长也;大麦曰牟,曰;杂麦曰雀、曰荞。皆以播种同时,花形相似,粉食同功,而得麦名也。”而以小麦为主。
北方小麦,历四时之气,自秋播种,翌年初夏方收,有“耕即兼种”之俗,《天工开物·乃粒》“麦工”条曰:“凡北方厥土坟垆易解释者,种麦之法耕具差异,耕即兼种。”具体做法为:“其服牛起土者,耒不用耜,并列两铁于横木之上,其具方语曰耩。耩中间盛一小斗,贮麦种于内,其斗底空梅花眼。牛行摇动,种子即从眼中撒下。欲密而多,则鞭牛疾走,子撒必多;欲稀而少,则缓其牛,撒种则少。既播种后,用驴驾两小石团,压土埋麦。”
南方种麦,俗与北异。《天工开物》载:“南方地不同北者,多耕多耙之后,然后以灰拌种,手指拈而种之。种过之后,随以脚跟压土便紧,以代北方驴石也。”
陕西,河南一带,地多蝼蛄,故种麦时,有砒霜拌子之俗。《天工开物》曰:“陕洛之间忧种蚀者,或以砒霜拌种子。”而南方各地,则“所用惟炊烬也”,以作粮肥。
南方种麦,俗尚一稻一麦两熟,或二稻一麦三熟,为争农时,有小麦移载之习。成书于崇祯末年之《沈氏农书》载曰:“若八月初,先下种麦,候冬,垦田移种,每棵五六根,照式浇两次,又撒牛壅沟盖,则杆壮麦粗,倍莸厚收。”
麦性食水甚少,“荆扬以南唯患霉雨”。故扬州有民谣曰:“寸麦不怕尺水,尺麦只怕寸水。”宋应星:《天工开物·乃粒》。麦田多做成畦,入春则开深沟,以利排水。
5.棉麻重选种、整枝和稀科
山东、江苏及浙江一带,是明代的重要产棉区,对其种棉习俗,明人徐光启《农政全书》有载:“齐鲁人种棉者,既壅田下种,率三尺留一科。苗长后,笼干粪,视苗之瘠者,辄壅之,亩收二三百斤以为常。”同书又载:“余姚海盐之人,种棉极勤,亦二三尺一科,长枝布叶,科百余子。收极早,亦亩得二三百斤。其为畦,广丈许,中高旁下,畦间有沟,深广各二三尺,秋叶落积沟中烂壤,冬则沟中起生泥壅田。岁种蚕田,至春,翻罨作壅,即地虚行根极易,又极深,则能久雨,能久旱,能大风。此皆稀种,故能肥,能肥故多收。”
棉花的种植,明代已很受重视。明王朝立国之初曾下令:“凡民田五亩至十亩者,栽桑、麻、木棉各半亩,十亩以上倍之”《明史·食货二》。明代在棉花栽培方面已积累起“精拣核”,早下种,深根,短干,稀科,粪壅等习俗。
“精拣核”就是精选种子。不仅要“岁岁选种”,而且要求做到年前选种和播种前进选种。年前选种是指棉花成熟之际,到田间去实地选择,其方法除从《王祯农书》中所提出的选留“中坟花”外,又强调要“取其高大繁实者,特留作种”,“旋熟旋摘”。播种前的选种,主要用水选,利用好坏棉子的不同比重,如“其秕者、远年者、火焙者、油者、郁者皆浮;其坚实不损者必沉,沉者可种也”。种子经水选后,进行粒选,以提高播种质量。更重要的是明代确定了以“棉重”作为衡量品种好坏的标准。据《农政全书》中说,当时江南农家已90%选用了优良棉种。
早下种,明代特别强调棉花要早播种。这时期的农书大多认为清明、谷雨两个节气是棉花播种的适期。此时已无霜,早种可以早发。《农政全书》曰:“凡种植以早为良,吾吴滨海,多忠风潮,若比常时先种十许日,到八月潮信,有旁根成实数颗,即小收矣”。为使棉花适当早种,因此江南棉田最好冬季休闲,如果冬季必须种麦,则种麦用点播,在麦间套种棉花,麦收后和追肥促使套种的棉苗生长发育。
深根,明代人们认为棉花极系入土不深是遭冻害的原因,因此,有择秧、稀植、厚壅、穴种等习俗。“择秧”,即选用良种并精选种子,棉种好,根系生长力就强。“稀植”,“密则无处行根,根不远,不远亦不深”。“厚壅”,即多施肥料;如施肥少,再加上棉种不良,“两者皆无力可生根。“穴种”覆土,不能撒播,“漫种浮露,根不入土”。
短干,对棉株进行整枝摘心就能使干短。此项技术元代已开始运用,明代认识更为普遍,《农政全书》曰:“苗高二尺,打去冲天心者,令旁生枝,则子繁也;旁枝尺半,亦打去心者,勿令交枝相揉,伤花实也。摘时视苗迟早,早者大暑前后摘;迟者立秋摘;秋后势定勿摘矣。”
明代重视稀科,故有间苗习俗。《农政全书》曰:“棉之干长数尺,枝间数尺,子百颗,亩收二三石,其本性也”,如果过于密植,则“苗长不作蓓蕾,花开不作子,一也;开花结子,雨后郁蒸,一时堕落,二也;行根浅近,不能风与旱,三也;结子暗蛀,四也。”
肥壅,“凡种棉,于清明前先下壅,或粪,或灰,或豆饼,或生泥,多寡量田肥瘠。”
明代麻的种植已较普遍,即使像福建寿宁这样的山区县,也有种麻之俗。冯梦龙《寿宁待志·风俗》记曰:“寿民力本务农,山无旷土。近得种苎之利,走龙泉、庆元、云和之境如鹜,苎山亦曰麻山,一年三熟谓之三季。富者买山,贫者为佣,中人则自力其地。力薄则指苎称贷,熟而偿之。怀妻子者,鬻苎则一归,归日必联袂同行,备不良也。冬削草毕,逼岁还家。凡完粮、结讼,必俟苎熟,荒则否。”
6.扦插育苗之俗流行
明末番薯引进我国后,几种育苗扦插法大半已具有。当时番薯的育苗法有“养苗地”法,“养苗地宜松,耕过后须起町高四五寸。春分后,取薯种斜置町内,
发土薄盖,纵横相去尺许,半月即发芽。日渐延蔓,蔓长一丈或五六尺,割七八寸为一茎,勿割尽,留半寸许,当割处复发,生生不息。”《金薯传习录》,引《海外新传七则》。老蔓育苗法:“若养蔓作苗,须用稍长尺许(老蔓),密密竖栽,如养葱韭法。畏霜畏寒,冬月以土盖之。亦有取近根老蔓,阴干收温暖处,次年亦萌发。”切块直播育苗法:春分后切块在大田内直接将薯种下种,“每株相去数尺,俟蔓生盛长,剪其另插他处,即生,与原种不异”。种时“每株居亩中,横相去二三尺,纵相去六七尺,以便延蔓壅节”。等各节生根后,就从“连缀处剪断之,令各成根,苗不致分力,此最要法。”徐光名:《农政全书·树艺》。
番薯的插苗方法,有斜插法,《海外新传七则》等五则曰:“町宽二尺许,高五六寸,将茎插町心,约以七分在町内,三分在町外。町内者结实,町外者滋蔓,每茎相去一尺余”;直插法,《群芳谱》载曰:“俟蔓生既盛,苗长一丈,留二尺作老根,余剪三叶为一段插入土中,每栽苗相去一尺,大约二分入土,一分在外,即又生薯”。波状插法,《农政全书》曰:将苗茎去掉嫩头数寸,“两端埋入各三四寸,中以土拨压之,数日延蔓矣。”
苎麻育苗则有掘根分栽法,《农政全书》曰:今安庆、建宁诸处亦多掘根分栽。徐光名:《农政全书·蚕桑广类》。压条法:“无种子者亦如压条栽桑,趣(促)易成速效而已”,“今年压条,来年成苎。”徐光名:《农政全书·蚕桑广类》。
甘蔗常用侧芽繁殖法,《天工开物·甘嗜》曰:“凡种荻蔗,冬初霜将至,将蔗砍伐去炒与根,埋藏土内,雨水前五六日,天色晴明,即开出,去外壳,砍断约五六寸长,以两个节为率,密布地上,微以土掩之,头尾相枕,若鱼鳞然。而芽平放,不得一上一下,致芽向土难发。”
7.农事重节候
在明代汉族各地区的农事耕作活动中,传统的二十四节气具有主要的指导作用。人们通过节候、气象、雨雪、霜期、地温、湿度等各种生态、物象的变化来掌握农时,指导生产,如当时流传于江南的“二十四节气谣”曰:“立春阳气转,雨水落无断;惊蛰雷打声,春分雨水干;清明吐麦穗,谷雨浸种忙;立夏鹅毛住,小满打麦子;芒种万物播,夏至黄梅做;小暑忙耘田,大暑三伏天;立秋收早秋,处暑雨似金;白露白茫茫,秋分秋秀齐;寒露育青秋,霜降一齐倒;立冬下麦子,小雪农家闲;大雪罱河泥,冬至河封严;大寒办年货,小寒过大年。”明代广大农村,百姓将节候知识应用于农事耕作,特别是在作物的田间管理方面,形成了一套较有规律的农事生产习俗。对此,《沈氏农书》有详尽的记载,如:“处暑根头白,农夫吃一下”之类。
另有占候之俗,根据物候之变卜水旱灾祥。万历《慈利县志》记载了明代湖南慈利县一带农民的占候之谚如:“雨打上元灯,早禾一束稿”,“立夏不下,高田莫耙”等。
不仅是在稻麦粮食作物,而且在蔬菜作物的耕作种植和管理方面,明代汉族地区民间也已形成了一整套对各类蔬菜播种、收获的农时、土肥管理、耕作技术、施肥技巧、病虫害防治等方面的习俗,明人邝璠的《便民图纂》一书对此有真实的记录,如:“芥菜八月撒种,九月治畦分栽,粪水烦灌”之类。
8.农具改进
到明代,农会是在宋、元发展的基础上有所改进,明中叶以后,锄、锹、镰等小农具一般采用“生铁淋口”方法制作,俗称“擦生”。其法,据《天工开物》卷十“锤锻”中说:“凡治地生物,用锄、镈之属。熟铁锻成,熔化生铁淋口,入水淬犍,即成刚劲。每锹、锄重一片者,淋生铁三钱为率,少则不坚,多则过刚而折”。经过擦生的农具,耐磨性好、锋刃快、经久耐用。
代耕架大约创始于唐代,到明代才有较大发展。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李衍总督陕西,正好遇到连年旱灾,耕牛严重缺乏,农业生产无法进行,于是他“取牛耕之耒耜,反观索玩,量为增损,易其机发”,制成5种“木牛”。分别称之为“坐犁”、“推犁”、“抬犁”“抗犁”、“肩犁”。这些犁,使用人力二至三人,每天可耕地三、四亩,且适应山丘、水田和平地等不同的耕作条件。使用者反映:“此具,其工省,其机巧,用力且均,易于举止,且不拘男妇,可更相代耕。”谈迁:《枣林杂俎》。嘉靖二十三年(1544),欧阳必进在郧阳府(今湖北郧县一带)也组织能工巧匠“仿唐王方翼遗制,造人耕之法,施关键,使人推之,省力而功倍,百姓赖焉”。同治《郧阳府志》。据王徵《新制诸器图说》所载,“代耕架”就是在田地的两头各设立一个人字形的木架,每个木架各装一个辘轳,在辘轳中段缠以绳索,索中间结一小铁环,环与犁上曳钩,能连脱自如。辘轳两头安上十字交叉的橛木,手板橛木,犁自行动。操作时三个人合作,田地两头耕架各一人,交递相换;一个扶犁,使之一来一往。其功效“一人一手之力,足抵两牛”。
新发明的收获工具有稻谷脱粒的“稻床”。元代以前,稻谷脱粒大多采用掼稻簟,到明代才改用稻床。《便民图纂》已提到“用稻床脱粒”。
9.排灌用风车、牛车
在明代,人们更加深刻地认识到水利对家业发展的决定性作用。如《沈氏农书》提到,种植水稻必须适时灌水排水,从芒种至立秋田中必须保持一定的水层,近立秋的几日必须排水烤田,立秋后,又灌水,直到收割,田中不可断水;在秋冬麦的苗期应适当灌水,这样可以调节地温,利于小麦安全过冬;春天小麦拔节与孕穗时期,应保中水分充足;抽穗以后,若雨水过多,须及时排出。因此明代上自朝廷、下至民间,都重视水利设施的修建,据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统计,全国共开塘堰40987年,滩河4162处,修建陂渠堤岸5048余处。明代后期,北方地区打井成风,大者直径四、五尺,每眼井可溉田20亩左右,小者直径三尺左右,可灌田四、五亩,汲井水灌田成一时之俗。在重视水利工程发展的同时,明代灌排用具也所改进。明代以前,以人力运行的翻车和以水力运行的筒车,在南方已有使用,在明时则得以进一步的推广。同时,又在原人力和水力的基础上,发明了利用畜力的牛车和利用风力的风车。此外,桔槔、辘轳、龙骨水车等工具进一步推广,被应用于井灌。
明代江南地区,
每遇旱涝,辄以水车吸水。当时水车,有筒车、牛车、踏车、拔车、风车等。筒车,又名水车,宋元时期已有使用,明时更为广泛。王临亨《粤剑编》载:“每辐用水筒一枚,前仰后偃,转轮而上,恰注水槽中。以田之高下为轮之大小,即三四丈以上田亦能灌之,了不用人力,与浙之水碓、水磨相似。”《天工开物》曰:“凡河滨有制筒车。堰陂障流,绕于车下,激轮使转,挽水入筒,一一倾于枧内,流入亩中。昼夜不息,互亩无忧。”
拔车和踏车,皆龙骨水车。“拔车”又称“手摇水车”,《天工开物·乃粒》介绍说:“其浅池小浍,不载长车者,则数尺之车,一人两手疾转,竟日之功,可灌二亩而已”。这种改进的小型手摇水车,结构简单,轻便灵活,不仅一人可以戽水,而且可一人掮走,近水低田最适用。我国南方水网地区,直至实行电灌之前还广泛使用着。踏车凭人工踩踏。《天工开物》曰:“其湖池不流水,或以牛力转盘,或聚数人踏转,车身长者二丈,短者半之。其内用龙骨栓串板,关逆流而上。大抵一人竟日之力、灌田五亩,而牛则倍之。”
牛车和风力水车为明代新创和发展的灌溉工具。牛车,即以牛力运转的翻车。明代前期,单道“悯农夫踏车灌田之劳”,发明了“牛车”,“力省工倍,天下便之”《萧山县志·人物》。风车,则利用风力提水,元代已有记载,但风车在一些地区逐步得到推广则是明以后。明初浙江金华人童冀在《水车行》中曾描述过湖南零陵使用风车的情况,说:“零陵水车风作轮,缘江夜
外响盘空云”。《物理小识》曰:“用风帆六幅车水灌田者,淮、扬、海皆为之”。风车“以风帆数扇,候风转车,风息则止”宋应星:《天工开物·乃粒》。全靠风力转动,一台风车可溉10家之田。效率相当高。风力水车以自然风力为动力,是继利用畜力、水力以后,在农用动力上的又一重大进步。
然而,踏车、拔车、牛车、筒车、风车等都属大农具,一般农民尚无力使用。故就广大农民而言,使用最多的还是传统的汲水工具戽斗、桔槔、辘轳等,嘉靖《洪雅县志》记四川洪雅地区民间农作习俗曰:“其灌田,则田多者以桔槔、以筒车,田少者,以戽斗。”徐光启《农政全书》曰:戽斗,“凡水岸稍下,不容置车,当旱之际,乃用戽斗。控以双绠,两人挈之,抒水上岸,以激田稼。”徐光启:《农政全书·水利》。
岭南横州汉族,多在田边挖塘畜水,排灌多采自流。王修《君子堂日询手镜》载曰:“其地皆山乡,有田一丘,则有塘潴水。塘高于田,旱则决塘窦以灌;又有近溪涧者,则决溪涧。”
10.农作崇神重巫
明时农作,既尚科技、重经验,又崇神明,信巫卜,讲究禁忌。江南崇信龙王,遇旱则有“迎龙祈雨”之俗。胡奎《迎龙曲》诗,描述浙江海宁“迎龙祈雨”之俗、有“迎龙”、“取龙”、“送龙”和“谢龙”等程序,诗曰:
朝迎龙、暮迎龙,旱火烧天龙在宫。
县官投牒石潭中,山南山北鼓蓬蓬。
蜿蜒跃入杨柳水,山云一缕随龙起。
龙来离山雨到城,城中三日不得晴。
明朝打鼓送龙去,愿龙十日行一雨。
种田有水割麦干,年年谢龙神亦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