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丝既已产出,便进入丝织业。清代丝织品种增多,丝织技术有了新的提高。如苏州的妆花纱、妆花缎、妆花绢、百子被面、三元绸;南京的妆花绒、金彩绒、宁绸、宫绸、亮绸、闪缎;湖州的水绸、纺绸、纰绫、线绫;吴江的吴绫(方纹、龙凤纹)、通州的生丝织绢、广州的剪绒等等,都素有盛名。有的用十几把大梭同织,有的以一把大梭织底纹、十几把小梭织花纹,用十几种颜色织成(图55)。一般的丝织木机、素纱机需织工
图55清代的织锦机2人,一人为织匠,一人为纬穗匠。花机至少需要织工3人,一人为织匠,一人为挽花匠,一人为纬穗匠。清代前期的江南地区,丝织业发达,在生产经营上已出现了三种形式。一种是“妻络夫织”,自产自销;一种是雇工生产,集中经营。这两种均是“现卖机户”“自织”,又多称“机户”。还有一种是商人,俗称“帐房”、“纱缎庄”、“丝经帐房”,将“经纬”和“货具”,除俗称“机壳”的机及梭子、纡筒、竹刀、机剪、拣镊子等零件之外的专用机具,如“泛”、“渠”、“纤”等提供给机户,使其“揽织”,加工成丝织成品,“织成送缎”,而后计工授值,俗谓“代织”。由于清前期技术提高,分工细密,实际“上机经纬,造成缎匹,向非机匠一手一足之力”,需用十几把梭、复杂的挽花不必说(一个花匠显然不够),其中还涉及到“掐泛”、“槌线”、“牵经接头”、“上花”等技术,都需世代相传的专门工匠。《江苏省明清以来碑刻资料选集》,第18页。机户从“帐房”揽织后,也“多雇人工织”,“机户出(资)经营,机匠计工受值”。《江苏省明清以来碑刻资料选集》,第19页。机匠中有织工、机工之分。织工中分花缎、素缎、纱缎、锦缎等工。机工中有接头等业。客师与机户实行“常主制”习俗,“说定之后,不能更易”。雍正十二年(1734年)苏州《永禁纱缎机匠叫歇帮行碑》中载有“各匠常例酒资,纱机每只常例,给发机匠酒资一钱,二月朔日给付四分,三月朔日给付三分,清明给付三分,三次分给,共足一钱之数。缎机每只常例,亦给付机匠酒资一钱,六月朔日给付四分,七月朔日给付三分,中秋给付三分,三次分给,共足一钱之数。至于工价,按件而计,视货物之高下,人工之巧拙为增减”。《江苏省明清以来碑刻资料选集》,第6页。临时需要短雇各种工匠,即唤以日工趁佣的“无主之匠代之”。每日黎明,各种织工在固定地点等待主顾。如苏州,花缎工群聚花桥,纱缎工群聚广化寺桥,素缎工群聚白蚬桥,锦缎工群聚狮子桥,摇丝车匠立濂溪坊等,“名曰立桥,以便延唤,谓之叫找”。《吴门表隐》卷二《立桥》。这些工人是按各自技能,计日授值。有些传统丝织业发达地区,出现了较大规模的作坊。如乾嘉时南京织机超过3万张,“业此者不下千数百家”。道光年间不算纱绸绒绫等机,仅缎机即达3万张光绪《江宁府志》卷十五《拾补》。“有开五六百张机者”甘熙:《白下琐言》卷八。
2.棉织作坊讲“字号”
棉织的原料是棉花,与之有关的便是去棉籽的轧花业。明末崇祯年间已出现了季节性的轧花工匠。清前期有的地区轧花业从农业中分离出来,成为独立的手工业部门,专业轧花工匠使用“太仓式轧车”,一人一天可出花衣30余斤,九月中成市,卖于贩客。接着便进入棉布生产。棉布生产包括纺纱和织布两个环节。纺纱分弹棉、搓条、纺纱、成衽等工序;织布分浆纱、牵经、穿综、穿筘、摇纱、织布等工序。很多地区形成了专业化的分工。首先是纺与织的分离。一些人只纺不织,一些人只织不纺,纺织互资成业,棉纱与布都成了商品,布不必说,“上海棉纱成衽……卷之成饼,列肆卖之,名布经团”褚华:《木棉谱》。“不纺而织者为兑纱,不织而纺者为卖纱”,有谚语:“买不尽的松江布,收不尽的魏塘纱。”《浙江通志》卷一0八。其次是各个工序的分工愈来愈细。棉纺业工具有所改进,技术水平有所提高。如上海纺车,从两指拈一纱的手车,发展到了三指拈一纱、以足运轮的脚车,更出现了名牌纺具“金泽锭子谢家车”。如乾隆时松江地区的弹花弓,从原4尺加长到5尺,弦粗如5股线,以槌击弦,将棉花弹得“散若雪,轻如烟”等等。各棉布产区都产出了驰名全国的精品。仅松江即有扣布、飞花布、斜纹布、三梭布、药斑布、紫花布、精线绫、漆纱等品。嘉庆《松江府志》卷六《物产》。棉纺业的经营与丝织业类似。其中突出的是与帐房类似的布商,有称“木棉花主人”,他们一般供给纺工2斤棉花,收回1斤棉纱。纺工“晨抱纱入市,易木棉归,旦复抱纱出”。
靠布商供给原料的纺户,多为以纺纱为主业的贫穷农户,大大多于织户。这是由于纺纱无论是工具还是操作技术都较织布简单,一家一户的家庭生产即可进行,并不必雇工,这也是棉织经营不同于丝织经营的地方。成布后要染色、踹光。又有染踹业。染布有作坊,叫作“字号”,漂布、染布、看布、行布各有其人,“一定号常有数十家赖以举火,唯富人乃能办此”乾隆《元和县志》卷十《风俗》。踹布也有作坊,叫作“踹布坊”,经营者叫作“包头”,“包头”备置巨石、木滚、家伙、房屋,召集踹匠,垫发柴米银钱,向客店(商人)领布发碾。每匹各匠得工价银一分一厘二毫,每人给包头银三钱六分,以偿房租家伙之费。雍正年间仅苏州阊门一带即有踹坊450余处,每坊有踹匠数十人不等。可知其规模。
3.制瓷习俗丰于前代
制瓷业分制坯、烧窑两大流程,其中分工更细。制坯计有淘泥、拉坯(俗称做坯)、印坯(俗称拍模)、旋坯(俗称利坯、挖坯)、画坯、舂灰、合釉(有配灰、有合色者)、上釉、抬坯、装坯、挑槎等十多种专业。烧窑计有烧窑(烧柴窑、烧槎窑、包青窑、大器窑、小器窑)、满窑等专业。每一专业,又再分更细的工种。如“画坯”中分画工、染工,“画者止学画而不学染,染者止学染而不学画”,这是由于“青花绘于圆器,一号动累百千”,若要达到画款一致的要求,必须有专门工匠,于是“画者、染者各分类聚处一堂,以成其画一之功”乾隆《浮梁县志》卷五《物产志》。;烧窑工,俗称“把庄”、“烧夫”,又因“火不紧拱则不能一气成熟”而分出“紧火工”;因“火不小溜,则水气不由渐干,成熟色不漂亮”而分出“溜火工”蓝浦:《陶务方略》,《景德镇陶录》引。等。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法国传教土殷弘绪(昂特雷科莱)在给教会的一封信中这样描绘瓷器的制作过程:“粗坯一离开辘轳,就立即被送到第二个工人手中,置于坯板上,不久传给第三个工人,他把坯置于模型上进行印制和整形”,“第四个工人用泥刀进行修坯”,然后转入画坯。“这一劳动在同一工场内是由许多工人分别进行的。一个工人单纯地把圆形色线绘在瓷器的口缘上;第二个工人描绘花的轮廓;第三个工人接着晕色。这一伙人专门画山水,而那一伙人就专门画鸟兽”,“一件瓷坯在被运出这座工场到窑房的过程中,至少要经过二十余人之手,但并不发生任何混乱的现象,也许这种劳动分工能使制瓷操作极为迅速地进行。”景德镇陶瓷馆文物资料组:《陶瓷资料》1978年第1期。坯房,又称“烧坯窑户”、“搭户”。造坯不烧,分圆器(日用盘杯之类)坯房、琢器坯房、雕镶坯房等。各坯房人数不一。圆器坯房至少需旋坯工2人、装坯工2人、画坯工3人、上釉工2人、其余工种至少1人,共计15人,设坯房头辖制。烧窑,即烧窑户。设窑不制坯,专为别人烧制,“每窑一座需工数十人”道光《浮梁县志》卷二《物产》。坯作与烧窑兼而有之的为“烧囵窑户”,其人数当为前两类之和。其他还有碓场(白土场)、匣房(匣钵场)、红店(炉户)等大大小小的场坊。传统制瓷基地景德镇有民窑二三百处,工匠数10万人。这些工匠基本是“四方远近”、“故土既已无归,异乡又无托足”,“挟其技能以食力者”光绪《江西通志》卷九四《经政略》。其有“常佣”,饭钱“阖镇皆三月朔起”,另有“发市钱”。蓝浦:《陶务方略》,《景德镇陶录》卷四。短工计工受值,平均工值银每日3~4分,有做到二鼓者,则“工值倍之”乾隆《浮梁县志》卷五《物产志》。清前期,制瓷业发展很快,无论是规模,还是技术、品种都远远超过前代(图57)。仅釉彩,就有康熙“硬彩”(釉色微凸器上);雍正“胭脂水”、“软彩”(“粉彩”)等。乾隆时更吸收了西洋、日本的制瓷技术。制瓷专家唐英总结制瓷技术,编写了传世名着《陶冶图编次》以及《陶成图》、《陶成纪事》等。
4.制盐多称“灶户”
盐分海盐、池盐、井盐三种。清代汉族地区有11个产盐区:长芦(天津)、奉天(东三省)、山东(鲁豫苏皖)、两淮(苏皖两湖豫)、浙江(浙苏皖赣)、福建(闽浙台)、广东(两广闽赣湘云贵)、四川(藏川两湖云贵甘)、云南(本省)、河东(晋陕豫)、陕甘(陕甘)(花马大池,在甘肃灵州)。其中长芦、奉天、山东、两淮、浙江、福建、广东诸盐区为海盐,生产方法有煎有晒;四川、云南诸盐区为井盐,生产方法皆煎;河东、陕甘诸盐区为池盐,生产方法皆晒。
盐业生产者为灶户,属特殊户籍。灶地原为官地,然明时已逐渐私有化。清前期灶户或用己地,或向盐商租地生产。资金也多向盐商称贷,盐商并临督灶户不得煎私盐。灶户,特别是盐商,多雇佣“煎丁”从事盐业生产,如两浙“各场煎丁均属无籍贫民,惟恃煎盐以为糊口,既无升斗之资,更无负贩之业。唯赖商人课本赴场,源源接济,随煎随售,尽付现钱”嘉庆《两浙盐法志》卷十六《条约二》。
晒盐场地,淮北称为“晒池”,淮南称为“亭场”,河东、陕甘称“畦地”。盐场属于盐商的称的“商亭”、“本池”;属于灶户的称“灶亭”、“客池”。晒海盐多设一灶头,督率各灶丁在晒盐场地中晒盐扫盐。晒池盐则有掌“浇洒”的“作头”、督领长工浇晒的“副作”,以及取直接生产的“长年”。“长年”计年做工,视技术、产量、勤惰,“给以工食之多寡”《河东盐法备览》卷五《坐商》,附《工作》。
煎海盐除了煮卤需要的灰场、草荡以外,又有煎盐的铁锅,深者为“盘”,浅者为“敝”。煎盐过程由盐商负责监督:煎盐工具有定额,“无许过额”,“煎烧盐斤,以一昼夜为火伏”乾隆《两淮盐法志》卷十八《火伏》。临煎前灶户向本商领旗号,举火张旗,熄火偃旗,盐商派人巡查,禁止熄火后复私煎等等。
井盐的盐井,明朝以前官营,清朝允许商民自由开采经营,只对井灶及盐引课税。井盐业有了较大发展。大的业场,“井、枧、灶、号”一应俱全,集打井、汲卤、通枧送卤、煎盐、运集等各道工序成一条龙的生产规模。业主(又称东家)之下,设有“董事”,总理全厂事务;有“掌柜”,“领东家本银以办井及灶及号”;有“外场”“分理外事及接待宾客”;有“佣侩”,负责出纳、盐价及同行商的联系;有“管事”,“提调山匠使作器治井”。“管事”中分“井管事”,“规划形势,督工匠以凿井”;“灶管事”,“综核水火,计成盐运盐,行水陆以权交易李榕:《自流井记》,《十三峰书屋文稿》卷一。工种有“司井、司车、司篾、司梆、司漕、司涧、司锅、司火、司饭、司草,又有医工、井工、铁匠、山匠、灶头等技术工。工值按劳动强度和技术水平而定。盐匠、山匠、灶头之类技术工工资较高;劳动强度大的担水夫次之,其力最强,担可三百斤,往复运送,日值可行千钱”;盐般夫、担盐夫等再次之。
清期井盐凿井工具仅锉(钻头)就有鱼尾锉(平地开井用)、马蹄锉(处理弯井用)、银锭锉(凿小眼用)、六楞子、八楞子、斗笠尖、钻子头、蜡烛头(特殊作业用)等。凿深井时工具落失,有偏肩、木龙、穿鱼刀、独脚棒、五股须等数十种打捞工具,“其器之机巧,不能名状,有时神明变通,并不能拘成法也”(同上)。
5.矿冶习俗分化
矿冶业主要以铁业和铜业为主。铁的生产包括开采、冶炼和锻造。经营有单一型的铁场和炉场,或采或冶或煅;有综合型的铁场和炉场,采(开采矿石)、冶(冶炼成板,再炒炼成熟铁)、煅(锻造种铁器)一条龙。单一型经营中“挖矿者均系贫民”,“动以千计”,“随得随卖,以资生计”,矿贩收买后,“装运近河开设炉墩之处,又有厂民收买炭矿,雇募人夫煸铸生板”,“计每炉需雇工及挑运脚夫数十人”,产出生板,再装运出售于炒铁厂,炒成熟铁,而后转运各地铁器加工工场,煅造成铁器。道光《辰溪县志》卷二一《矿厂》。综合型铁炉“每炉一座,做工者必须数十百人,有凿矿者,有烧炭者,有煽炉者,巡炉、运炭、运矿、贩米、贩酒等役亦各数十人”《政和县志》卷九《赋税》。清前期,铁的采冶业集中在广东、陕西、云南、四川、湖南等地,广东、陕西的规模最大。铁器制造以佛山为中心,有清人《竹枝词》云:“铸锅烟接炒锅烟,村畔红光夜烛天,最是辛勤怜铁匠,拥炉挥汗几曾眠。”
铜的开采工艺复杂,分工细密。矿场称“硐”,每“硐”分路开采,称“尖”。每“硐”设一“镶头”,负责技术,组织生产,下有领班,每“尖”每班一人,辅助“镶头”铺设“镶木”,下有“槌手”,每尖每班设2人,1人挂尖,1人持槌,互相轮换,叫作“双换手”,又设“背荒”,人数视矿大小垌深浅而定。炼铜(又叫“扯铜”)的工艺亦十分繁复,矿砂采出后,先要用撞碎法、淘洗法去除夹石夹土。然后好的矿砂在大窑中煨烧两次,入炉煎炼,再入蟹壳炉炼出;次的矿砂在大窑中煅一次,配青白带石入炉煎炼成冰铜,再入小窑煅七八次,复入大炉炼得紫板铜,再入蟹壳炉炼出。铜的采冶主要在云南。经营也分综合型与单一型。在综合型的铜场中,上有场主,场主下“设七长治厂事”;有掌宾客之事的客长;有掌税课之事的课长;有掌炉火之事的炉头;有掌役食之事的锅头;有掌镶架之事的镶头;有掌槽洞之事的垌长;有掌薪炭之事的炭长等。单一型的小铜场中业主称“锅头”,下有“管事”,掌经营工本,置办物资;有“柜书”,掌出入帐目,再下便是镶头所辖的工匠和“砂丁”。场主、锅头以下都是雇力。但技术管理人员与单纯食力的工人差别较大。有所谓“亲身兄弟”,“不受月钱”,“与垌主四六分财”;有所谓“月活”,不论有矿无矿,按月支领工价,去留自便;有所谓“砂丁”,属临时雇佣者。
三、商业风俗
清代前期,手工业生产发展迅速,直接促进了各地商业的繁荣和对外贸易的发展,形成了很多商业城市。于是,各种以商贸为依托的风俗惯制也逐步产生、完善、丰富。
1.坐商麇集成市
清代前期,各地的坐商已形成一定规模,他们都有固定的铺面,经营综合性商品、杂品或某一方面的商品。城市中坐商群的产生,形成了以某地段为界的商业繁华区,并在其中形成各种分门别类的“市”。如珠市、果子市、菜市等。如清时北京的琉璃厂集市,其热闹程度更是空前。琉璃厂在元代时还是官窑所在地,清乾隆年间,停止烧窑,“始成市肆。凡骨董、书籍、字画、碑贴、南纸各肆,皆麇集于是,几无他物焉。上至公卿,下至士子,莫不以此为雅游而消遣岁月。加以每逢乡会试,放榜之前一日,又于此卖红录,应试者欲先睹为快,倍形拥挤。至每年正月初六起,至十六日止,谓之开厂甸。合九城之地摊,皆聚厂之隙地。”坐观老人:《清代野记》,商务印书馆本。又如北京崇文门外和宣武门外的晓市,亦叫小市,是专门的旧货市场,因交易时间一般在后半夜到天明之间,所以也称“鬼市”。《燕京杂记》曰:“外城东有东小市,西有西小市,俱卖皮服椅桌玩器等物,而东市皮服尤多,平壤数十亩,一望如白兽交卧。东小市之西,又有穷汉市,破衣烂帽,至寒士所不堪者,亦重堆叠砌。其最便宜者,割方靴为鞋,价仅三十余钱,官则不屑,商则不宜,隶则不敢,惟上不官,下不隶而久留京邸者,则甘之矣。西小市之西又有穷汉市,穷困小民,日在道上所拾烂布溷纸,于五更垂尽时,往此鬻之,天乍曙即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