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代宋元汉族风俗文化的历史背景
1.五代宋元汉族风俗文化的时空范围
五代宋元时期,起自梁开平元年(907年),终于元至正二十八年(1368年),历时461年,是继魏晋南北朝后,汉民族发展史上又一个以民族间的大交流、大融合促进其大发展的历史时期。
梁开平元年(907年)唐代灭亡,中国历史再次进入诸王朝攻伐杀掠、政局四分五裂的时期,其间除在中原地区先后经历了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和后周的五朝更替外,其他地区还先后存在过前蜀、后蜀、吴、南唐、吴越、闽、楚、南汉、南平、北汉等10个地方割据政权,史称五代十国时期。
公元960年,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夺取了后周政权,建立宋朝。宋朝统治着中原大部和南方广大地区。自公元960年到1127年,都开封(宋称东京),史称北宋。辽建国于公元907年,辖有大漠南北和今东北南部、河北、山西北部地区。公元1038年,夏立国,领有今甘肃、宁夏的大部和陕西、内蒙古的部分地区。至此,形成了宋、辽、夏三国鼎立的局面。
公元1115年北方女真族建国,国号金。金人逐渐强盛,于公元1125年灭辽,后又灭夏,并大举南侵。北宋朝廷坚持和议,酿成“靖康之难”,开封沦陷,宋钦宗、徽宗被掳。钦宗靖康二年(1127年)五月,康王赵构在南京(应天府,即今河南商丘)即位,是为高宗。由于金兵步步进逼,朝廷成了流亡政权,于1127年南迁临安(即杭州),偏安一隅,史称南宋(1127~1279),形成宋金南北对立的局面。
公元13世纪初,蒙古人勃兴于塞北,经数十年征战,建立了横跨亚欧的大帝国。公元1210年,蒙古人开始侵金,1233年亡金。1260年(南宋理宗景定元年),忽必烈在开平(后为上都)自立为帝,是为元世祖。1264年迁都燕京(后定名为大都,即今北京),1271年改国号为“元”。南宋度宗咸淳三年(1261年),蒙古内部略定,始侵宋。由于南宋统治者重用投降分子,结果求和不得,欲战无力,于南宋恭帝德佑二年(1276年)临安陷落,元军俘恭帝、全太后及宋室官员北去。直至1279年,偏安江南达150余年的南宋政权宣告灭亡,自此,全国统一于元朝。元朝采取民族歧视政策,激化了统治者与广大劳动人民的矛盾。元朝末年,阶级矛盾、民族矛盾、社会矛盾交织在一起,农民起义此伏彼起。至1368年,元朝终于为农民起义军所推翻。是年,朱元璋称帝于南京,国号为明。
五代宋元时期汉民族分布的地理空间,在保持隋唐以来形成的固定区域基本不变的情况下,又有了新的开拓。宋辽夏三国鼎立时期,宋的疆域是东到大海,南到南沙群岛,西到川西,西南到云贵高原,西北与夏相接,北以白沟河为界与辽毗连;辽的疆域是东临日本海、黄海,南与宋相连,西越阿尔泰山,北达今蒙古高原色楞格河、石勒喀河以北地区;夏的疆域是东和东南壤接宋、辽,南迄萧关,西尽玉门关,北抵大漠。宋金对峙时期,宋的疆域大体是东到大海,南达南沙群岛,西有陕西南部,西南有巴蜀和云贵,北以大散关一淮河为界与金相接;金的疆域是东至大海,南接宋,西领有原夏境,北达黑龙江、大兴安岭以北。到了元时,其疆域“北逾阴山,西极流沙,东尽辽左,南越海表”[1];按今之地域而言,北到北冰洋,南到今越南、泰国北部,东到海,西至东欧和西亚。在这一时期汉族的活动范围,宋辽夏时主要为北宋的大部、辽的南部和夏的东南部,宋金时为南宋和金的大部;元统一后时则主要是中书省和岭北、辽阳、河南江北、陕西、四川、甘肃、云南、江浙、江西、湖广、征东等11行省所管辖的地区。五代宋元时期汉族风俗文化的生存、发展和变迁的空间范围,大抵如此。
2.五代宋元的社会特点
五代宋元时期,宋朝是我国古代经济文化高度发展的世界大国,不仅领先于当时世界,而且对人类文明作出了重大贡献,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陈寅恪曰:“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2]日本着名汉学家内藤湖南曰:“唐代是中世纪的结束,而宋代则是近世的开始。”[3]可见,宋代又是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转型时期。分析五代宋元时期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发展情况,有以下的特点:
第一,经济发展极为突出。
宋代农业耕地的增加,耕作制度的改进,耕作技术的提高,农业工具的创造,使种植业得到较大的发展。粮食产量大增,蚕桑、果树、甘蔗、蔬菜、园艺、林木、药物以及养鱼等业,也都单独得到了发展,农村中出现了大批专业户经济。多种经营、经济作物和商业性农业的发展,为手工业提供了充足原料,推动了手工业的长足发展。各地家庭手工业的生产能力大增,生产的产品不仅能满足自用,而且还行销全国各地,如四川的纺织品“日输月积,以衣被于天下”。此时,出现了许多规模较大的手工作坊,如茶叶加工行业,有独立使用水磨和分工很细的加工作坊,全国私焙计13万所,雇工约40万人,商品价值达100万贯,销售遍及国内外市场。当时冶铁、造船、丝织等业,其生产力水平和生产产量居世界前列。此外,火药、罗盘和活字印刷术都是在北宋发明的。
在农业和手工业生产发展的基础上,商品经济得到巨大发展,出现了两个国际性大都市——北宋的汴京(今河南开封)和南宋的临安(今浙江杭州),以及一批商业都会。“十家之聚,必有米盐之市”,乡村市镇星罗棋布,使更多的农村人口卷入商品经济之中。此时,沿海各贸易港口也呈现出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的繁荣局面,福建的泉州成为“梯航万国”、舶商云集的东方第一大港。
可以说宋代在经济上、生产技术上是当时全人类农业社会中最繁荣的。
第二,社会改革风行。
两宋是中国历史上改革风行的朝代。政治上,先有以范仲淹为代表的庆历新政,继有王安石变法。后者所历时间之久,涉及内容之广,取得成效之着为封建社会罕见,影响极为深远。在生产关系内部,为适应社会生产力发展,出现了自庄园农奴制向封建租佃制的转折,产品地租代替了劳动地租刺激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手工业领域以召募制代替了应役制,形成了各类家庭作坊或雇有帮工的作坊。在商业贸易方面,唐以前坊市制度被彻底改变,开辟了我国封建社会城市商业发展史的新阶段。在社会改革方面,商人与士、农、工一样取得了“齐民”资格。南宋人黄震说:“国家四民,士、农、工、商。”[4]可见,人们开始客观地看待商人阶层。商业成为社会的“本业”,视商人为“杂类”的传统观念有较大改变。商人作为一个阶层取得了一定的入仕权,宋徽宗大观年间,商者为官者,已“一州一县,无处无之”。
第三,经济重心南移。
五代、北宋时期,江南地区已取代黄河中下游地区而成为全国的经济重心。宋室南渡,促使了中国历史上又一次北方人的大迁徙,“中原士民,扶携南渡,不知其几千万人”[5]。继而南宋政权偏安江南,随着政治中心南移,我国经济中心也完成了南移的过程。当时,经济发达区域由东南地区向整个长江流域推进,形成了以杭州为中心,包括建康、鄂州、江陵、成都等地的经济网络。此后,长江流域的经济地位一直超过北方地区。
南宋后期,临安人口达39万户,142万人,超过了北宋的东京。每日从浙江其他州郡前来的货船,往返不绝,就是临安附近的小市镇,也户口繁盛,商贾买卖十倍于北宋时代。南渡后有“陪都”之称的建康、四川成都,南宋时都成为商业发达的大城市。到了南宋,海外贸易的口岸广州、泉州、明州集中在南方,海外贸易收入在南宋财经收入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东南之利,舶商居其一”。
3.五代宋元汉族风俗的文化环境
经唐末五代的动乱,到赵宋立国后,统治者为了改变武将跋扈、战乱不已的局面,实行重文抑武政策,自宋太祖、太宗创制之后,历代皇帝均守之以为“祖宗家法”。“不以言罪人”,给知识分子以一定的思想自由,为文化活动创造了较为宽松的环境。由于实行以文治国,官吏的需求大大增加,科举取士成为选拔官吏的重要方法。宋代科举制度的改革,彻底打破了唐代的门第限制,取士不问家世,提倡公平竞争。两宋通过科举取士达15427人,平均每年361人,取录人数大大超过任何朝代[6]。科举人仕,极大地刺激了社会上普遍的读书热情,加上印刷术之广泛使用,书籍从写本变成印本,士子得书远较唐代为易,使之形成了一股浓厚的读书风气。“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在这种社会风尚中,文人无不将读书科举、致仕做官看作高于一切。
宋代教育之兴盛,为中国封建社会之冠。一方面,不仅国子监所属学校日益增收学员,而且州县办学的风气大开,到北宋中期,“天下州郡,渐皆建学”,属高等教育的像白鹿、石鼓、应天、岳麓这样的书院,在两宋达52个;在此基础上,私人办学,尤其是封建家族立学普遍,纷纷建义学、书馆、书院,弥补了官学之不足。另一方面,由于朝廷规定取士俱本于学。这就使得社会上读书人数空前增加,学习文化知识,尊重文化知识,成为时代大潮,使宋代的教育事业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不仅为社会培养了大批文化人,也促使宋代科学文化在各个领域得到空前繁荣,对社会风俗淳厚、气节高尚等都带来直接影响。
元朝蒙古族入主中原,统治者接受了汉文化,采行了汉法,建立了在体制上一如传统的王朝,完成了全国规模的统一。元朝的大一统。初步奠定了中国疆域的规模,为南北方经济的恢复、交流和进一步发展铺平了道路,加快了汉族和少数民族的融合,有利于我国多民族国家的成长和发展。大一统也推动了科学文化的发展和对外文化的交流。然而,元代奴隶制残余因素,对南宋以来已经发展到一定高度的中国封建社会,也起了破坏和阻碍作用;所实行的民族歧视和压迫政策,对汉族文化的发展有不利的影响。
二、五代宋元汉族风俗文化的变迁
宋代社会经济的发展,政治中心的南移,大量人口的南迁和元代的大一统,民族的融合,加快了这时期各种不同类型的风俗文化的碰撞、交流和融合,使宋元时期汉族社会风俗的演变和发展,呈现出其特殊的轨迹。
1.汉胡融会
五代两宋期间,汉、契丹、女真和党项的势力此消彼长,几个政权并立:北宋时是宋、辽、西夏三足鼎立;南宋时,先是宋、金,后是宋、元的南北对峙。各个并立政权之间既有征战,也有和平,各民族间在政治、经济、文化上的接触交流比较频繁,促进了民族间的融合。一方面是先进的汉族文化层层推进,成为文化交流与融合的主导力量,影响了少数民族;另一方面,少数民族的习俗观念和粗犷风格,也影响了宋人。
南宋定都临安,出现了中国历史上又一次人口大迁徙;元朝时,大批少数民族内迁中原又有大批汉族人遣发到边疆少数民族地区。南北融合,不同民族交互杂居,也影响了各地风俗和各民族风俗的交汇、融合。在金朝统治下的中原地区,由于女真族强制推行汉人女真化的政策,加上汉人与女真人的杂居,女真族的一些习俗就在汉人中流行起来。范成大在《揽辔录》中叙述使金时目睹该地区的风俗习惯时曰:“民亦久习胡俗,态度嗜好与之俱化,最甚者衣装之类,其制尽为胡矣。自过淮已北皆然,而京师尤甚。”北宋末年,“胡乐蕃曲”随着金人人主中原以及蒙古民族的南下,大量输入中原地区。据史料记载,当时京师,“街巷鄙人,多歌蕃曲,名曰《异国朝》、《四国朝》、《六国朝》、《蛮牌序》、《蓬蓬花》等,其言至理,一时士大夫亦皆歌之”。筝、栗、琵琶、胡琴等大批的新乐器也相随输入,于是“素袖佳人学汉舞,碧髯宫伎拨胡琴”[7]。后来,女真的习俗甚至传到了南宋都城临安,对当时的服饰、音乐等方面都有很大影响。北方少数民族在婚姻方面较为开放,如不重视封建礼教,改嫁随便,不看重贞操等,在民族间通婚频繁的情况下,对汉族婚俗也多少产生一定的影响。火葬习俗在宋元流行,也不能不看到与辽、夏、金等少数民族盛行这一风俗的影响有关。如北宋火葬首先在靠近辽的河东地区风行开来,绝非偶然。
元末士人为能“速获仕进”,多数效仿蒙古人的语言、服饰。明人何孟春说:“(元代)悉以胡俗变易中国之制。(江南)士庶咸辫发,椎髻深檐胡帽;衣服则为袴褶窄袖及辫线腰褶;妇女衣窄袖短衣,下服裙裳,无复中国衣冠之旧。甚者易其姓名,为胡语,俗化既久,恬不知怪。”[8]明初宋濂《汪先生墓铭》曰:“先生壮时,元有天下已久,宋之遗俗,变且尽矣。”[9]方孝孺《后正统论》曰:“在宋之时,见胡眼、闻胡语者犹以为怪。至于元百年之间,四海之内,起居、饮食、声音、器用,皆化而同之。”[10]
与北方风俗相比,当时南方除东南地区外,广大长江中游地区的所谓“蛮”俗还相当落后,其俗“好俭约”[11],“安土重迁,无远商行贾,百工技能皆农不能兼”[12]。经济重心南移后,湖北的人口流人多而杂,于是风气渐开,“五方贫富相耀,耳濡目染,渐习奢华”[13]。杭城风俗,也“盖效学汴京气象”。经济重心的南移,南方经济繁荣,以至崇尚教育,文风大兴,科举日昌,不少僻远地区也都涌现出了杰出人才。
2.市俗日盛
在宋代,随着商业的发展和商人队伍的扩大,促进了城镇的不断增加和扩大,以至出现了许多新兴城市,市民阶层也随之不断扩大。因此,也引起社会风俗的激烈变化。许多适应都市人们的生产和消费的社会生活方式,被不断地产生和复制出来,并形成一整套与城市居民物质和精神生活相适应的社会风俗文化。
首先,随着城市的兴起,商人的社会地位得到了一定的提高。唐代,政府规定“工商之家不得预于士”。宋代立国不久即允许商贾中的“奇才异行”者应举,之后,商人为官者日渐增多,宋徽宗大观年间,商贾为官者,“一州一县,无处无之”。商人已作为一股社会力量参与了国家政治生活,一些大商人开始进入最高统治阶层。“婚姻不问阀阅”,士庶不婚的陈规大体打破,娶妻不顾门户,不慕着姓,而重钱财的社会风气,使富商与官僚普遍联姻,婚姻重科举士人,导致婚俗变异。
其次,在许多城市中已发育出高度发达的服务风俗。当时两宋都城汴京和临安店铺林立,在饮食服务业方面,既能满足上至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的一般饮食需要,也能满足他们在特殊节假日及喜庆日子的各种服务。城市还提供公益性慈善服务,像清晨报更、报告天气情况,官方还设有消防组织,以及提供抚孤养老等社会保险方面的服务。而商务性的佣工,不仅形成市场,且有行会和行老,提供完善的中介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