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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绕不过的人(一)

十年前,我是一个乖孩子。按时上课,认真做功课,听老师爸妈的话,循规蹈矩度过自己的每一天。

在学校,我有一群能闹能笑的死党,我都忘了自己当初怎么加入他们的行列的。

他们一开始是不喜欢和我玩的。

按他们的话说,我太听老师的话,在他们玩的大开的时候,我容易向老师打小报告,出卖他们,那时我还是英语学习委员。

一开始,我也确实没有和他们站成一队,我学习成绩还不赖。虽然不是名列前茅,也算中上游,和一群也比较乖的小孩玩的很愉快,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就这样,我的好形象也慢慢塑造起来了,我学习确实也刻苦。

但是,说句实话,我脑子不够聪明,要比别人付出更多努力,才能学好。

我应该是个自制力很强的孩子。每天的生活,除了学习,玩的时间不是很多。那时家里不富裕,做小生意赔了不少钱,但爸爸妈妈很重视我的学习,他们说,学习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我对这句话也深信不疑。所以,那些逃课,打架,拉帮结派的活动,对我,是绝缘体。

直到他的出现,让我这个乖孩子变的不安分,与那些喜欢拉帮结派的孩子混在一起,最后彻底交心交肺。

这是我内心最隐秘的一段故事,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对爸爸妈妈,我也从来只字未提。

我不想说出来,因为我想好好保护它,不想因为别的原因,让它变质。

可能还有,一直以来的淑女教育,不想因为爱过一个不能爱的人,而毁于一旦。我小小的自尊,也承受不起一旦说出来,被泼冷水的打击。

但是,最终毕业,我还是向他表露心迹。

那一年,他像一缕温暖的阳光,走进我的世界。

眼神清澈,眉清目秀,一个刚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我们中学的年轻男老师。

他那么年轻,比我们大不了几岁,所以每当他严肃的时候,我们一点畏惧感也没有。

因为他其实是内心很温柔的人,即使发火,他的不经意间流出的笑容也会出卖他的行为。

那一瞬间,觉得这个老师真可爱。上一分钟发着火,要把人吃了,下一秒钟,就能用笑容和眼神化解火气,一个根本掩饰不了自己情绪的大男孩。

原来他就是我们的英语老师。

不知道是不是他英语学的时间长了,我总觉得他像半个外国人。

初一的时候,大家第一次接触一门新的学科,厌恶大于喜欢。每天跟着他读些莫名其妙的单词,对大多数人来说,是种折磨。

但对我,完全不一样。

被一种莫名的牵引力指引,我不仅不讨厌,还会拿出更多的时间来练习。

阴差阳错,开学没过多久,班主任把入学时考的名次较好的同学叫去办公室,说要安排分配学习委员。其他几个人说了自己的情况,按自己擅长的,选了自己想当的课代表。

最后,还剩下英语学习委员缺额,无人问津。我之前也没发表意见,自然,就轮到我担当起这一棘手的职务。

大家各自回去之后,我心里暗暗窃喜,有了更多的机会和英语老师相处,但也有点害怕。万一当不好,也最容易招来老师的诟病。

事实证明,我还是适合当这个学习委员的。按时收作业,整理好了给老师送去,平时课堂积极发言,参与讨论,当班里没有一个人把一篇文章背下来的时候,我临危受命,紧急就场,流利的完整背诵下来。

我没有让他失望,因为,我是个乖孩子。在下课以后,我比别人花了更多的时间准备,只为成为他眼里的好学生。

我也确实做到了,在同学们眼里,我是个不折不扣的英语爱好者。

那些爱开玩笑的说,“苏小朵和英语老师根本就是一队的,这个世界,也就他俩和英语那么亲!”我不否认,我喜欢这句话,同时还希望英语老师也能听到。

我努力从尘埃中长出来,不就是希望引起他的注意吗?

还记得那次愚人节,他们突然想起要整英语老师,说是不能让这个伟大的节日形同虚设,但是让谁去开这个头呢?

那些整天嘻嘻哈哈的肯定不行,老师肯定一眼识破。

想来想去,他们很鬼的说:“让英语委员去,她那么听话,英语老师肯定不会怀疑的”,我本来想反驳的,但是大家一起起哄,我实在没顶住巨大的舆论压力,无奈但还表现很情愿的问他们:“怎么个整法?”

无厘头恶搞男同学金大川说:“苏小朵,你去办公室,跟老胡说‘校长要找你谈话,他对你最近的教学情况很不满意,赶紧过去,’下节课就是英语了,咱们等着看他笑话吧,哈哈”。

我有点反抗似的说,“金大川,你也太损了,就会欺负老实人。”

“你到底是哪个派别的,别站错队伍啊,这是群众所想啊,谁让他平时整我们,咱们这是报答他,好吧!”

大川的死党马林火上浇油,不愧是臭味相投。

“还报答呢,赤裸裸的报复。要是他知道是我骗他,还不拿我开涮,我找谁说理去”,我委屈叫冤。

其实,我内心想的是,整整他也好,让他看到我的另一面。我也迫不及待想看他被骗之后作何反应。

反正法不责众,他要生气,大家一块跟着倒霉,大不了把今天学的单词抄上200遍。

抄写单词,是他惩罚我们的一贯做法。在这点上,还没怎么创新过。

再说了,他根本就不是会真生气的人,恨铁不成钢罢了。

那次他喝了点酒,对我们掏心掏肺,说了很多,要我们如何如何努力,珍惜时间,给我们说大学是多么美好。

到最后,只有他自己陶醉其中。我们听了太多遍,真的无感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的真性情,在我心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的小想法的时候,忽然想到还有重要任务去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幻想中逃离出来。

怎么能让他们看出我的想法呢,那还不颠覆他们的世界观。

“小朵,别磨磨唧唧了,快去吧,等看好戏呢,百年不遇的好机会,今天是愚人节哎,说什么都不算数”,说这话的正是我的姐妹淘小梅。

“对啊,愚人节,专供娱乐,此时不乐何时乐?”大川又开始贫嘴。

“又没说不去,我看着要是不去,你们以后肯定天天这样整我,等我好消息啊,保证有戏。”

我信誓旦旦的说,咦,什么时候,我也被这群小鬼带的如此爱热闹了。

不管了,爱折腾,爱八卦,爱捉弄人,原来我在这方面可以大展身手的。只是以前没深入挖掘而已。

我匆匆走在去办公室的路上,轻轻敲了门,办公室就他一个人,“怎么了,有事找我?”

他瞟了我一眼,细声细语的说,随即眼睛又盯在了教案上。

“胡老师,给您传达个重要的事,校长要找你谈话,说是你最近表现特别好,好像有什么奖励之类的,让你立即去一楼找他。”

我用很正经的口气说,估计他不会起疑心。

“你怎么得到这消息的?”他半信半疑问道。

其实,我是觉得他相信我了已经,只是再确认一下。

“我去下面了,恰巧碰到校长,他认识我,我们一个地方的。我向他问候了几句,他最后说,叫一下你们班的英语老师,看他表现特别好。”

天呐,我发现我编谎话的本领一点都不逊,和校长攀亲戚的话都能自圆其说。

但是,事实上,我的邻居和校长是亲戚关系。她有时找校长,我会跟着去,自然也还算熟悉。

“嗯,下节课就是你们班的课,你给同学们说我要默写上一节课学习的单词。”他真的中圈套啦,哈哈,“没问题,老师快去吧,我先回教室了!”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故意放慢了走路速度,以确保他真的会去。当看到他迈出办公室,我也就安心的走回教室,任务圆满完成。

“我回来啦,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要先听哪个?”我故作镇定的说,天知道我把他们想的版本,给撤换了,其实我猜两者效果应该差不多。

“当然是好消息,快说,是不是老胡下去找校长了?”我没注意是谁问的,估计他们都想问这个。

“不出所料,他真的相信了,一会有好戏,那你们还听不听坏消息,老师说要默写上节课学的单词,大家看着办!”我婆婆妈妈的宣布这个人人都不喜欢的消息。

但还不算什么坏消息,因为倒霉的就那几个被叫到名字的。大家都有自我规避心理,总以为自己不会被叫到。

其实,现在想想,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何尝不是一种幸运。那是增进老师与学生情感的一种方式,也给以后的回忆增加砝码。

果然是一群爱玩爱闹的学生,教室像炸开了锅,都在讨论胡老师一会进教室的反应。

用今天话说,胡老师上了头版头条了,大家眼巴巴的等着,看我们今天的男主角一会如何与我们斗智斗勇。

叮铃铃咚咚,上课铃声响了,大家的激动达到了沸点,兴奋值爆表。

一如既往的口号“standup,goodmorning,teacher,”也充满了戏弄的味道。英语老师照常一句“sitdown”,我们坐下,以便更舒服的看热闹。

“这节课我们要检查单词,今天改变一下形式,不再点名去黑板默写,也不在局限于几个人,免得大家抱怨不给他机会。这次,每个人都有机会,咱们从前往后叫同学回答,大家觉得没问题吧?”

胡老师真是比我们还鬼,这下,谁也逃不掉了,都得站起来回答问题。

我真心觉得他最后用的不是疑问的口气,而是命令的口气,但他提出来,谁会反驳说全民参与不是个好的方法呢?

大家不都追求民主吗,好啊,这次都来背单词,果真是个goodidea。

“那不是浪费时间吗?”我听到有人悄悄抱怨。

“顺便说一下,提问的不仅是上节课的单词,以前学过的都会提到,咱们有的是时间,给你们五分钟准备。”

老胡开始学会变通了,更加变本加厉起来。刚刚同位刘刚还给我说,提问到他时,让我偷偷示意他,给他说单词。

这会形势变了,我也只能悄悄凑到他的旁边,说了句实话“我真帮不了你了,以前的单词,我也忘得差不多,现在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自己担着吧!”他看着我,苦笑了。

看着大家都处于紧张状态,老胡还悠然自得的在过道里走来走去,故意多走了几圈。平时他走几圈就回讲台的,今天怎么不和讲台亲了?

“差不多了,都准备好了吧,时间也不短了,咱们开始吧。”下面又开始吵吵闹闹了,“我们还没背完呢,下节课再检查吧,老师?”

“是啊,还不会呢”争议声越来越多,闹哄一片。

“你们之前干嘛去了,早就说过,温故而知新。像你们,学了后面的,忘了前面,不知道花时间去复习,就你们这种心态,我敢保证,给你们再多的时间,你们也不会主动去看。真不明白,你们课下都学什么,对我这英语,怎么一点都不上心?”

听到老胡这番话,我们开始松了口气。

因为他这样说,也就意味着这节课不会再提问了。

不过,我们承担的代价是,听他苦口婆心教育我们,老胡自带唠叨模式,可以随时切换。

其实,教育我们的那些话,也是很珍贵的资源,是对我们未来负责的态度。被老师教育,被老师骂,想想也是很幸福的事。陌生人怎么会管你,忽视是最大的藐视。

只有爱你的人,才会忍受不了你的坏习惯和不端正的态度,才会不厌其烦的给你纠正。

老胡就像我们的亲人,他虽然爱讲道理,罗哩罗嗦,但他对我们真的是,一腔热血。暂时的放松过后,老胡也没有讲课的意思,因为他来教室,连书也没拿。

“胡老师,愚人节快乐,对啦,用英语怎么说?”大川利用老胡站在他旁边的优势化解紧张氛围。

“愚人节快乐,老师,今天是我们的节日,你快乐,哈哈!”

果然是个机灵鬼,马林的功力比大川强一百倍,大川就会耍贫嘴,马同学才是大智若愚呢。

“行了,你们这一唱一和的,刚上课前,是不是你们戏弄我,让我去找校长?我竟然被你们这群小崽子给忽悠了。到了那里,常校长问我找他什么事,我才发现情况不对,感情被你们给蒙骗了。后来我回办公室,其他老师都在那里咯咯笑,‘你是新人,这群孩子整你呢!’你们真是把我给气晕了,刚才提问单词,算我送你们的顺水人情吧,不整整你们,对不起你们的节日!”

大家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度过了一个最难忘的愚人节。

“我们喜欢你,才这样想方设法的捉弄你,你看别的老师,哪有这种待遇,这样想就开心了吧!

”我去办公室送作业,顺便看看他是否真的不在意这件事。

“老师心里强大着呢,只是没想到,你这个丫头,从来不骗老师,这次也和他们一伙了,这是我意料之外的啊”他的注意力终于转向了我,温柔的说。

“善意的谎言,能让人开心又没损失的谎话,何乐不为呢?”我笑着回答他,感觉自己说话越来越有哲学家的风范了。

这件事,温暖了我整个初中岁月。

因为我喜欢看他阳光般的笑容,也感谢他们会让我去‘骗’老师。

我想,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不再想做一个只学习的乖孩子。我有了更多的想法,为了他的开心,引起他的关注,我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后来打听到胡老师,最近迷恋上了一首歌,郑源的《一万个理由》,我回到家,用学习机反反复复听,看能不能学会唱。

天知道,即使我学会了,也不会真的唱给他,只是接近他内心的一种方式吧。

我不会放过每一个有他有关的东西,我都会视若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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