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儿不知从哪儿弄回一头猪。
那猪是公的,尖耳,长腿,全身通白,无一根杂毛。有事无事,吊儿好领着人来相它。一见人,那猪就兴奋,将红鼻头高高翘起,哼哼唧唧的,黑洞洞的鼻孔有节奏地一张一缩,好像空气里有极好的味道。
这猪架子大着哩,恐怕能长到千把斤……
别阉它,留作种儿,改良改良咱这儿的品种……
吊儿说,这家伙还会说话呢!
别瞎扯,猪哪会说人话?
真的,俺能听出来……
人家就笑他。你说它现在说的啥?
说的啥?说你们来了也不带礼……
去你的吧——都是你个兔羔子瞎编的!
人走后,吊儿挺委屈地向猪诉苦,你看看,他们没有一个相信的……
猪说,你可别对人说实话,那样你会吃亏……
吊儿不再说这事了,一门心思都在猪身上,人吃啥它吃啥。天热了,猪说给我弄个卫生间,吊儿就给它弄一个池子。在浑水里洗罢,猪说给我按摩按摩,吊儿就给它按摩。吊儿用块木板给它刮身子,刮罢这面刮那面。一不小心,刮住了腿旮旯的嫩肉,那猪一抬蹄儿,说,你刮疼我了——最好换个小姐……
上哪儿给找小姐去?俺乡下不兴这……
想法儿……我会亏你么?提拔的事考虑着你哩……
你咋能这样说?你只是俺拾来的一头人家不要的猪……
嘿,你不懂,不懂……
猪一天天见长,似气儿吹起来的。邻庄的牵来一头发情的母猪找上门来。吊儿说,这猪还没开壶呢,得多加点钱……
要的就是这头一壶,只要能有本事给坐上胎,生一窝子小猪妖,要多少钱给多少钱……
一见吊儿的猪,那人光吸溜嘴,说,别压毁了俺的猪……
不会的,不会的——咱俩招呼着。
两头猪一照面儿,吊儿的猪并没有那意思,扭头往圈里跑,嘟嘟囔囔地说,又老又丑……
你还讲条件哩!吊儿和那入硬往一块儿赶。赶着打着,那猪从不该上去的地方上去了。只听一声脆响,被压趴下的母猪挨杀似的直嚎……
赶开一看,母猪折了一条后腿,站不起来了。那人就嚷着赔。吊儿说,那是它俩的事,咋能怨俺?
那人知道吊儿的脾气孬,不再理论,借一辆架子车,拉上不幸的求偶者,一颠一颠地走了。
那人走后,吊儿就到圈里笑,你可真有本事,能把人家的腿给压断了。
他说,那猪哼哼着,用一只眼瞧他。这时吊儿才明白,他能听董它的话,而猪根本听不进、也听不懂他的话。
原来你是这么个家伙!
这以后猪越发横长,似头小象。吊儿撑不住,想卖。收猪的见了,都说这是变种,又没净根儿,肉肯定臊气,不要。
卖不掉,吊儿就动了杀机。那猪似乎感觉到了,两只邪眼直瞪着吊儿,吊儿的心尖子就乱颤。
那个冬日的上午,吊儿邀了庄里的几条壮汉,拿了杠子绳子进院。那猪一见这阵势,撞开了圈门直往外冲,人不敢近前。
吊儿恼了,举起杠子猛力照它的头上夯下。那猪一挺,竟将杠子弹飞,又一拱,吊儿就倒在它的大肚子下,被重重地踏上一蹄……
吊儿醒来时,已躺在乡卫生院的病床上。他的第一句话就是——给俺弄个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