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有许多名相术语,在此只介绍对文人、文学等产生重要影响的基本理论和概念,尤其侧重禅宗理论的介绍。
四谛说
四谛是佛教各派共同承认的基础教义,形成时间较早,相传佛悟道的核心即为四谛。所谓“谛”就是“真理”的意思,“四谛”意为“四条真理”,即苦、集、灭、道。其中苦谛是说现实生活的种种痛苦现象,即佛经里所说的“一切皆苦”;集谛是表示造成痛苦的原因或根据;灭谛是表示佛教出世的最高理想——涅槃,即消灭痛苦、超越时空、超越生死的一种境界;道谛是说为了实现佛教的最高理想所应遵循的手段和方法。在四谛中,苦谛是基础。佛教把苦的现象归纳成八种,即: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其中生老病死是说人生命的自然现象和规律;怨憎会苦是指和不可爱的人或物会合的痛苦;爱别离苦是指和可爱的人和物离开的痛苦;求不得苦是说想得到而得不到的欲望的痛苦;五取蕴苦是指由构成人的色、受、想、行、识五种积蕴而产生的种种痛苦,即一切身心之苦。其中“色”是指物质,此指肉体,具体地说包括地、水、火、风“四大”,皮肉筋骨属于地大,精血口沫属于水大,体温暖气属于火大,呼吸运动属于风大。四大和合组成人的身体。“受”是指感官生起苦乐等感觉。“想”是理性活动,概念作用。“行”专指人的意志活动。“识”是统一前几种活动的意识。众生了解了种种苦相,探究了诸苦的原因,就应遵循佛教的教义去消灭痛苦。灭苦有八种途径:正见(正确的见解),正思惟或正志(正确的思维),正语(正确的语言),正业(正确的行为),正命(正确的生活),正精进(正确的修行),正念(正确的思想),正定(正确的修持禅定)。此八种正确途径是消灭痛苦的神圣真理,被称为“八正道”。
缘起论
“缘起”,即“诸法由因缘而起”。《中论疏》曰:“缘起者体性可起,待缘而起,故名缘起。”简单地说,就是一切事物或一切现象的生起,都是相待(相对)的互存关系和条件,离开关系和条件,就不能生起任何一个事物或现象。因缘,一般地解释,就是关系和条件。缘起偈曰:“诸法从因起,如来说其因;大沙门如实,亦说彼还灭。”(诸法因缘生,缘谢法还灭,吾师大沙门,常作如是说。)古代佛塔一般都刻着这首偈当做舍利供奉。因为佛说过:“见缘起即见法,见法即见佛。”所以这首偈被称为法身舍利偈,这也说明缘起教义在佛教中的重要地位。缘起偈是佛的弟子阿说示(最初五比丘之一,意译是“马胜”)说出的。
缘起论是佛教特有的理论,可简单地概括为四个方面:无造物主、无我、无常、因果相续。
无造物主:是否定创造宇宙万物的主宰,因为既承认“诸法因缘生”,就不能承认有个独立的造物者。任何一个因都是因生的,任何一个缘都是缘起的,因又有因,缘又有缘。从竖的方面推,无始无终;从横的方面推,无边无际。由此而得出结论:没有绝待的一个因。缘起论者,不仅应当否认“从口生出婆罗门”的人格化的造物主,而且也应当否认作为宇宙本源的理性化的存在。从另一方面说,缘起论者固然不承认有一个绝待的第一个因,但同时又反对认为一切出自偶然的观点。他主张任何现象的生起,都不是无因的,而是受必然的因果律支配的。
无我:缘起论认为所谓一切“有情”无非是种种物质和精神的要素的聚合体。从身体的组织来说,有情是由于地、水、火、风聚合而成,有情不是固定的单一独立体,而是种种要素的聚合体,而任何要素又是刹那依缘而生灭的,所以找不到一个固定的独立的“有情”在支配着身心,也就是找不到“我”的存在。
无常:宇宙一切现象,都是此生彼生、此灭彼灭的相待互存关系,其间没有恒常的存在。所以任何现象,它的性质是无常的,表现为刹那生灭。佛经中说:“诸行无常,是生灭法”,就是这个意思。“诸行”,就是指一切事物或一切现象。“行”是迁流变动的意思,一切现象都是迁流变动的,所以叫“行”。这个字的本身就包含了无常的意义。按照佛教的教义,一切现象没有不是刹那生灭的。佛教把主张“有常恒不变的事物”的见解叫“常见”,认为是错误的。
因果相续:因缘所生的一切法,固然是生灭无常的,而又是相续不断的,如流水一般,前前逝去,后后生起,因因果果,没有间断,这是就竖的方面来说的。从横的方面看,因果的品类有种种无量的差别,种种品类差别的因果关系固然错综复杂,但其间又有井然的法则,一丝不乱。一类的因产生一类的果,如善因得善果,恶因得恶果,因与果相符,果与因相顺;一类的因不能生另一类的果,如种瓜只能得瓜,不能得豆。佛教认为因果的法则是决定的,虽三世(过去、现在、未来)诸佛也不能加以改变。佛教把主张“现象灭了就不再生起”的见解叫做“断见”,也是不正确的。
顿悟成佛与即心即佛
“顿悟”是与“渐悟”相对的,是佛教关于证悟成佛的步骤和方法。它在宗教理论上和修行上强调一个“顿”字,也是说对自身佛性的证悟是瞬间的,无须长期按阶次修习,一旦把握住佛教真理,即可突然觉悟而成佛。顿悟之说在禅宗中最为著名,但并非禅宗发明,在佛教经典中早有记载。《大乘理趣六波罗蜜多经》卷一即有“速疾解脱顿悟涅槃”之语。《菩萨珞璎本业经》卷下“佛母品”也称“听等觉如来说珞璎法藏,是故无渐觉世尊,唯有顿觉如来”。
顿悟之说由来已久,但真正创立学说的是东晋的佛学大师竺道生。道生是当时涅槃学大师,按《涅槃经》所说:“病其诸佛世尊所不能治,何以故,如世死尸医不能治,一阐提者亦复如是。”(北本卷九)“一阐提如烧焦之种,即使有无上甘露,犹亦不生。”由经所述,一阐提是完全断绝佛性的恶人,无成佛之可能,但道生却鲜明地提出“一阐提人亦可成佛”,因此引起众人对他的围攻。后来昙无谶所译四十本《涅槃经》传到南京,经中果然有“阐提悉佛性”的说法,于是道生的理论有了经典的依傍,众僧也不得不对他的“孤明先发”大加敬服。道生认为:在“七住”内没有悟道的可能,必须到“十住”时最后一念“金刚道心”,才有一种犹如金刚般坚固、锋利的能力,顿将一切妄惑(“愚昧无知”)断得干干净净,由此得到正觉(真正的觉悟),即顿悟成佛。相对于“小顿悟”,道生的理论被称为“大顿悟”。
到了隋唐时期,顿悟、渐悟之争尤烈。禅宗主张顿悟说,其余各宗大都主张渐修。禅宗内部,又有“南顿北渐”之说。北宗神秀侧重渐修,南宗慧能提倡顿悟。慧能认为,“凡夫”和“佛”,并无多大差别,关键在于“迷”和“悟”。而由迷到悟,又只是“一念”之间。所谓“一刹那间,妄念俱灭,若识自性,一悟即至佛地”。与此同时,慧能还强调自心的地位,认为转迷成悟的这一过程用不着向外追求,佛性即在众生心中,《坛经》中说:“心量广大,犹如虚空,……虚空能含日月星辰,大地山河,一切草木、恶人善人、恶法善法,天堂地狱,尽在空中。”把心作为万物的本体。因此禅悟的关键在于识得本心,本心即佛。黄檗希运在《传心法要》中说:“唯此一心是佛,佛与众生更无别异。”“若离于心,更无别佛。”“此心即是佛,更无别佛,亦无别心。”在《宛陵录》中他还说:“汝心是佛,佛即是心,心佛不异,故云即心即佛。”
顿悟理论和“即心即佛”的提出,为不愿放弃世俗生活而要得道的士子文人提供了一条方便法门,是居士佛教产生的理论基础。而且对中国的哲学思想,特别是宋明理学,也产生了很大影响。理学的集大成者朱熹所倡导的“一旦豁然贯通”的工夫,就脱胎于禅宗的“一悟即至佛地”的顿悟说。陆九渊提出直接“发明本心”以达到“知”的认识论,也源于禅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顿悟理论。
“三无”法门
禅宗虽然讲“即心即佛”,以心为万物之本体,但同时又说“非心非佛”。即心即佛是其表诠,直表示其事,令证自心,了了见性;非心非佛是其遮诠,即护过遮非,去疑破执。从般若空观的角度来看,执于有是妄见,执于无同样是妄见。只有不系于万物,不执于任何名相才是正确的态度。《坛经·定慧品》曰:“我此法门,从上以来,顿渐皆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何名无相?无相者,于相而离相;无念者,于念而不念;无住者,为人本性,念念不住,前念、今念、后念,念念相续,无有一念断绝,法身即离色身。念念时中,于一切上,念念不住,即无缚也。此是以无住为本。善知识!但离一切相,是无相;但能离相,性体清净,此是以无相为体。”
所谓无念,有两种互相对立的意义。一者,“于念而不念”,“不于法上生念”,此中之“念”为妄念,为邪念,是执著外境而产生的错误知见。二者,“真如是念之体,念是真如之用”,“自性起念”,此中之“念”是正念,是体证真如后产生的正确知见。因此,无念不是没有念,而是没有妄念,保持正念。无念并非指停止思维活动,而是指人的思维不停滞于某一点上。“无念”是要人在认识活动中保持一种超越的精神,不为外物所累。对此《坛经》解释说:“无者,离二相诸尘劳;念者,念真如本性。真如是念之体,念是真如之用。自性起念,虽即见闻觉知,不染万境而常自在。”
无相,有两层互为表里的意义。一者,万物由因缘而成,是虚妄之物,本来就没有不变的实在之相与本体之相。二者,“于相而离相”,“外离一切相”,修证的过程,就是舍离因执著而产生的实在之相,回归万法本有的无相之相。因此,无相并不是否定事物各式各样的外在之相,而是否定因无明而有的实在之相与本体之相。
无住,有两种互相并列的意义。一者为念头的迁流,一者为念头的无挂无碍。“住”,本指事物形成后持续而来的相对稳定的状态。佛教认为,万法无常,一切事物皆在生灭变化之中不停流转,世界上没有常住不变的东西,事物也没有独立自性,因此肯定或否定的看法都是错误的,是住。人的认识,同样不应停止在固定的名词概念上,以为是事物的本质。如果心有所停止,固定在某一事物上,同样也是“住”。所以“无住”就是心无所执著,无所取舍,没有特定的认识趋向。
“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三者可以归结为一。对客体而言,“无念”就是“无相”,就是离相;对主体来讲,“无念”就是“无住”,就是起心。“无念”,从本体上来说就是“实相”;从解脱论上来看,就是“涅槃”;从认识论上来说,就是取消人的世俗的认识活动。
平常心是道
“平常心是道”是禅林中的习惯话语,无门慧开颂曰:“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指日常生活中所具有之根本心,见于平常之喝茶、吃饭、搬柴、运水处,皆与道为一体。所谓平常心,指行、住、坐、卧等四威仪之起居动作。《景德传灯录》卷二十八举江西大寂道一禅师之示众语:“道不用修,但莫污染。何为污染?但有生死心,造作趣向皆是污染。若欲直会其道,平常心是道。谓平常心无造作、无是非、无取舍、无断常、无凡无圣。……只如今行住坐卧、应机接物尽是道。”
圆融
“圆”指周遍,“融”指融通、融和。若就分别妄见而言,则宇宙万有,光怪陆离,千差万别;若就一切法本具的理性来说,则事、理万法融通无碍,无二无别,犹如水与波之关系,称为圆融。《楞严经》谓:“如来观地水火风,本性圆融,周遍法界,湛然常住。”天台宗依《法华经》所说实相一理,而立圆融三谛、圆融三观等教义。华严宗则依《华严经》所说法界无尽缘起说,而立理事四法界、六相圆融等教义。用唐代李通玄的话来说就是“无边刹境,自他不隔于毫端;十世古今,始终不移于当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