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表面迟钝,其实它一直都是具有爱心的,一直都准备要跟我们做朋友。对它来说,我们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同行的那个女孩走得很干脆,也很坚定。也许,她希望证明她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也许,她什么都不为。她毕竟还年纪太轻。
爬过一段阑尾一般的地段后,我不在前边,也不在后边,我居中。
细碎的脚步声敲醒了太行山的沉默。
如果我是太行山,我会怎么样?如果太行山有嘴,它会说什么?
登上一个小小的山尖后,我们开始指着远山说东道西。那些峻峭的山峦,它们肯定不会知道有人在评说它们,而它们永远不失庄严才巍然屹立,才不会理会炎炎烈日和潇潇风雨。它们无须欢笑或满怀醉意。它们不叫铁矿趁着日照自燃,因为它们从来就未惧怕过死亡。面对太行山板着的生硬的面孔,我已经学到了我真正的认同。
我开始以新的方式来思考我的存在。
我开始以新的方式来思考“太——行——山”这三个字。
我必须完全肯定我,肯定我的多面性、我的丰富和我的多样化。我的灵魂、我的真诚、我的想象、我的语言,必须根入存在本身。
太,是一个符号,一个过程的极点。当你进入太行山的时候,你就想继续更深、更高。
行,一切的一切皆有生命,一切的一切皆是流行。
山,就是山,无须赘言。
年复一年,太行山在漫长的日子中平静地坐在那里并观察万物。与人在镜子中自我观察相比,太行山是微闭慧眼的。人坐在镜子前是那么单纯而无知。
我们开始进入郁郁葱葱的太行山心脏。我们痴情地恋上了每一根小草,每一朵野花,在永恒的露水清洗过的太行山的玉体上,纯洁无暇的灵魂金光辉映,我在一颗晶亮的露珠里窥见了自己的影子,我看到自己是绝美的王子。
鸟儿聚在丛林中乱叫,有一只衔着草叶浮上来,我看见许多光线被它牵上来,快速移动。
大片大片的浓绿慢慢地升华,有时明亮有时幽暗,风弄弯了妩媚的野花。群山起伏,上面是瓦蓝瓦蓝的天空。一只松鼠消失在我们脚下,一只孤单的幼兽走向源头……
快到山顶了,在山风中我把有力的手伸向与我同行的少女,让我来告诉她指尖的痛感。哦,风在吹,我看见大师灵光的明亮尾巴扫过天堂,从高高的太行山垂下来,使我们躲闪不及。
多么像一只鸟,在这高高的太行山顶,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在这里,我与生俱来的野性正悄悄复原,我的血性、棱角、尊严还有自信。我咸涩的汗水伴着浓浓的情感,一滴滴渗进了太行山的体内。
大山无垠。天下的光芒收于一点。
起伏的山路上,是谁手执忠告,把狂热的欢呼挡在外面?闲云也在假装流浪。奔跑的野兔,它的激情无论如何也仅能保持一箭之地。不能挪动的荆棘,走过最严酷的岁月,它扯住我的裤角,是想诉说些什么?其实,这太行山的巨手中真的空无一物,它茂盛的形式早已化为强硬的内容。我们这些大地的子民,虽然迈出的脚步很有限,却已走过八千里荒原。重要的是,能够觉察并且苦行,手执关怀的伞,像僧侣一样走完一生。
看,少女!在我们手指下的那条河,该是一切悲伤的源头。在高高的太行山上,你行吟的足迹上开满花朵。你的幻想,你的叙述,一一幻化成洁白的羽毛,在春天的钟声里轻盈地飘落。
鹰已离去!
我看见鹰,盘旋、俯瞰。我看见鹰最后离去。
我看见鹰最后变成一个嘲笑者,我看见鹰眼中意味深长的嘲笑。
没有鹰的天空我们失去了想象……
忽然,心中的雄鹰振翅而起,诗歌的豪光唱响整个太行山。这独响的瞬间,松涛拍岸,仿佛地母的心跳。江山呵……
我知道,只有失去生命才能获得生命,正如野草从石头中苏醒。太行山的雾气升腾,今天,承载了一个孤独的诗人,却几乎毫无觉察。在庄严与古老之间,诗歌升起!缪斯呵,那关注世界的眼睛一刻也不曾闭合。
太行山再一次显现它的灵性……
山下,那流水人家温暖着人心,高架线上灰色的麻雀正在叽叽喳喳地开会……
多少生而知之的生命,不经过流转,又复归山河大地,在层林尽染的时分,不增不减。大地就是这样,像我与诗歌的关系,把我与这高高的太行山以及这山下温暖的山村连接在一起。
在又一次的生死轮回中,是我们穿越了大地之母腹,穿越了河流和阳光,穿越了风霜雨雪,来到这特殊而隆重的庆典日,替代另一些人,重新体验这古老而新鲜的一切,体验一种宿命然后歌唱。
太行无涯,一波,又一波……
多么广袤的世界。呵,太行山,它按照诗歌的意志存在,而我却在它的精神里看到我童年瑰丽的梦境。
风在山中奔跑,衣衫在风中飘扬,小鸟从高高的灌木丛里四散惊飞,这是我深切体味到的太行山之灵魂呀……
太阳把精心编织的黄金皇冠轻轻地戴在太行山头顶。我听见春风把桃花的快乐向远方传颂;我看见,一种美丽燃烧着,滴在少女的脸上……
呵,少女,快把你的幻想隐藏起来,把摘到的野花插入有水的瓶中……
作者:张桂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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