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军于是乘胜追剿,不久便传来捷报:福建兵攻破长富村等巢三十余所,广东兵攻破水竹、大重坑等巢一十三所,斩首从贼詹师富、温火烧等七千有奇,俘获贼属、辎重无算,而诸洞荡灭。
从守仁开始布置此役,到最终取得胜利,才不过三个月的时间。漳南地区的贼寇已经为患数十年,而一朝即被守仁荡平,他的威名算是就此传开了……
NO.5 加强事权
初战便取得大胜,这让守仁在军中树立起了相当的威望,正利于他对军队进行适当的改革。
也就是在这场平定漳南山贼的战斗中,守仁进一步发现了官军纪律性差、机动性差等弱点,所以在班师后的次月,他便决定立兵符,对军队组织体系来一次大的调整。
“兵符”在战国时代就有了,因为它是君主发兵的凭据,别人无法染指,所以才有了“信陵君窃符救赵”的典故。
守仁道:“习战之方,莫要于行伍;治众之法,莫先于分数。”只有先把军队的组织问题解决了,才便于其战斗力的发挥。
为此,早年即精通此道的守仁特做出如下编制:每二十五人编为一伍,伍有小甲;五十人为一队,队有总甲;二百人为一哨,哨有长,有协哨二人;四百人为一营,营有官,有参谋二人;一千二百人为一阵,阵有偏将;二千四百人为一军,军有副将、偏将无定员,临事而设。
另外还做出规定:小甲于各伍之中选才力优者为之,总甲于小甲之中选才力优者为之,哨长于千百户、义官之中选材识优者为之。副将得以罚偏将,偏将得以罚营官,营官得以罚哨长,哨长得以罚总甲,总甲得以罚小甲,小甲得以罚伍众。
这样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能使大军如同一个人那样易于指挥:上下相维,大小相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自然举动齐一,治众如寡,庶几有制之兵矣。
编选既定,为了便于士兵之间连络习熟,每五人给一牌,备列同伍二十五人姓名,谓之伍符。每队各置两牌,编立字号,一付总甲,一藏本院,谓之队符。每哨各置两牌,编立字号,一付哨长,一藏本院,谓之哨符,每营各置两牌,编立字号,一付营官,一藏本院,谓之营符。
凡遇征调发符,比号而行,以防奸伪。其他诸如缉养训练的方式方法,旗鼓进退的信号设定,守仁也全按照简单实用的标准而行。
守仁见于漳南山贼据险,久为民患,今幸而扫灭,须为拊背扼吭之策,以防止其再起,乃奏请设平和县治于河头,移河头巡检司于枋头。
河头为山贼诸巢之咽喉,而枋头又河头之唇齿也。守仁在奏疏中指出:“方贼之据河头也,穷凶极恶,至动三军之众,合二省之力,而始克荡平。若不及今为久远之图,不过数年,势将复起,后悔无及矣。盖盗贼之患,譬诸病人,兴师征讨者,针药攻治之方;建县抚辑者,饮食调摄之道;徒恃攻治,而不务调摄,则病不旋踵,后虽扁鹊,仓公,无所施其术也。”饮食调摄就是培植元气,元气足则人神气旺,神气一旺则邪祟难侵。
六月,守仁疏请疏通盐法得允。
九月,朝廷又改授守仁为提督南、赣、汀、漳等处军务,给旗牌,如此便获得了便宜行事之权,强化了他对军队的指挥。
旗牌又称“王命旗牌”,它是朝廷颁发给总督、巡抚、提督、总兵官等高级官员或钦差大臣的标志,用以表示其奉王命有便宜行事之权。历来南赣地区只是以巡抚莅之,至都御史周南会请旗牌,事毕缴还,不为定制。
此番守仁见于自己的权限还不够大,不能有效地约束诸将,所以他也向朝廷要求旗牌(他后来能迅速平定宁王之乱,旗牌在手也是一大主因)。他知道,自己有了前次大捷的本钱,就足以向朝廷要求更大的权力,而且这也是办大事的前提——事权不大,事权不专,这是两宋的弊政,是其外战不断失败的惨痛教训。
而且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行军作战本没有固定不变的模式,全在于将帅因势利导、随机应变,即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用兵重在便宜行事,这是历来兵家所重视的基本原则,朝廷不宜有所掣肘和遥控。
要在部属中树立更高的威望,也需要使他们认识到朝廷对自己的倚重,使得他们目中有“人”。守仁的请给旗牌的奏疏上陈以后,却不见朝廷回复,守仁心知此间利害还没有在奏疏中点透,于是又上一疏,其中道:“我国家有罚典,有赏格。然罚典止行于参提之后,而不行于临阵对敌之时;赏格止行于大军征剿之日,而不行于寻常用兵之际,故无成功。今后凡遇讨贼,领兵官不拘军卫有司,所领兵众,有退缩不用命者,许领兵官军前以军法从事;领兵官不用命者,许总统官军前以军法从事。所领兵众,有对敌擒斩功次,或赴敌阵亡,从实具报,覆实奏闻,升赏如制。若生擒贼徒,问明即押赴市曹,斩之以徇,庶使人知警畏,亦可比于令典决不待时者。如此,则赏罚既明,人心激励;盗起即得扑灭,粮饷可省,事功可建。”
阵前要严明赏罚,守仁又进一步指出:“古者赏不逾时,罚不后事。过时而赏,与无赏同;后事而罚,不罚同。况过时而不赏,后事而不罚,其何以齐一人心,作兴士气?虽使韩、白为将,亦不能有所成。诚得以大军诛赏之法,责而行之于平时,假臣等令旗令牌,便宜行事:如是而兵有不精,贼有不灭,臣等亦无以逃其死矣!”
不能使巡抚之臣有效地行使赏罚之权,那么即使他有白起、韩信那样的统帅之才,也是无济于事的。
守仁在奏疏中还提到,漳南的贼患既平,不过这是小股的山贼,接下来要征剿的山贼其势力更大、更不易对付。
要平定横水、桶冈、浰头等处的两万多顽寇,按照传统的办法,朝廷需要调集十万人马,每天须耗费军费上千两,且不说这些军队扰民的问题,他们要获得成功,起码也得一年的时间。
可是,朝廷如果能给我王守仁足够的权限,又不急于求成、动辄掣肘,那么我王守仁既不需要朝廷兴师动众、糜兵费饷,百姓也没有运送粮草、横遭兵劫之苦。
这两种方法究竟孰优孰劣,难道朝廷还看不明白吗?不过守仁也知道,朝廷对于大臣、重臣的猜防态度是不易改变的,就像两宋那样,宁愿坐视外患扩大,也不愿看到用事之臣尾大不掉——想当年太祖皇帝只为着自己的疑心病就杀掉了几乎所有的开国元勋,难道这不是很能说明问题吗?
但是守仁又不能不试图改变目前这种不利的局面,他觉得皇帝既不负责,而杨廷和、王琼等人还是识大体的。
果不其然,守仁对朝廷的“要挟”引来了众怒,诸臣自然是不乐意看到有人的事权如此之重,这是嫉妒。于是有人不满道:“这个王阳明,满嘴里都是圣贤道理,如今又怎么样?刚建立了一点功劳,就翘尾巴了,管朝廷要权,真是可恶!”
可是,毕竟有人是能够明白守仁的苦心的,那些只会动嘴皮子吵架的臣僚不过是些迂腐、狭隘之徒。所以当朝廷将此事的参议权下到兵部,身为尚书的王琼于是建议朝廷同意守仁所请。不仅如此,在王琼的争取下,守仁得以改巡抚为提督,军法从事,钦给旗牌八面,悉听便宜。
王本兵对于守仁的支持显然是非常重要的,当时镇守太监毕真谋于近幸,请求到守仁军中去做监军。王琼于是上奏说兵法最忌遥制,若使南、赣用兵而必待谋于省城镇守,断乎不可;惟省城有警,则听南、赣策应。这样一来,毕真的企图才告落空。
守仁对于王本兵的赏识和支持,感动得真是无以复加了;以至于他后来总是不自觉地将功劳归于王本兵一人,弄得杨廷和等大学士对守仁很是不满。
如今守仁既有了更大的权限,他的舞台也就更为广阔了。然而守仁也知道,自己这是立下了军令状,一旦事情办得不顺利,那么结局将会非常难看了。
可是,守仁哪是计较个人得失之辈,而且有了前番的胜利,他心底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他内心已经非常清楚:没有什么贼寇是不能平定的,也没有什么困难是他王守仁所不能克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