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年关,乡镇工作中例行的送温暖活动又开始了。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情不自禁想起十年前的一次送温暖活动,虽然斗转星移,我已经辗转了三个乡镇,却怎么也忘不了那次小小的感动,而且怎么也想不到,那次小小的感动竟然在我的内心深处持续了十来年。
清楚地记得,那是2001年春节前夕的一个阴冷的上午,我受镇政府委派,前往一个村子里送温暖,当时拟定的对象有五六户,每户对象视情给予一至两百元不等。临近中午时分,我在支部书记的陪同下来到了该村第一组一个农户家里。在去的路上村书记向我简单介绍了这一家子的情况:全家六口人,一个劳动力,男主人因为挖煤塌方致残,已经瘫痪在床两年多了,一对双亲七老八十,生活也是难以自理,两个小孩正上初中,全家的生活来源就靠女主人耕种几亩农田支撑着。这样一种家境,贫困之状不言而喻了。
接待我们的正是三十多岁的女主人。从她手中接过热气腾腾的什锦茶的时候,我好奇地看着她:明亮清澈的眼睛,清瘦高挑的身材,不难看出她原本也是一个美人胚子,只是颛骨微微凸显的脸颊上疏疏落落沉淀着许多的黑色斑点,就像是把生活的全部的辛酸都写在了上面。我一边喝茶一边仔细打量起这个家庭的房子与环境:这是一栋钢筋水泥结构的二层楼房,应该建于两三年前,这在当时当地算得是好房子了,说明主人曾经也是很勤奋的,虽然内饰很简单,木质门窗也都未上漆,但却收拾得很干净,水泥地上一尘不染。
我例行公事般探视了她卧床不起的丈夫,看望了她年迈的公婆,并向她询问了一些情况,她满脸笑容一一回答了我的问题。奇怪的是当我说明来意并拿出两百元慰问金给她的时候,被她拒绝了。我以为她是嫌少了,其实这已经是最高标准了,因为我看她家里实在不怎么样,就按最高的标准给了。我只好向她解释着:“我知道你一个女人家担负这个家庭有多难,但政府也不是很宽裕,两百元虽然帮不了你多少,可也是党和政府的心意呀。”她向我摆摆手说:“领导莫误会,我不是嫌少,我是恨自己没能耐,才三十多岁居然要吃国家照顾,让我怎么面对左邻右舍,怎么面对父母孩子呀?”听了她的这番话我一时无语,有些惊异,内心深处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隐隐有些痛感,陡然心生莫大的敬意。我拿着钱的手僵在空中好一会,再一次缓缓伸向她:“我为有你这样明理、好强的人感到骄傲,敬佩你的自强精神,这点钱权当奖赏吧,请你收下!”看到我的坚持,她不由泪流满面了,哽咽着说:“我不会要这钱的,我不能年纪轻轻就吃照顾,请你把这钱给比我更困难的人家吧。”她最终没有接受这两百元钱。这种尴尬的局面是我始料未及的——这也是我十多年来参与送温暖活动遇到的唯一一次尴尬的场面,虽然尴尬却还欣慰。出于好奇和敬佩,待她情绪稳定之后和她拉起了家常,问起了今后的打算,她说她已经建好一个鸭棚,来年除继续种好责任田外,办一个小规模的养鸭场,她非常自信地告诉我,只要运气听话,不但能保一家的基本生活开支,还可偿还建房和医治丈夫落下的一部分债务……
那次送温暖之后不久我便离开了那个单位,虽然没有再去看望过她们,但在每年送温暖活动的时候总会莫名地想起她们,心里头时不时地牵念着:她们过得还好吗?
2011年1月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