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下,在文学圈子里,人们喜欢将文学分为“纯文学”和“通俗文学”,也就是与所谓的“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同出一辙吧!随着与时俱进,通俗文学又被冠以一个新的称谓——“草根文学”。不仅传统的民歌、故事,就是区别于新诗、小说的新民歌、新故事,也属于“草根”之列。
我的母亲目不识丁,自然属于“草根阶层”。童年的我,常常枕着她的手臂,听她哼唱着“燕子鸟,飞门楼;红丝线,锁鞋头”,“萤火虫,挂灯笼,飞到西,飞到东,一飞飞到花园中”……在歌谣声中悄然入睡;也常常依偎在她的身旁,听她讲牛郎织女的传说,讲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在那绘声绘色的讲述中听得津津有味。可以说,是母亲用乳汁和五谷杂粮抚养了我,也让我吮吸着民间文学的乳汁,吸取着民间歌谣、民间故事、民间传说的养料长大。如果说,我迄今在文艺创作上能有些微建树,发表了250多万字的小说、诗歌、散文、戏剧、故事作品,母亲则是我走上文学之路的启蒙老师。
尽管我在十六岁花季时做着作家梦,追求“阳春白雪”,写诗,写小说,并且在省、市级报刊上开始发表作品,但怎么也解不开对“草根文学”的情结。20世纪80年代初期,曾参与原柳州地区文化局对少数民族民间故事的整理工作,整理的故事收入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瑶族民间故事选》《侗族民间故事选》及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壮族民间故事》之中。曾追求“纯文学”的我,一直品尝着“草根”的味道,即便是在我的小说、诗歌、散文、戏剧作品中,也得益于民间文学的营养,散发着一缕缕“草根”的气息。
莫言说:“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因为讲故事,我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他还说:“讲故事是人的天性,我们每个人都是听故事长大的。但是讲故事一旦变成一种职业以后,就不仅仅围绕一个故事来谈。用故事表达对人生、社会种种问题的看法,他也要用故事来歌颂真善美,鞭挞假恶丑。所以讲故事是一个严肃的事情,故事最大的好处就是有很宽阔的想象空间。最好的故事就是让每个人都能够从这里面看到他自己。”——诚哉,斯言!
2
我真正从“纯文学”转“轨”,侧重于故事创作,是在1990年。
也许我“落伍”了吧,当时对许多抛弃传统,一味追求“洋腔”、“洋外套”的“新诗”看不懂了,不知所云;而许多去情节化或淡化情节的“新潮”小说,絮絮叨叨了老半天,也让我不知所云,犹如吃包子咬了半天尚未见着馅心。难怪有人戏说,“写诗的比读诗的多”,“看小说是活受罪”,真可谓“阳春白雪,和者甚寡”!这些话虽然有些偏颇,甚至于有些刻薄,但又不无道理。难道“纯文学”真的是孤芳自赏了吗?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被称之为“草根文学”的故事却迅速走向市场,故事刊物如雨后春笋,充满蓬勃生机。故事这一文学样式,其受众面之广,让“纯文学”中所谓的“阳春白雪”相形见绌。我曾为中国文坛的这一现象感到困惑,亦苦苦思索:我们的文艺为谁服务,这已是不争的命题,即便是打破了“为政治服务”的桎梏,拓展了新时期文艺创作的空间,但受众面与读者群的众寡,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社会的需求;远离了广大读者的文艺作品,还有多少存在的空间、价值和意义?
这一年,也就是1990年新年伊始,我购买了一台联想电脑。对着字根练习打字不久,好高骛远且急功近利的我,突发奇想:何不用电脑写篇东西,权作打字练习。于是,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写了一部中篇小说《雁南飞》,因比较注重故事情节,有较强的可读性,索性在语言和叙述方式上,改为故事,并更名为《逃离爱的火海》。这篇故事投给了《古今故事报》,不久即在该报分两期连载。作品发表了,而在电脑键盘上打字也基本上可以丢掉字根不去“按图索骥”了,真可谓一箭双雕。
旗开得胜之后,我对故事的创作逐渐走入“正轨”。迄今20余年,已在《上海故事》《今古传奇·故事版》《百花》《民间文学》《民间故事》《民间传奇故事》《故事家》《古今故事报》《故事报》等故事报刊上发表了中、短篇故事60余万字。
值得一提的是,2007年4月,《今古传奇·故事版》聘请我作特约编辑,负责对该刊“柳宝闯江湖”栏目的稿件进行改写或润色。10月,编辑部给我“加码”——协助编辑该刊的重头栏目:《金榜·擂台》。我除了对每期“金榜”的4篇稿子进行修改外,还负责撰写这个栏目每期的总导语和每篇故事的引言。此外,有时也协助一些编辑修改别的短篇和中篇稿子。在担任特约编辑4年多的日子里,我向责任编辑和故事作者们学到了很多东西。
3
传统的故事,是伴随着农耕文化的发展而发展起来的。它起自人民大众口头文学的相传,记录于文人墨客的笔端,成为独立的文本。可以说,历代传承下来的优秀民间故事,是一代又一代人民大众的集体创作。这些口口相传的优秀民间故事,为社会历史留下了一幅又一幅真实、生动、传神的画卷,不仅具有很高的美学价值,而且具有很高的历史和学术研究价值,是民族文化中的瑰宝。
20世纪60年代,新故事的创作蓬勃兴起,为今天的故事创作及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积累了丰富的经验。随着社会的进步,经济的快速发展,生活节奏的加快,人们的文化观念必然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如今,“讲故事”逐渐变成了“阅读故事”。其传播方式也从口头传播向纸媒、网络转变,受众面更为广大。但,故事的基本元素如强调情节曲折,一波三折,讲究悬念、口语化、通俗化、运用白描手法之类的特质并没有改变,对故事的“奇、情、趣”要求更高。当然,不可否认的事实是,故事文以载道的教化功能正在趋于淡化,在贴近现代人生活的同时,更多的是寓教于乐,彰显出休闲娱乐的功能。
应该说,小说在本质上是离不开故事情节的。那些淡化情节的“新潮小说”,其实也还是离不开故事情节的支撑——尽管作者有意把小说与故事割裂开来,使故事情节变得支离破碎,湮没在某些情景氛围或是漫长的心理活动的描述之中,背离或者远离了国人传统的阅读习惯和审美方式。可以说,小说与故事的最大区别在于,小说偏重于语言和人物心理的刻画、场景的细致描写;而故事则以叙事为主,尤其注重于情节的设置。或者说,小说主要是写人,而故事主要是说事。有一位故事大家把故事的写作总结出一般规律:一件事,二三人,拐几个弯,翘一翘尾巴。也有人说,“故事就是事故”,“是故意弄出点事故来,以引人入胜”,“获得一个好的故事核(点子),等于成功了一大半”,“故事的结尾,力求在情理之中,却又出人意料”……这些,确实是经验之谈。这些年,我在故事创作的实践中,受益不浅。
也许,因为故事是“草根文学”,很难登上“大雅之堂”,甚至为一些“小说家”所鄙薄。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故事千百年长盛不衰,证明了它顽强的生命力;而草根大众——当然也不乏许多文化水平较高的“白领阶层”、在校学子对它的喜爱,它拥有庞大的读者群,拥有目下的广阔市场,以及看好的前景,亦是有力的证明。
草根的味道如何?甘苦寸心知。
对故事的创作,我仍是乐此不疲。
黎耘
2013年2月3日于柳州民泰东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