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下野之后,南京方面各派政治力量都纷纷表演。胡汉民也发了一个“一了百了”通电,翩然回居上海。京沪一带军民不知底蕴,竟为之惶惶不安。孙传芳却十分欢喜,急电张作霖,要张作霖速从北方发兵,张宗昌从山东发兵,他本人则从长江发兵,趁此时机将国民党北伐人马一举击败,以收复北洋失地。张作霖接了孙传芳电报后,立即回电,云蒋之下野后,南方再无第二人能统领全局,政局会有重大变化,当借此时机进行整顿,同时联合下野的蒋介石,以备局势之变。孙传芳见了张大帅之电,心中不悦,以为不可失去眼前良机,遂不征得张作霖的同意,即发兵6万,自苏北循津浦路及运河两路齐头并进,陈重兵于长江以北,用重炮轰击国民党南京军事守地。
1927年8月21日,张宗昌从山东到了北京,向安国军大元帅张作霖面报了孙传芳军已抵长江北岸瓜埠、划子口等地,隔江与国民党军炮战的情况。张作霖一番权衡之后,认为重振北洋威势的时机已到,当即决定对国民党用兵。遂令张学良、张宗昌再次兵进河南,令孙传芳负责津浦路之军事。
孙传芳接令后,即将其总司令部迁到六合,设前敌指挥所于蚌埠,决定兵分三路抢渡长江。张作霖又派渤海舰队进攻吴淞,为之策应。时武汉国民政府的“东征军”也依然向下游移动,直指南京。这样,南京政府两面受敌,加之内部各派势力的纷扰,真是兔子拉车——乱了套了。这时候,李宗仁力排众议,同李烈钧、白崇禧一起,挑起了南京政府的大梁。8月22日,李宗仁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到会的有参谋长白崇禧、第七军军长夏威、第一路军总指挥何应钦、第十四军军长赖世璜、第十七军军长曹万顺、第四十军军长贺耀组、第四十四军军长叶开鑫、第一军军长刘峙、第三十六军军长柏文蔚。会议开始,李宗仁声音沉缓道:“各位同志,北洋军阀趁总司令赴东瀛之机,集重兵于江北,虎视眈眈;武汉方面,也依然重兵不退,值此革命紧急关头,我党同志,应以大局为重,团结一心,完成先总理之遗愿。军委会决定,凡江北之兵力,一律南撤,防守长江,以阻敌兵南渡,武汉东征之军,当从速谋求政治解决。昨冯焕章从郑州电,言其愿为宁汉双方调解。汪兆铭也来电表示论事不论人。我当派代表赴汉,以解决双方团结问题,协力同心,共同对敌。”
来参加会的高级将领,虽然心里都有自己的一本帐,可大敌当前却是事实。因而,对以李宗仁为首的军委会的决策,无有异议。当下,一番磋商之后,推举李宗仁为代表,赴汉商谈。到会的人都认为李性情平和,人缘甚好,武汉方面对李亦无恶意。1926年冬时,李曾为“迁都”问题奔走于浔、汉之间,是年5月,也为宁汉的和平专程往湖口晤朱培德。李为代表,是最合适不过了。
会议决定,三路大军便全部撤出江北。第一路军担任南京城东郊乌龙山以东至龙潭、栖霞山一带的防务;第二路军担任东西梁山以西长江上游的防务;第三路军担任乌龙山以西,东西梁山以东,长江中段的防务。军事布置完毕,李宗仁便乘专轮“决川号”西上。时汪精卫、唐生智、孙科诸人都在庐山避暑,“决川号”便直驶九江。
“决川号”原为吴佩孚的座舰。此舰装修豪华,且行速甚快。由于孙传芳军的炮火封锁,“决川号”不能停泊在下关江面,李宗仁等一行只得趋夜色自下关上游20里处,靠芦苇掩护,悄悄登船。
第二日黎明时分,舰抵安庆江面。李宗仁一看,但见长江南北的堤岸上,大军如云,纷纷东下,心头不免一惊,谓左右道:“观此兵马,是东征军无疑,蒋总司令今已下野,武汉东征军为何还在东下?”
左右答道:“安庆原为我占,津浦路失利后,我守安庆的一、七两军调往南京,安庆无兵,武汉兵马,相机占领了此地。”
李宗仁听了,似觉有理,但心头仍忐忑不安。观看两岸兵马的行动,默然无语。
傍午之时,舰船抵九江码头。李宗仁一行上岸,乘车前往庐山牯岭。时牯岭冠盖云集,武汉方面要人均在此。汪精卫、谭延闿、孙科、陈公博、顾孟余、唐生智、朱培德等武汉政府的一班文臣武将,都下山迎接。大家一番寒暄,不必多述。这天下午,汪精卫主持了会议,共商宁汉合作之大事。李宗仁首先发言道:“各位同志,自北伐以来,一路顺利,战果辉煌,‘四·一二’南京方面清党,使得宁汉双方矛盾增大。南京清党,实为共产党行为所逼,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汉方亦已分共,我等双方最大隔阂已除,宁汉合作继续北伐,实系势所必然。”李宗仁稍停一下又道,“武汉方面诸同志对南京方面误解最深的是蒋先生,今蒋先生为顾全大局,自动辞职下野,东渡日本,武汉诸同志对南京同志的携手当无二心了。所以,南京方面同志特派宗仁为代表,来此欢迎诸同志东下,共商党国大计,完成先总理遗愿。”
李宗仁的话说的不紧不慢,分寸恰当,在场人听了,都不住点头。汪精卫道:“德邻同志此次前来,兆铭心中高兴,说明我党在团结一致道路上,如今步伐又趋于一致了,德邻的发言,也极尽情理,对于双方合作之事,大家有何言语,尽在此言明。”
当下,到会者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自然都是“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的话。只有唐生智一语不发。待众说完之后,李宗仁又言道:“诸位同志,宗仁船抵安庆江面时,但见沿途均为武汉的军队,东下匆匆,想蒋先生既已下野,武汉军队却依然东下,此等做法,宗仁不解。南京方面,目前因北洋重兵虎视,已人心惶惶。武汉方面若如此行兵,无异为军阀张目。势将引起南京方面各界极大的不利与误会,宗仁坚决要求武汉军队在安庆一带停止兵进,以释群疑。并希望能有几位大员,随宗仁到宁,以安军民之心。”
李宗仁把话说完,汪精卫环视了一下到会之人,最后把目光停到了唐生智身上,说:“孟潇兄,是不是可以把军队停在安庆呢?”
唐生智看了一眼汪精卫,又看了看李宗仁,唇上的八字胡噘了噘,语气很是坚定地道:“我的部队不能停在安庆,至少要开到芜湖!”
唐生智这么一说,会场上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一阵沉默之后,还是李宗仁开了言,道:“孟潇兄,南京方面军事很吃紧哪,孙传芳6万人马已抵江北,你的军队若东下至芜湖,江南军心民心都将动摇,江北之敌会乘隙渡江啊。”
唐生智听了,双眉一挑,二目一瞪,冷冷他说:“我不管你们什么军心民心的!”
李宗仁耐着性子问道:“你的军队为什么不能在安庆停一下呢?”
唐生智道:“我的人马要吃粮,所以要到芜湖。”
李宗仁道:“孟潇兄,据我所知,芜湖不产米,那里只是个米市,真正产米的是安庆各县及巢湖,沿岸皆鱼米之乡。兄北上还可截断津浦路,和我们南北呼应,这样,既解军中之米,又解南京之险,岂不一举两得,孟潇兄又何必到芜湖为敌军张目呢?”
时程潜插言道:“孟潇之言是对的,军队非到芜湖,不能集中,若军队可以食泥沙的话,也可以不到芜湖,但军队是要食饭的,不到芜湖,哪里找给养?”
唐生智面目阴沉且显出十分蛮横的样子,很不耐烦地说:“李同志不要讲了,我有我的计划,别人不要干涉。”
李宗仁见唐如此傲慢,强忍着愤怒,没有发作。
汪精卫、谭延闿、孙科、陈公博等见气氛不对,没再多语。时已天晚,汪便宣布休会,翌日再谈。
是晚,陈公博与李宗仁同住一起,二人吸着烟,陈谓李道:“德公,孟潇的军队不下去,你们能否挡住孙传芳?”
李宗仁道:“很困难啊!因为我们军队力量太薄。”
陈公博道:“你们既要孟潇军队下去,而不让他到芜湖怎可以?刚才颂云不说军队如果可以食泥沙的话,才可以不到芜湖吗?”
李道:“哪里有这事,刚才散会之后,我去找颂云,颂云也不主张孟潇的军队到芜湖。”
陈惊诧道:“那颂云为何这样说?”
李没有开口,陈怒道:“颂云真是可恨,宁汉合作刚有起色,他又于中挑拨。”
二人一阵沉默,彼此继续吸烟。突然,陈跳起来,谓李道:“德公,你不要孟潇到芜湖,是怕他占安徽,威胁南京罢了,我看你尽量让他到芜湖,而我们明日都和你去南京,难道孟潇连我们都打?如果他那样,我们联合打他!”李宗仁听了,很是高兴,道:“这很好,明日说与汪先生,只是我坐来的船太小,大家都去坐不下。”
第二天上午,会议继续召开。很快谈到军事问题。李宗仁谓汪精卫道:“汪先生,能否派一两名中央大员去南京,庶几我们照告国人,宁汉之间误会已冰释了呢?”
没等汪精卫开口,唐生智又插言道:“现在此等形势,哪一个敢到南京去?”
李宗仁看了一眼唐生智,仍耐性说道:“孟潇兄,南京又有什么危险?我敢担保,只要孟潇兄军队停止东进,敌军决不敢渡江。若兄能与我们合作,自安庆北上合肥,直捣津浦路,敌人便会闻风自溃,南京危险何在?”
唐生智继续不耐烦地说道:“我把部队开到芜湖后再说!”
汪精卫见双方话语越来越不投机,为缓和气氛,便对谭延闿和孙科道:“组安先生和哲生兄,可否随德邻去趟南京?”
谭延闿素有“甘草”之称,一向调和矛盾,象甘草能调合百药一般,他见唐生智李宗仁话语僵持,便对孙科道:“哲生,我们同德邻一道去吧。”
谭延闿这么一说,大家都不再言语了。最后议定,由谭延闿和孙科同李宗仁先往南京,而后由南京改派舰船接汪精卫等武汉大员。会议到此结束。吃罢饭,谭、孙二人便随李宗仁一起下山到九江,登“决川号”直奔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