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思小学有一个传统,每一界的六年级学生都要下乡去学农,这个活动为期两天,这实在是一个非常重要非常激动人心的活动。
去五里行知基地学农!
学农啊,那是多么多么令人向往的一件事啊,田野,果园,河流,水库,黄狗,老牛,绿树,人家,会是多么新奇美丽的一次经历啊!
而且,最最最重要的是,这一次,同学们还要在外面——住一个晚上!
真是惊天动地的好消息啊!
六四班的小蜡烛们快要欢喜得发疯了!
可是聪明的绿绿老师早就知道他们要疯得没边,提前给大家打了预防针,凡是在临走前的这几天闹出事来的,坚决不带他去,如果六四班出了大问题,比如,有人头破血流血啊之类的,干脆大家都不要去啦,呆在学校里发呆得了。
动员大会上,连校长也这么说,所以,六四班的小蜡烛们这些天格外地安静守纪律,连走路都小心谨慎的,生怕踩死了蚂蚁。
有一天早上,罗奇同学好端端地突然流鼻血了,可不得了,大家纷纷掏出纸巾塞给他,叫他快快把鼻子堵上,千万别让绿绿老师看见这流血事件!
可是绿绿老师还是看见了,笑着说:“这是天气干燥引起的,跟捣乱哄闹引发的流血是两码事呀。”大家这才放了心。
很多小蜡烛都在偷偷地盘算着一件事:在外住宿的时候,要抢到那张跟绿绿老师最近的床。
男生们都摩拳擦掌,李汉汉这两天都不节食啦,狠狠地吃了两顿肉,攒足了劲儿准备抢床位。
徐白说:“你抢不过我的,你吃肉有什么用?我吃人参片!比你厉害多啦!”
罗奇力气小,可是他是绿绿的小尾巴啊,实在不行的话,就在绿绿老师的床下打地铺也行啊。
这个主意他偷偷地放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郑宵一派风清云淡,自己都跟绿绿老师同居过了,这次机会,就不跟他们抢了,让给他们算啦!
沈永恒也没有加入到这一群中,他认为,光是身体靠近只不过是一朝一夕的事,自己是在精神上与绿绿无限接近的!
终于到了最最快乐的日子啦!
大家大包小包地带了好多吃的用的,汤司令竟然扛了一床床垫子来!扎成一个大包,背在身上,活象蜗牛重重的壳!
最终汤司令的壳被留在了办公室,老师们说,那里的宿舍有现成的床和垫子,再说,现在天也没那么冷,带这么厚的垫子,难不成是要孵小鸡吗?
出发啦,出发啦!
同学和老师们坐上了学校租来的公交车,向着目的地出发!
一路上,小蜡烛们把周杰伦,潘玮柏,SHE,王力宏等等名歌星的歌荒腔走板地唱了个遍,张小然老师恨不得把耳朵堵上,因为她是很会唱歌的,听不得走调啊。
绿绿老师一遍一遍地劝大家,保持精力,因为下午要军训,还要参观。
可是小蜡烛们说:“我们有的是精力!看看看,”有人把胳膊送到绿绿老师眼皮底下,有人掀起衣服露出肚皮:“全是精力!”
到达目的地时快十点钟了,负责接待的除了行知学校的校长以外,还有一位高高个子,穿着旧军装,皮肤黑黑的男教官!
太好啦!这位教官虽然不如绿绿那么年青可爱,但是也足够帅啦,一看就是当过兵的样子,后来,跟他谈话时,也证实,他的确当过兵,而且是最帅的特种兵啊!
这位了不起的教练姓陆,话很少,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首先表演了正步走,把大家镇住了!
接下来的训练,让小蜡烛们着实累了一场,陆教官好严厉,谁的腿踢得不够高,他就把他拎出去摆着腿踢出去的姿势呆足十分钟,到最后,腿都抽筋了!
不过,陆教官果然厉害,短短的一个小时训练,小蜡烛们个个都好象拔高了一寸似地,挺胸收腹,好不神气。
陆教官说:“男人嘛,就要有个男人的样子,缩头缩脑地象个什么样子!又不是女人!”
女生们有点不满,难道我们女的就可以缩头缩脑吗?
看来陆教官有点大男子主义啊!
中午的这一顿饭,因为这场费体力的训练变得格外香甜,汤司令连平时死也不吃的芹菜都吃下去了,一大桶汤被大家喝了个精光。
绿绿老师忙前忙后地给同学们拍照片,拍录相,小蜡烛们在镜头里竖起胜利的手势,并展示他们吃得油汪汪的嘴。
李汉汉得空往绿绿老师的嘴里塞了一块排骨,因为他怕绿绿老师饿坏了。
下午是采茶活动。不用上午间自习真幸福啊,别说采茶啦,就是采石头也乐意啊。
从学校到茶田要走挺远的路,路上,绿绿老师还闹了些笑话。
小蜡烛们指着边上菜田里的菜问绿绿老师:“这是什么菜?”
绿绿老师说:“蒜。”
陆教官纠正说:“是葱。”
又有人问:“这个是什么?”
绿绿老师说:“是......麦子吧。”
陆教官说:“是韭菜。”
绿绿老师脸红了,咕嘟咕嘟地喝水,再不回答任务有关农作物的问题,全权交给陆教官负责。
走了大约一刻钟,到了茶田。
大片大片的茶田在阳光下油绿油绿的,象是会闪光。吴昀感概万分地说:“原来茶叶树是这样的啊,我以为它是长在藤上面的呢。”
茶场的主人教给大家采茶的方法,一个人发了一个小篮子,小蜡烛们一人往一垅茶树间一钻,开开心心地采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是非常兴奋有劲头的,渐渐的,午后的阳光开始发挥它的威力了,晒得人头晕脑胀,李汉汉徐白他们头上的汗滋滋地往外冒,还蒸腾着热气,绿绿老师问茶场主借来了草帽给他们戴。
篮子中的茶叶越来越多,成就感在小蜡烛们的胸中涌动,一个下午下来,他们采了三大包!
可是,茶场主人告诉他们,这么多这么多的茶叶,只能炒出一斤茶!
大家大吃一惊,吴昀最最惊讶,原来茶叶不是摘下来就能泡出茶来的,还要炒一炒!
等到他来到茶场主人的炒茶间一看,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原来,茶叶竟是用手炒出来的!那热乎乎的大锅啊,那手放进去该烫得有多痛啊。难怪炒茶的阿姨的手那么粗糙,象树皮一样!
陆教官告诉大家,炒茶的锅的温度不象一般烧菜的锅那么高,可是,真的也是一件很辛苦的工作。
看来,干什么都不容易啊!
绿绿老师说:“世界上哪有容易的事呢?就算捡钱也要弯弯腰啊。”
大家觉得绿绿老师虽然不认得农作物,可是说起话来,真象哲学家一样。
大家从茶场回行知学校时,顺道去陆教官家的桃林里去看了看。
现在还不是果实成熟的时节,一颗颗青青的小桃果缀在树头,密密匝匝,团团挤在一处,看得让人牙根都酸了。
陆教官说:“再过一个月,绿绿你们来,我请你们吃个痛快!”
原来绿绿已经和陆教官成为好朋友了。
绿绿笑着说:“上午那会儿,我还在想,你有一身本事,为什么要窝在这里当个小教官,现在我明白了,原来你还有一片桃花源。你是现代的陶渊明!”
陆教官的脸上透出笑容:“你什么时候不当老师了,就过来跟我种桃子,也当陶渊明。不过,看来要等到你退休了。”
绿绿托着下巴:“退休啊,道路漫长啊!”
罗奇悄悄地问吴昀:“谁是陶渊明?”
吴昀说:“可能也是一个教官。”
沈永恒在一旁听见了,大声地叹一口气:“真是朽木不可雕!陶渊明是东晋的大诗人。”
一天的活动基本还算顺利,绿绿老师松了一口气,却不料,傍晚的时候,发生了一个意外,这意外发生在最令绿绿放心的沈永恒的身上。
沈永恒带来的一个玻璃杯打碎了,他想也没想便伸手去捡,突地觉得食指上一阵锐痛,他一缩手,看着食指上那个深可见骨的伤口,两秒钟以后,血哗地从伤口流了出来。
六四班没有哪一个人亲眼见到过这么多的血,全都愣住了,乔韵芝第一个反应过来,咣地一声扔了手里的脸盆,冲出去叫绿绿老师。
绿绿老师和小然老师一起赶来一看,都觉得情况挺严重,绿绿立刻决定带沈永恒到镇卫生院包扎伤口。
这里绿绿刚把沈永恒带离,那边,咕咚,有人晕倒在地。
是郑宵!
郑宵这一晕倒,又把大家吓了一大跳,可是小然老师却相当镇定,把郑宵扶起来,让他躺在床上,冲来了一点葡萄糖水,喂给他喝。
汤恩伯陪在郑宵的床边,小声地问:“张老师啊,郑宵也生病了吗?”
小然老师笑得特别地和气:“不是,郑宵这不是病。他是晕血。有的人不能见到鲜血,见到了就会晕倒。不要紧的。”小然老师摸摸郑宵软软的头发:“看,郑宵这不是又精神了吗?”郑宵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这一次把面子里子会丢光了,咕嘟咕嘟地拼命喝水,用大大的杯子遮住脸孔,恨不能把脑袋整个儿地扎进杯子里去。
汤恩伯倒没有笑话郑宵,他对一个问题实在好奇,这好奇完全地盖过了想要笑话别人的念头。
汤恩伯问小然老师:“老师啊,看到伤口啊鲜血啊,你不怕吗?真的不怕?”
小然老师笑笑说:“怕呀。可是,一想到你们会怕,老师也就顾不得怕了,顾不得怕,就不怕了。”
汤恩伯觉得小然老师像说绕口令似地,可是这么说绕口令的小然老师有着平时在学校时少见的温和亲切,简直都不像老师了,而像是一个亲戚,姑妈或是姨妈。汤恩伯因为自己心里的这些小念头傻呵呵地笑起来。
郑宵趴在被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然老师,因为安静而看上去更像一个天使了。
郑宵是被吓坏了,同样被吓坏了的,是永恒同学。
学校派了车子快速地把沈永恒和绿绿老师送到了镇医院。
沈永恒软软地靠在绿绿老师的肩上,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唔唔声。
绿绿老师偷偷地笑了,真是难得啊,只有在这时,他才象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
沈永恒声音弱弱地问绿绿:“老师啊,你怕医生吗?”
绿绿老师皱起了鼻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那样:“怕!我有一个姐姐就是医生,她好厉害的,胆子特别大,敢一个人半夜里去太平间呢,她每次都用手术刀切苹果吃。我呀,一听到医生这个词儿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就会出现一个画面,一个医生,手里拿着手术刀,突然咧嘴一笑,牙齿间‘叮’地闪过一道银光!”
沈永恒被绿绿的说法逗乐了。
绿绿也笑起来:“不过,医生啊,可真了不起!人们在生病或是受伤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向医生求助。”
“不过,”沈永恒亲热地在绿绿老师的肩上转转脑袋:“我受伤的那一瞬间,第一个想到的,是你呀老师!”
绿绿对沈永恒认认真真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沈永恒有点不解,正在想着,自己是不是因为流血过多而变得暂时性智力退化了。
绿绿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说:“一个人被别人所需要,是很幸福的。谢谢你给我幸福。”
绿绿觉得他很幸福,可是第二天,绿绿却说他不干了,再也不要当老师了,留下来跟着陆教官种桃子,当现代陶渊明了。这可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