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涧园今日上演的是情投意合的官家小姐与穷书生的戏,今儿不是什么大日子,看客倒是不多,清涧园也是个小戏园罢了,比不上应城第一园,可演的戏是可圈可点的,不过此时戏台上戏子卖力的一颦一笑全然落不进宋子岑的眼里,她也本不是来看戏的,白夙说长公主在此等着她,她便赶过来了。低调不惹眼,是个谈事的好去处。
这是二楼上好的包厢里,宋子岑与长公主坐于桌旁,桌上泡着一壶热气腾腾的普洱茶,宋子岑看着那杯热茶,喊了声:“娘。”
“不准。”长公主毫不客气的地回道,“天是热得很,可你也别想吃凉的,这身体才刚好。”
宋子岑轻轻地叹了一声,托腮不说话。
长公主看着这个收来的女儿,只有这会才看着像个十四岁的女孩,会撒那么点娇,她知道宋子岑聪明,而且是异常聪明,但她总是不安心,想要护着她,这个女儿也总是想着护着她这个娘,倒真成了相依相偎的娘两了。
“冯嬷嬷的后事我已经处理好了,老太太伤心,这几日都吃不下饭。二夫人过去,她也不怎么理。”长公主说道。
宋子岑点点头道:“老太太伤心是肯定的,跟了自己那么多年的人。我疏忽了,没想到冯嬷嬷当天晚上就死了,说是畏罪自尽,旁人看着信,可我们知道那根本不可能,她还没见着她的儿子,怎么可能自尽。二夫人下手确实快,可惜我答应冯嬷嬷的事情没帮她实现。”
“凡事无法那么圆满,你就心安吧。”长公主慰道。
“好歹让她儿子来磕了头送终,也算了了她的一桩心愿。”宋子岑捧着热茶喝了口,问道,“娘,你可知为何五姨娘不肯将二夫人招出来。”
“无凭无据的,招出来也没用。”长公主回道。
“这不过是其中一个原因,二夫人除了魏国公的娘家撑着,背后有个谁也想不到的厉害人物,五姨娘再傻也隐约能觉察出来,只是她并不知道到底是谁。所以她不招,却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女。”宋子岑解释道。心想五姨娘最终还是被发落了,这回罪责深重,没被休那是多亏了有个懂事的儿子,不过守牌得守个几年了,宋府少了个折腾的人也好。
长公主思考了会,二夫人倒确实不怎么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问道:“你查出来了?”
“正是。”宋子岑压低了声儿,“想必娘心里比我清楚,如今皇上面前除了道长,还有个权力极大的缉事厂,里头的厂公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长公主的手一顿,奇道:“是他?”
“不错。这里头的故事却是说来话长。”宋子岑幽幽道。
“这二夫人的事倒不急,只是你先回府才好,你在身边,我也放心。”长公主停了一停,“我去跟皇兄求道圣旨,看还有谁有意见。”
宋子岑噗嗤一笑,难得看到长公主说这么孩子气的话,她说道:“娘不用求道圣旨,我自有法子。娘这几日派人盯着我大哥宋昌晏便可。”
长公主点点头,露了一丝担忧:“你万事小心。”又想起来什么问道,“那个洛寒,究竟是什么人?”
“说是做船货生意的商人,鬼才信。神神秘秘的。”宋子岑想起他那副清冷的样子,也实在是看不透,不过肯定是只老狐狸。
“姹紫那边查了,查不出什么来历,不知是敌是友,且看着吧。”长公主回道。
宋子岑若有所思,这人接近她的真正目的,她真是还不知道,十分头疼。明日起,他教她七阵法,她要看出点蛛丝马迹来才行。她将目光看向皇宫的方向,不知她师父风楚玉能否顺利应对。
*
直至傍晚,长公主早回了府,宋子岑才等到久违的师父,只见他风尘仆仆地踏至楼内,一向精神奕奕的面庞难得露出疲态,他一见宋子岑却皱起了眉头,脸色不大好看。
宋子岑莫名其妙的愣了半天,不知道他为何给她摆臭脸。
“毒发了?”风楚玉绷着个脸问道。
宋子岑点点头,心想着毒发也不是她自个乐意的,是没法的事儿,想了会,回道:“早就好了,现在一点事都没了。师父,皇上那边没为难你么?”
风楚玉皱眉看了她许久,才说道:“白夙,让黑夙找下凤公的下落。”
包厢里的阴影处传出一声利落的“是。”
宋子岑这毒每发一次便对身体有极大的伤害,也就是说,次数越多,就越接近死亡。当然,他这些都从没跟宋子岑说过。
他被宋子岑拉着坐下,又是给伺候端了茶,他理了下思绪说道:“应城里头我已置了一处宅子,今后都住过去。恐怕陆续会有人登门拜访,我这时段恐怕是空不出来管你了,你自己机灵点。”
宋子岑眨了眨眼:“你徒儿一直都挺机灵的。”
“皇上答应了,三日后你进宫面圣,皇上不会让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上峰神塔。虽说陇州的洪水是治住了,可损失严重,百姓怨声载道,皇上心里头可没那么高兴,再者,近日西州涌现大批流民,有作乱者滋生,连应城中也现了一些来历不明的流民,皇上也是头疼。”风楚玉继续道,“今日皇上问如何能安定民心,朝臣众说纷纭,你猜猜谁说到了天书一事?”
“谁?”宋子岑好奇道,不过她知道以他师父的能耐,风楚玉一定能将她推荐到皇上跟前的,但是天书一事却不能由风楚玉提出来,得有人穿洞,他才能正好的引线。
“太子。”风楚玉回道,神情微妙。
宋子岑也愣了,为何太子会提出来,莫非太子那头也有人选去拿这个天书?
“我随后荐了你,说是我的徒弟,太子便不作声了。皇上也应了。”风楚玉想起太子那神色,似乎是欲言又止,皇上此次并没有要封风楚玉官位的意思,只是给了赏赐,当今皇上的考虑比他想象得要高明很多,也是深邃得多,皇上他是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风楚玉看了眼宋子岑,此次的计划极其冒险,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不由得神色凝重地吩咐了宋子岑许久。听得宋子岑哈欠连连,风楚玉掐死这徒弟的心都有了。
月上中天,夜风微凉。
风楚玉与宋子岑走出园子时,已是很晚,他们一同踏出门口,只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灯笼的暖光下,一身绣着金丝线的玄衣,透着一股月光般的冷意,银制的面具看不清表情,却能看到他唇角那抹似笑非笑。
他仰起的头转过来看向门口的两位,就好似他刚来一般,轻吐了两个字:“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