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清明节的前一天照例是家家户户不得生火做饭的,到处看不到一缕炊烟,这一天叫寒食节。寒食节的起因据说是为了介之推。
介之推这个人只是在《史记·晋世家》中出现,我们也仅仅知道他是晋公子重耳出亡时的一个随从,至于他从哪里来,以前是干什么的,则一概不知。据说,重耳在逃亡途中粮食用尽,饥肠辘辘,介之推还悄悄割下自己的大腿肉给重耳充饥。但那是野史,不足为据。《史记》上是这样记述介之推的故事的:文公(重耳)修政,施惠百姓。赏从亡者及功臣,大者封邑,小者尊爵,未尽行赏……一是以赏从亡未至隐者介之推。推亦不言禄,禄亦不及。推日:“献公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怀无亲,外内弃之;天未绝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天实开之,二三子以为已力,不亦诬乎?窃人之财,犹曰是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下冒其罪,上赏其奸,上下相蒙,难与处矣!”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谁怼?”推曰:“尤而效之,罪有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禄。”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对曰:“言,身之文也;身欲隐,安用文之?文之,是求显也。”其母曰:“能如此乎?与汝偕隐。”至死不复见。
这段文字是被收录在《古文观止》里的,小时候读过无数遍,每每觉得回肠荡气,介之推这个人物的形象在心目中也就日渐高大起来。
故事很简单,道理却很深刻:晋献公的儿子晋文公重耳经过十九年的流亡生涯,终于在其弟晋惠公亡故之后,回到晋国当了国君。他大赏随从者以及有功人员,唯独介之推不去邀功,于是晋文公也就把他给遗忘了,没有封赏。介之推认为重耳当上国君是天意,那些邀功之人是冒天功为己力,自己跟这样的人很难相处,于是他就跟母亲一起悄然归隐了。介之推实在是太耿直了,后世贪天功为己有的人不要太多噢!介之推归隐于何处,也没有交代,《史记》上只说他“至死不复见”。后来,有人替他抱不平了,便作了一首谣谚挂在晋文公的宫门口,谣曰:“龙欲上天,五蛇为辅。龙已升云,四蛇各入其宇,一蛇独怨,终不见处所。”晋文公看到这首谣谚马上想起了介之推,到处找他,却哪里还找得到?只听说介之推隐于绵山中,于是文公将整座绵山都封给了介之推,号曰:“介山”,并且说:“以记吾过,且旌善人。”因为这个缘故,绵山所在的地方至今仍称介休县,意思是介之推在此休息的地方,现在山西境内。
那么这段历史又怎么会演变成寒食节的故事呢?原来,民间有好事者觉得历史还不够丰满,便编造出一段故事:说是晋文公听说介之推在绵山,亲自带人来寻访,找了三天都没找到,然而山上的农夫说前几日确有一个人背负着一位老妇上山来,他们看到他在此汲水。于是晋文公深信介之推一定在绵山上,只是躲着不想见自己。左右为他出主意道:介之推为人至孝,只要放火烧林,他一定会背着老母逃出来的。晋文公也一时脑子搭牢,居然采纳了这个馊主意。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介之推还是没有出来。火熄灭后去寻找,却见介之推和老母相抱着被烧死在一棵枯柳之下。是火太大了逃不出来,还是宁死不屈被烧死的?应该是后者吧。晋文公大恸,于是下令改绵山为介山,封山为伺田,并于绵山立县,是为介休县。
传说晋文公烧山这一天,距清明节正好一个月,当时的晋国人思慕介之推,因为他是死于火的,所以竟不忍生火,整整为他冷食一个月,后来,实在吃不消,就逐渐减为三日。太原、上党、西河、雁门等地,每岁冬至后一百五日,预做干粮,以冷水服食,谓之“禁火”,亦曰“禁烟”。这一做法竟流传开来,终至成为中华民族的一个习俗,并且定清明节前一天为寒食节。这一天户户冷食,家家门前插柳,以招介之推之魂。
其实,寒食节在介之推之前就已有了。《周礼》记载:“仲春以木铎修火禁于国中”,可见禁火为周的旧制。汉代的刘向也认为寒食节跟介之推无关。但晋人的《邺中记》和《后汉书·周举传》等书籍开始将寒食节附会为纪念介之推,就好比端午节是纪念屈原一样,这倒也有利于民间对于这一节日的弘扬与推广。
我常常在想,中国人骨子里是很少有悲剧意识的,凡事我们总喜欢以大团圆式的喜剧结尾,何以独独对介之推这段故事编出如此生动感人的悲剧来?解释只有一个:想来是对封赏之事,历代的人都感触颇深且怨气颇重,做了一点事情,总以为自己功高盖天,而人心又总是不知足,觉得封赏总也达不到自己的要求,所以借介之推的故事来发发牢骚,聊以责怪当权者。其实,编造出这个故事的人恰恰已经背离了介之推不肯贪天功为己力、与世无争的高风亮节,拿介之推的话评价他们就叫做“尤而效之,罪有甚焉”。
历史上的介之推不言禄,是一份平和,一份坦然,而不是一股怨气。要做到这一点真的很难,所以古往今来也只有一个介之推。
绵山上传说的那把火一烧,怨气就烧出来了。这股怨气后来还一直延续。这不是介之推的精神。寒食节现在是不怎么流行了,不流行的好,也没啥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