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丽荣
镇墓兽是我国古代墓葬中常见的一种怪兽,将它塑造成狰狞凶恶的形象,是为震慑鬼怪、保护死者灵魂不受侵扰而设置的一种冥器,是古人想象中的驱邪镇恶之神。古人深信死后会遭受鬼魅等怪物的侵害和滋扰。于是,人们想象出一种能够征服妖魔鬼怪的神物镇墓兽。本文就固原文物考古出土的北朝至唐代镇墓兽,结合相关研究资料对其演变过程及衰退原因作些探讨。
一、镇墓兽造型的起源与演变
镇墓兽源于古代传说中的方相神,《周礼·夏官》中已有镇墓物的记载。学者认为,使用镇墓兽的习俗,就是由“方相氏”的传说演化而来的。也有人根据早期镇墓兽头上的双角推测,镇墓兽应与“辟邪”或“灵神”“士伯”等相关。造型大多塑成蹲坐状,外形凶猛可怕,头上长角,两膊间有火焰状翅膀,蹄足,是人兽鸟的混合体。在外表造型上,镇墓兽鹿角、人面兽身,是多重生命现象的组合,源于自然界诸多具有灵感的生命的聚合和抽象化的表现,但又各有对应的造型来源。比如,取其耐力似牛、能奔如马、双翼能飞、大耳远闻、长角好斗、粗暴凶残,寓意多重。在大的轮廓造型上,给人以勇猛之势,你看它睚眦正视、蓄力半蹲,更有随时跃起扑向来犯者之势,深层自然是以维护其主人生前和死后平静的生活。在人们心目中镇墓兽具有超越凡人超越自然的灵性和力量,将其放置在墓葬中,就是守护随葬品和保护死者亡灵生活安宁理想的保护神。
早在原始社会时期,图腾便成为当时人们心目中最高的崇拜和不可战胜的神物。将其放置墓中,实际上就是镇墓兽的前身。到了春秋战国时期,已成为楚墓中常见的一种陪葬兽形术雕。造型较为简单,其基本特征是方形座、兽头、鹿角。基本上形成了狰狞凶恶的面孔。秦汉时期随葬镇墓兽比较少见。两晋、南北朝时期,镇墓兽明显增多,无论从表现形式上还是在兽身的取材上均表现出一种初始的形态,远没有隋唐时期复杂多变。从镇墓兽的形象看,形制屡有变化,从两汉三国时期的翼兽、独角兽、怪兽,到西晋时期的牛形兽,均为单体走兽式,经过西晋短暂的统一,我国社会又进入南北分裂的局面。镇墓兽的发展分为两支,南方基本保持西晋时期的形制,而北方却发展成为一人面、一兽面的组合。北朝狮面镇墓兽的流行,是由于佛教的广泛传播,在佛经教义中,狮子是高贵威严的灵兽,有护法辟邪的功能。隋唐时期兽面镇墓兽形象复杂多变。除狮子外,还有虎的形象,虎历来被称为兽中之王,在汉代,人们就认定虎为压胜辟邪的神兽。盛唐时,狮虎形象成为主流,形体也更高大了一些,这种变化更增加了神武的姿态。
镇墓兽的制作,早期为木头和铜质,陶质极少,此后主要为陶质和唐三彩。其形体、形貌也不断由最初的小型镇墓兽,逐渐向大体形演变。隋时镇墓兽仍承继于北周和北齐。在造型神态上,镇墓兽的形貌则逐渐向凶恶貌相演变。隋唐以后,尤其是唐未,镇墓兽逐渐消失。
二、固原出土的镇墓兽
近30年间,固原考古发掘了多起有影响的墓葬,出土的文物中有不少造型精致的镇墓兽。第一,1993年5月~8月,在固原南郊乡王涝坝村发掘了一座北周保定五年(565年)宇文猛墓。出土了两件镇墓兽,其造型似一只卧牛,一件高6.9厘米,长18.2厘米,为蹲卧状。大口紧闭,鼻孔圆张,圆眼、头上有鬃鬣,体施红色,颈背、面部勾黑色。另一件,高8.5厘米,长17.8厘米,蹲卧状,颈背有一独角,头向上抬起,面部已残,背部、颈、嘴等部位残存黑、红等色。原施色多已脱落。
第二,1983年9月~12月,在固原南郊乡深沟村发掘一座北周天和四年(569年)柱国大将军大都督李贤夫妇合葬墓。随葬品极为丰富,出土了非常珍贵的文物,在甬道内放置的200多件庞大的陶俑仪卫阵容中,排列在最前面的是两件镇墓兽,左右各一件,对称放置。两件均为陶质,呈蹲卧状,整体造型似一只卧牛,匍匐于地,颈背上均有一独角,头上有鬃鬣,昂首、仰视,翘鼻突眼,巨口、獠牙外露,相貌狰狞。体施白色,嘴、耳、独角、腿等部位残存红色,勾黑色,用墨线画出狞厉的虎牙和双眼。两件形制基本相同,只是大小、色彩有差异。一件放置在西侧高8.5厘米,长18.5厘米,涂红彩,且鬃毛粗密。另一件,放置在东侧,高6.9厘米,长16厘米,涂黑彩,鬃毛不明显。
第三,1995年,在固原南郊乡小马庄村发掘了唐显庆三年(658年)史道洛夫妇合葬墓。墓主为左亲卫史道洛。墓中出土了两件镇墓兽,均为泥质灰陶,分立于墓室入口处两侧。其中一件人面镇墓兽,通高54.6厘米,兽身高46.4厘米,岩座宽26.7厘米。人面、兽身,蹲坐在岩座上,头顶结有菱形发髻并束发饰。口紧闭、高鼻、大耳、短须翘起,双眼凝视前方。前腿伸直,腰下弯,后腿弯曲,背稍呈现圆弧状,尾巴向上翘起,尾端宽而下垂。两膊间有火焰状翅膀,蹄足紧抓岩座。全身施以艳丽的色彩,其前部以白色为主。背面黑色为基本色调。面部及耳为肉粉色,口、鼻、眼周围为红色。头发用金箔勾边。全部贴有银箔,同时在银箔上用墨线绘出波形纹。鬓发、胡须也用墨线绘出。眼睛底色为白色,眼睑为黑白两色,眼球为墨绿色。翅膀自上而下依次涂有绿、红、白色。用阴线刻划出羽毛,全身涂白色。再用红色绘出细微部位轮廓,并涂以红、蓝、绿、黄、肉粉等色彩。用墨线绘虎皮纹、头发、胡须、鬓毛、翅膀和尾部的纹路等,并将背面、台座等涂以黑色。通体彩绘描金,以白、黑、红、绿、蓝、黄、粉红、朱红、橙色等多种色彩涂绘,色彩鲜艳,极富装饰。从外形看,面部非常真实。凶猛可怕,强悍凌厉。另一件兽面镇墓兽,高51厘米,兽身高43厘米,岩座宽28.1厘米。狮面,整体造型基本与人面镇墓兽相似。不同者在于其张口卷舌,利齿外露,耳朵直竖,双目圆瞪,嘴巴下有胡须,面目狰狞,颇具镇墓之威力。面部表情十分逼真、传神,雕造艺术性很高。兽面镇墓兽同样施以精美的色彩。通体彩绘描金,与人面镇墓兽所覆金箔、银箔基本相似。审美价值极高。
第四,2003年11月、12月及2004年3月、4月,宁夏考古研究所在固原南塬开发区附近先后发掘了43座东汉至唐代的墓葬,其中在出土遗物较多的M1号唐墓葬中出土了两件镇墓兽。一件人面镇墓兽,通高40厘米,作蹲踞状,头戴兜鍪,顶生五角。圆脸,怒目圆睁。耳外翻,前足直立,足为三趾,前胸圆鼓突出,下腹内收,无尾。身着甲胄,甲胄中间捏塑左臂及手的造型,握拳上举,手心向后,其两侧各有两个向上弯曲的角。甲胄及后背施赭石色,还用墨画麻点纹。面部及前胸涂白色,口涂红,唇下墨画一撮小胡须,眉弓与眼球均涂黑。前肢上部两侧用墨画出数道向后斜向的鬃毛。正面用墨画出长椭圆形的甲片状,足爪尖端涂黑色圆点纹。另一件兽面镇墓兽,通高39.5厘米。兽面,其他与人面镇墓兽基本相同。为蹲坐状,头生五角,无耳。头顶部捏塑一左手臂的造型,握紧上举,手心向后。其两侧有两个向上弯曲的尖状角,正面目视前方,大嘴微闭,门牙、獠牙外露。怒目圆睁,眼球外凸,眉弓用泥条捏塑较为高突,鼻面较大与吻部平齐似猪鼻猪嘴。下巴有3根捏塑的胡须。两肩有捏塑的鬃毛,后背及头部用墨点画有稀疏的圆点纹,眉毛用墨点画出3个圆点,鼻梁上画一横线,眼球为黑色,脸部两侧用墨色画出数条鬃毛。前肢上部两侧用墨勾出数条后斜的鬃毛,其正面用墨色勾出长条纹,三趾爪的足尖用墨涂圆点。
由以上可见,固原出土的镇墓兽造型独特。比较和研究这些镇墓兽的造型和神态,各有特点。从外形看,北周宇文猛墓和李贤墓是匍匐于地的独角镇墓兽,与西安北魏正光元年(520年)邵真墓所出的镇墓兽相同,承继了北魏的造型特征。与河南陕县刘家渠隋开皇三年(583年)刘伟墓镇墓兽造型特征完全一致。而与河北磁县北齐天统三年(567年)尧峻墓、太原北齐武平元年(570年)娄睿墓出土的镇墓兽相比,形体姿态明显有差异,与南北朝晚期的人首兽身、昂首蹲踞的怪兽形象也不同北齐的镇墓兽是挺身蹲坐状,一组两件中一是人面,一是狮面形,在背脊上都耸竖三撮鬃毛,并于头顶上伸出一朝天直立的戟。而宇文猛墓和李贤墓出土的镇墓兽与这些都不一样,均为一对匍匐在地的独角怪兽,塑造手法尤为独特,基本保留了早期形体较小的特征。宇文猛墓人面、兽面在形制上相似,李贤墓两件则相同,只是大小、色彩稍有差异。制作缺乏细部的刻画,较为粗糙,整体轮廓模糊。面目不是很清晰。史道洛墓和固原南塬M1号墓中的镇墓兽,均由人面镇墓兽和兽面镇墓兽组合而成,呈蹲坐状且成对出现。南塬M1号墓,由墓葬规制特点和陶俑种类出现的时代特征,应属初唐时期墓葬。初唐时期的镇墓兽无论人面或兽面头上都保留着或长或短的独角或弯曲的双角,有的脑后饰冲天戟,肩部均有捏塑的扇形翼,脊背多有两到三簇鬃毛,翘尾贴附在臀部,蹲坐在较薄的方形托板上。个别镇墓兽为一身双面。兽面镇墓兽的肩、颈部两侧有条带状长毛装饰,两肩生扇形双翼,脊背有二至四束竖鬃毛。这些特征无论史道洛墓还是南塬M1号墓均没有。史道洛墓的人面镇墓兽头顶结菱形发髻,并束发饰,脊背无鬃毛,两膊间为火焰状翅膀,蹲坐在岩座上。而南塬M1号墓的人面和兽面镇墓兽,头顶均贴塑有5个弯曲角,其中头顶部正中为捏塑一紧握上举的左手臂的造型,无尾。兽面镇墓兽眉、胡须均由泥捏塑而成。面部不同于狮面却似猪鼻猪嘴。
固原出土的初唐墓葬上承南北朝与隋代的风格,同时也初步显露出自己特有的艺术特征。人面与兽面贴金和描金是使用金箔和金粉装饰的工艺。贴金一般用来装饰平面,描金则多用于勾边。史道洛墓镇墓兽,贴金和描金装饰效果明显。因此,它们造型不一样,雕刻的精细程度也不一样,外面的装饰各不相同。反映了唐代贵族生活的富足与华贵。